◎程琳
发考卷的时候,众生的哀号声不绝于耳,而我面对江山一片红的卷面低头装死。
同桌陈帆帆只扫了一眼自己的卷子,便将注意力转到了我的身上:“你怎么考得比上次还差?”
大部分科目都是将将及格,换两个月前,谁敢想象“学霸”会考成这样子?
“第一还是岩峰同学,能蝉联两次实在是不容易。”班主任的表情甚是欣慰,大伙儿也配合着热烈鼓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正打算把卷子收进抽屉,却被人一把抢了去。
“哟,这不是曾经的学霸吗?现在这是怎么啦?快来看看岩峰的成绩,分数是你的两倍吧?”依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好像记得某人以前的成绩也是我的一半?”
依兰被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我趁势就想把卷子从她手里夺回来,没想到又被另一双大手抢了先,原来是林岩峰。
“岩峰,是你啊,快把卷子还我。”我以为他是要替我拿回卷子,便压下了火气,没想到他却如未闻,皱着眉头仔细看起了卷子。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啊!下次说不定你和依兰之间也能整出两倍的差距来。”岩峰将卷子甩到了桌上,就绕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万万没有想到林岩峰的态度会如此恶劣,只觉得以前真是看错了他!
但看着他被众人围绕时那副拿捏得当、谦虚又高调的表情,不由沉默了,这种表情,大概和曾经的自己是相仿的吧……
坐在电脑前,我把画面里的那些怪兽当作那些讥笑我的人,暗自解气一番之后,又倍感泄气。
其实我和林岩峰都是A城重点高中的高二学生,都是年级公认的学霸,一直以来也是良性竞争。但是我迷上了网络游戏,不能自拔,这才导致成绩一落千丈。
“嗨!”正当我陷入关于“自己是如何堕落的”这个话题的沉思时,有人在游戏上私聊了我。
对方的名字叫X霸。
“嗨!能救救我不?我快被怪物挤成肉饼了。”正巧我的角色被怪物包围住了,我就故意随口给他出了个难题,他要是真的在附近能给我解了围就交个朋友,不在的话想必也会知难而退。
出乎意料,有人加入了血战,怪物很快散开,我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X霸。
“都解决了!组个team可以吗?”他没有过多居功,友善地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欣然接受了,能提高经验值,谁不愿意?不过他的这一做法倒是让我有几分好感:“我以后就跟你了。明天要是升不到二十二级,小心我K O你!”
“OK!”说着他就开始出手了,我的经验值果然噌噌地涨,有种坐享其成的得意。
“对了,你的网名叫X霸?为什么?”我闲下手以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边隔了几分钟才回说:“你可以随便拿字填这个X。比如麦霸、恶霸、拳霸、学霸……”
“我有事先走了,挂着机,你继续带吧。”我本来不错的心情让“学霸”两个字给毁了。
“先别急着走!你可以把账号给我,这样也不用挂着机了,我直接帮你练级。”这次他的信息跟来得很快。
我想了想,账号是新的,也没有其他个人信息,即使丢了也没什么可心疼的,就随手给他了。
出书房前,瞥见了墙上的挂钟,心里一算,我想这大概是我迷恋网络游戏以来,开关机间隔时间最短的一次了。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已是六月的中旬。在同学的抱怨声与哀叹声中,我和每个人一样,顶着将近40摄氏度的高温,和一些我认识却懒得理睬的题目作战着。
最后一科政治考试,我很快便答完了。正当我检查完毕,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纸团突然从前方扔来!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装作没看到,但那纸团就落在我的座位旁边……
“老师——你看云小暖的座位旁边是什么?”依兰突然站了起来。
监考老师走到我身边,捡起纸团展开一看:“纸条上的答案是谁写的?”
能从那个方位把纸条扔到我这里的人左右不过四人,帆帆肯定不是,而另外两人素来少有来往,只有依兰有嫌疑。否则大家都在认真答题检查的时候,凭什么是她第一个发现?
“是我写的,我只是想让小暖帮我看看……”帆帆却突然站出来承认那纸条是她写的。
“不对!老师,我分明看到是从依兰那个方向扔来的!”我不能让帆帆背黑锅。
“你——你血口喷人!”依兰听了我的话,大声辩驳。
监考老师喝止道:“行了!都先坐下继续考!等考试结束,我去调录像!”
这时后排却突然有人插话:“老师,不用看了,我能证明,不是依兰也不是帆帆。”
“那是谁?”插话的是林岩峰,监考老师当然深信不疑。
我疑惑地转身望向林岩峰,晕晕乎乎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三个字:“云小暖。”
“云小暖,考完试到办公室来。”监考老师果然信以为真。
我冷笑一声坐了下来,人都说患难见真情,我这可倒好!
