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红
数字艺术背景下电影假定性美学的发展与变迁
唐君红
电影技术的进步促进电影美学的转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1]假定性虽然是由其他艺术领域拈来的美学理论,但进入电影美学理论体系以来却迅速生根发芽,并逐渐渗透到电影艺术的各个角落。究其原因,假定性是一切艺术的共同特征和本质,因此在电影美学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只有电影观众对电影艺术假定性有充分的认可,在观影过程中才能够积极融入影片的假定想象空间,进而实现电影艺术的审美目的。当然,电影艺术不仅具有假定性,同时也具有艺术的真实性,这两者之间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共生关系。只有二者兼具的电影作品才能引发观众强烈的艺术共鸣,并向他们传输影片中蕴含的深邃的思想与价值。步入新世纪以来,电影技术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随着数字艺术逐步融入电影创作,传统电影制作与表现手段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并不断被筛选和淘汰。由此,假定性这一电影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在数字艺术的持续作用下不断地拓展与转变,崭新的电影假定性美学也在重构之中逐步成型。
在数字艺术盛行的时代背景下,我们不能再用传统的眼光来看待电影中的假定性,电影科技的进步无论在广义层面还是狭义层面都对电影假定性产生着强烈的冲击与改变,电影表演领域也不例外。电影表演具有假定性是不可否认的,因为演员的表演必须要假定自身生活于和角色相匹配的环境与逻辑之中,但是传统电影创作中无法进行持续性的拍摄,致使电影表演假定性表现得更为明显和强烈。数字艺术的出现不仅带来电影制作方式上的颠覆性变化,同样也对表演的假定性产生了深刻影响。[2]
首先,数字艺术的发展并介入电影创作过程,使电影拍摄中现场环境的营造方式产生了本质变化,演员已经不再需要依附于实体环境进行表演,而是越来越多地置身蓝屏下,做出一系列相关的假定性表演,而场景中的背景环境只需要通过后期制作中利用数字技术进行替换即可。这种拍摄方式上的革命性变化,显然降低了拍摄难度和成本,并可以塑造出美轮美奂的拟真美,但是从演员的表演视角来看,不仅表演难度不断增加,同时假定性成分也更甚。例如在数字电影过程中,演员经常需要与空气饰演对手戏以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例如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拍摄过程中,少年派需要将蓝布玩偶视为老虎,并对着它“自言自语”,其中演员表演中假定性成分的增加是显而易见的。如上所述,数字艺术介入电影创作,使电影表演以一种“虚拟表演”的全新形式呈现出来,并逐步替代以实景镜头的分切为主的传统电影表演的方式。这种表演方式下,由于电影演员情绪酝酿所依赖的外部真实环境的缺失,演员必须通过丰富的艺术想象力构建出与电影本体契合的虚拟空间,并以此调整表演动作与情绪表达。总之,基于数字艺术的“虚拟表演”的形式,使电影表演的假定性内涵不断被拓宽和深化。
其次,数字艺术介入电影创作促使表演的假定性从被动假定性向主动假定性转变。在传统电影创作过程中,由于受到技术、资金以及周围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电影的假定性体现出较多的被动性特征。假定性手法的使用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例如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在传统电影里跳崖的场景必须依靠镜头组接的方式来完成。随着数字艺术的进步和在电影拍摄过程中的广泛采用,当前已经能够塑造出任何可以想象的电影影像,因此在数字艺术背景下电影的假定性体现出越来越多的主动性特征。这种主动假定性主要是指导演为了塑造某种艺术效果,而主动采用的假定性处理。例如影片《金刚》中,导演为了塑造更逼真的金刚形象,而采用了最先进的“动作捕捉”技术,假定演员在城市高楼之间来回跳跃。从艺术和审美的角度来审视,被动假定性的目的在于掩盖,也就是利用假定性来掩盖违背艺术真实的那些电影成分,而主动假定性得目的在于创造,也就是利用假定性来创造更多的艺术真实。总之,数字艺术时代电影表演的假定性的转向便具有了全新的涵义,主动假定性不仅能够以更为接近生活真实的影像方式使观众获得直观的视觉体验,而不是镜头拼接为基础的那种“欺骗”,同时能够更细致和全面地诠释电影艺术家的思维,使影片更易于为观众所接受和引起他们的共鸣。
