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没有告诉我

◎程琳

『做冰山女的同桌』

“喂，那个……年段第一，你给我补习吧？”江灿在楼道口堵住了朱杉，帅气一笑。

“你……叫我？”朱杉微微一怔。她什么时候改名叫“年段第一”了？

“是啊！你不就是整个高一都考了年段第一的朱杉吗？”江灿点点头，接着笑说，“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朱杉却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江灿。”全校闻名的“校草”江灿，长相不错，顽劣事迹不少，朱杉就是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江灿立即夸张地拍掌一笑：“你知道我？那这事就说好了！”

“这……”她皱眉，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别犹豫啦！我数学不行，拖总成绩后腿，家里人想让我去上补习班呢！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么贵的补习费给别人赚了，不如给你赚啊！”江灿以为她是动心，就急着加了一把柴火。

谁知道，朱杉似乎是炮仗属性，点火就爆了，怒道：“我不需要同情和施舍。别再来烦我了！”

“哎——”看着她负气而去的背影，江灿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江灿啊江灿！关键时候你怎么犯傻了？！你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会很敏感的吗？！特别是钱这种事情！”

因为朱杉是班里4个补助生之一，据说原本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后来被人领养。但不凑巧的是，养父很快生了恶疾，治病花光了积蓄，也没能捡回一条命来，从此家里就一贫如洗了。

向来一肚子鬼主意的江灿很快贼贼一笑，说道：“既然她不需要同情，只好让她同情一下我了！”

于是一周之后，江灿准时出现在了朱杉放学后的必经之路，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拿着一张用红笔写着大大的55的数学卷子，哭得伤心。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朱杉应该会母性大发，可怜可怜他这个学渣吧？

但是，朱杉仅仅在听到哭声的时候，转头看了江灿两秒钟，就抬脚离开了。江灿只得灰溜溜地站起来，把用来招眼泪的大蒜放进口袋里，擦了擦眼睛，就背上书包回家了。

第二天，江灿把那张卷子递给了同桌：“谢谢了。”

“不谢！你真奇怪，怎么不借比你分数高的卷子订正？”同桌随口说了句，收起卷子。

“我倒是想请教一下年段第一呢……”江灿讪讪地说。

同桌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她可是个冰山女，生人勿近。”

但奇迹就在当天下午发生了，班主任李老师竟然安排朱杉和江灿同桌，让朱杉帮助他提高学习成绩。于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江灿就这样成为了朱杉的同桌。后来江灿去问过班主任，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这样做，班主任告诉他，是朱杉主动要求的。江灿就知道朱杉面上不说，却放在心上决定帮他了。她果然，一点没变啊……

『朱杉是个别扭的好女孩』

关于江灿当了朱杉同桌这件事，很多同学都私下猜测能持续多久。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之前每个当过朱杉同桌的人都说她实在太闷了，一天说不上两三句话，无法忍受只能申请换座位。再加上朱杉向来孤僻，冷冷淡淡的，也不太合群，久而久之，她身边的位置就彻底空了出来。

“谢谢你啊！”江灿趁着课间，对朱杉挠头说道，“还有上次，上次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嘴比较笨！”

“我知道。”朱杉的目光没有离开桌上的书本，只是点了点头，“没关系。”

虽然是“三字经回答法”，江灿也不气馁，使出了浑身解数和她搭讪：“我真的很佩服你啊！居然一直都是年段第一。你都做什么习题集啊？数学到底要怎么学啊？女生学这个很不容易吧？还有——”

朱杉无力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缓缓地说：“一个一个问吧。”

终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江灿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尽管朱杉的回答依旧简单，甚至只有摇头和点头，但不得不说，这种交流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突破了。他这个人见人爱的校草，多少女生对着他花痴啊！怎么可能久攻不下呢？

“哎呀，这道题怎么这么难，可恶！”自习课的时候，江灿对着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

朱杉很明显听到了，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奋笔疾书。江灿又接连抱怨了几句，希望她能主动和自己说一句“我帮你看看吧”。然而，直到下课，她收拾书包离开，江灿都没等到这句话。

“还是没进展啊……”江灿沮丧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书本，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没见过的本子，“这是？”