鉴于我认错态度良好,加之作弊未遂,所以老师只是给了我一个口头警告,单科零分计算而已,也不通报批评了。
“小暖?你没事吧?怎么处理啊?”帆帆一脸担忧。
“没事啊!虽然没做,但是诚恳认错,老师果然没怎么处罚我。只是有些人,自己要心里有数!”我老远就看见依兰和林岩峰两个人也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刻意放大了音量。
我和帆帆慢慢走了过去,帆帆突然用异常刻薄的语气说道:“不就是怕第一会再被你抢走吗?”
那次考试林岩峰仍然是不容置疑的年级第一,而我差一点因为单科零分进了白榜。但那之后,我就发现他常常顶着黑眼圈来学校,上课时顶不住就睡着了,几次小测验和单元考试成绩也不如以前拔尖了。
“林岩峰最近好像状态很不对啊……”帆帆对我兴高采烈地咬耳朵,“我看他上一节数学课,从头睡到尾。老师的脸色都很难看了……”
“你上课不专心听讲,老观察别人!人家怎样关我们什么事?”我随手拿本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不禁暗爽。
“小暖,我觉得你最近的成绩好像回升不少啊!回心转意了?”帆帆用胳膊撞了撞我。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个X霸要了账号去帮忙练级以后,我就发现自己没那么迷恋网络游戏了,也能多抽出那么一点时间用于学习了。而且即使在玩游戏,我也是和X霸聊天居多,时间久了发现他倒很健谈,并且很有见识。
“也不是啦……”我还没来得及把X霸的事情告诉她,上课铃声就响了。这节课是地理,地理老师几乎与铃声同步到班。
“上课!”
“起立!”
全班同学都整顿精神唰地站了起来,唯独一个人还坐着,正是还在呼呼大睡的林岩峰。
“林岩峰,下课到我的办公室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地理课上睡觉了,地理老师能忍到今日不容易了。
“你很高兴?”林岩峰从办公室出来,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问我,“你想不想知道,上次作弊是谁诬陷了你?”
我从他缓缓张开的手里取出那张被揉成团的纸条,慢慢展开,上面的字迹使我震惊、愤怒——那是帆帆的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长长的走廊,一步步回到教室的。我把那张纸条死死攥着,握出了一手的汗,直到字迹模糊。
我成了独行侠,帆帆几欲解释,都被我的冷淡拒于千里之外。我开始化憎恶为力量,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努力学习。
直到一日,看到桌上压着一张字条:“十二点半,天台见。依兰。”
我一个人去了天台,并躲在一边想先看看情况。
“林岩峰,你还打算这样沉默到什么时候?”我先听到依兰的质问。
“林岩峰,你说话啊?为什么骗我说只要我把纸条按照你说的写好,扔到小暖的桌边,不仅可以让她重新振作,你还愿意帮她补习功课?为什么事到临头你却诬陷小暖作弊?”帆帆的声音异常愤怒,“你还捏造我背叛她的事实,害得我们现在……”
我听得心里一阵苦涩,我竟然这么轻易就听信林岩峰的一面之词,错怪了帆帆。
“我来说!林岩峰为了云小暖设了一个局,不惜让自己做了小人,被云小暖鄙视,被你唾骂,还每天晚上熬夜替云小暖打游戏……”依兰给帆帆的解释让我惊住了,接着她又冲林岩峰质问,“我帮你在出成绩的时候刺激她了,人家一声不吭!我帮你诬陷她作弊,人家干脆承认了!她好强?她自尊?那她怎么没有像你所想的那样反击、努力?”
“我不伟大,我也有私心。我不希望以后学霸这个位置只有我孤独一个人,总希望能有个伴。”林岩峰的回答又给了我巨大的震撼。
原来真相不只是树洞才有,天台也同样是个神奇的地方,让所有人的秘密都不设防。
这场天台的“偶见偶闻”,理所当然地使我与林岩峰和帆帆都重归于好。
其实早在林岩峰这个“X霸”帮我练级之时,我就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游戏瘾逐渐戒去了。现在得知真相,当然不能让他的苦心白费,索性两人都抛弃了游戏,一起努力学习,彼此帮助。所谓强强联手,成绩很快也就提上去了。
于是,在两个月后我迎来了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我带着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心情踏入考场,走出考场,再走进公布成绩的课堂。“第一,云小暖同学!第二,林岩峰同学!不错不错,大家为他们鼓掌。”班主任眼见自己班里出了两个尖子生,喜笑颜开。“这真是名符其实的学霸啊!大家说是不是?”帆帆高兴坏了,怂恿大家一起调侃我和林岩峰。我和他只是相视一笑,接受了大家好意的起哄。
班主任又说:“哦!对了,这次我们的依兰同学也进步很大啊——年级排名进步了一百名!”
我看到依兰一脸惊讶,随即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那份喜悦是直达心底的。
“好!好!这次寒假,是高中的最后一次寒假了,大家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别让自己后悔啊……”班主任简单交代了几句以后,就宣布寒假开始了。
等同学都散去的时候,我偏头笑着向林岩峰伸出了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的英雄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