翻开本子，从第一页到第三页，满满都是关于那道题目的解答，步骤很详细，钢笔的墨水还没有干透。他急忙拿着本子追出去，却发现走廊上已经没有了朱杉的身影。

“就说嘛，我江大校草出马，死缠烂打之下，还有不化的冰山？”

于是那天之后，江灿就开始经常“不经意”地抱怨几句。

“这卷子上的错题不知道怎么订正……”

一节课后，桌面上就会留下一张朱杉的卷子。

“昨天上课睡着了，没记笔记怎么办……”

话说完的下午，课本里就出现了朱杉清秀的字迹。

“哎呦，今天打篮球脚扭了，等会儿放学下不了楼梯了……”

于是这日的朱杉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离开，而是一声不响地等江灿一起走，扶着他下了楼梯。

诸如此类的小变化和小细节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有时候江灿会忍不住发笑，原来长大后的朱杉是个别扭的好女孩啊！

『时光没有告诉我』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开始了各自的寒假生活，暂时没了交集。

“小灿啊！过来一下，你带一下这个新人——”

“经理，我来了！”江灿急忙把餐盘收拾好，进了工作间后愣住了。

因为这个新人不是别人，就是朱杉。

朱杉见到江灿一身服务员工作服后，脸色也不好：经理，您去忙吧。我先‘请教’他一会儿。”

经理走后，朱杉就直接问道：“你不好好念书补课，来打工？”

“勤工俭学嘛——”江灿打哈哈地说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你知道在高中里勤工俭学代表着什么吗？如果没有必要，谁会愿意在学习上分心？”朱杉并不打算放过他，和我说实话！”

江灿心想，这大概是朱杉和他说话以来，主动说的最长的一次了。如果不是来揭穿他的，那就更好了。

“好吧。”江灿摸了摸鼻子，“我没有家人，我之前是骗你的。我也是个孤儿，一直到长大都没人领养，虽然吃住不愁，但是学费要自己筹集。你们女孩子嘛，更需要补助。我就不凑热闹了，所以基本没人知道。”

虽然他的神色坦然，并没有不悦，但朱杉听后却不知所措起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常常受到恶意的中伤，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才会让养父……那些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如跗骨之蛆，时间久了，她只有让自己麻木，才能不那么难过。

“孤儿院的院长让我去做过特殊学校的义工。那些自闭症的孩子们，虽然有父母，却无法感受亲人的爱意，更无法给亲人感情上的反馈。”江灿难得认真地说，“而我们，尽管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关心我们的人总还是有的，我们感受得到，也能回报他们的感情，还是很幸运的。”

朱杉仿佛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一时没有接话。

“也许你后来经历了很多不愉快，但我不希望你最后变得和他们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而且在我的记忆里，你小时候可是个霸气的小女王啊！”江灿仿佛想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笑起来。

朱杉一怔：“小时候？”她不记得自己认识江灿啊！

“是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我是你的小跟屁虫小山啊！我一直记得，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被人欺负惨了！”江灿睁大了眼睛。

“你是——怎么会……”朱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接着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

她这才想起来，她和江灿应该是一个孤儿院的。那时她可是孩子王。有一日，她看见一个小男孩被几个高大点的男孩欺负了，就替他打走了那几个人，从此他就成了自己的小跟班，跟着自己到处“行侠仗义”。因为年纪小，认字认半边，就叫他小山了。她怎会想到，原来那个又矮又瘦又不起眼的小萝卜头，竟然“男大十八变”成了校草！而且还能反过来计划着接近她，开导她！

“江灿，谢谢你，真的！”

那日之后，两人一笑解心结，寒假努力打工，开学后努力学习。朱杉渐渐变回小时候一样的热情又爽朗，班里同学都愿意来向她请教问题，甚至切磋讨论了。就这样，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朱杉仍是第一，江灿竟然破天荒做了一回第二。就像朱杉说的，其实江灿很聪明，只是不上进，只要肯用心，成绩就会很好。两人也一直把这种好状态，保持到了高考。

多年之后，江灿打开朱杉毕业时送自己的记事本。最后一页上，她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每个人都是时光这条道路上的旅人，收获良多。然而时光没有告诉我，我在不知不觉中，在它那里遗失了什么。所以，谢谢你告诉我，让我找回本心，学会敞开心扉。希望在未来的生命里，当你有所迷失时，也有人能如此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