电影《雨果》剧照
观众作为第四创作者已经得到了电影界的普遍公认,特别是观众的观影心理对电影审美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3]在数字艺术充分介入电影创作过程之后,观影者与电影假定性之间的关系也随之产生了巨大变化。
在传统电影理论中,影像是现实实物的客观摹写。而随着数字艺术介入电影创作,基于“虚拟影像”的电影后期制作方式对上述传统影像本体论带来了颠覆性影响。但这种主动假定性手法不仅没有影响到电影的艺术真实,反而通过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关系进一步促使数字电影向“超真性”方向发展。[4]在数字电影创作中,导演为了塑造逼真的视觉艺术效果,不得不主动应用一些假定性手法,对影像进行细致的艺术处理。由于电影“超真性”审美特征的逐步显现,在客观上起到了对观众假定性审美意识的弥消,从而造成观众对电影假定性的忽略。特别是银幕上连续的、逼真影像让观众真假莫辨,从而忘却了自己是身处电影院,并欣赏着基于现代影像科技所创造的虚幻的艺术结果,这甚至可以影响观众潜在思维,认为这些虚构影像正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场景。影片《2012》的上映就曾在世界上引起了大范围的骚动,我国重庆的一位打工者由于对世界末日深信不疑,而在短期内花光了多年积蓄。所有这一切由于数字电影的“超真性”使观众在假定性面前迷失并落入了圈套。
如上所述,数字艺术的进步使电影变得几乎无所不能,甚至可以让违背社会实际甚至违背科学原理的东西都变得如此真实可信。随着数字艺术融入电影,电影能够将各种并不存在的环境与生物塑造得出神入化,面对当前可以精确到基本粒子运功的的数字特技,观众愈加难以辨别影片环境的真实还是虚构,因此在观影过程中假定性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例如在一百多年前电影产生之初,虽然观众对影片《火车进站》塑造的视觉冲击极为惊奇,但他们对影片假定性的意识还是十分清晰的,而此时的电影也仅仅是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的方式。反观本世纪初的数字电影大片《阿凡达》,无疑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观众已经开始质疑潘多拉星球的存在性。关于电影观众深陷假定性而真假莫辨的原因,主要在于观众与假定性关系的变化,所以数字艺术使观众与假定性渐行渐远,电影观众对电影假定性的意识逐渐模糊。
总之,随着电影技术特别是数字艺术进入电影创作领域,当代电影的影像表现力和拟真度都产生了极大的飞跃。在数字艺术的支撑下,当前的电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梦工场”,人类丰富的想象力都可以在电影中得到实现,甚至还可以为未来科技发展提供方向,这恐怕是电影假定性美学的另类言说。伴随于此,观众对假定性的认知被不断模糊,同时电影的功用也从娱乐消遣逐步上升为一种崭新的艺术门类。
“当艺术手段不及人身体验时,假定性是必需的。”[5]由于生活中的细节并不能在电影中进行全部呈现,因此电影与生活就因此产生了难以弥合的裂隙,所以只有利用假定性手段使观众忽略电影与现实的区别,才能达到逼真性的艺术要求。例如在传统电影创作过程中所采用的转场处理、跳剪以及主观镜头等表现手段,无不是为了弥补上述差距而采用的假定性手段。虽然弥补电影与现实差距的需要促成了电影假定性的出现,并成为传统电影时代假定性的基本内涵,但是在数字艺术时代,上述假定性已经远非电影假定性的全部。在数字电影中,电影假定性的作用已经不仅限于对“不及人身体验”部分的弥补,而更多的是在对超越人身体验的部分的展示。
电影艺术和电影技术的进步都不可能改变电影作为商品的本质属性,电影的主要价值仍然取决于观众的反映。所以,观众能否获得审美愉悦以及这种愉悦的程度,就成为衡量影片美学价值的主要标准。显然,在观众观影过程中,只有影片画面与内容和自身经验具有较高吻合度时,才能达到吸引观众、获得良好的共鸣效果的作用。面对传统电影中现实实物的二维呈现影像,观众只有进行想象与重构,才能获得假定的三维影像。然而,在数字艺术的支撑下,影片可以塑造极为真实的三维空间,使观众摆脱传统电影“立体感”的假定性,从而得到更为真实的视觉感受。在数字艺术时代,观众的观影思维已经开始由主动对比逐步转向被动感知,使当前的电影美学具有愈加明显的“超验性”特征。这种电影审美的“超验性”更多地表现为通过观众观影中的新鲜体验,使观众产生一种期待创新影像的心理。
综上所述,在数字艺术背景下,电影假定性的内涵正向“超越人身体验”方向拓宽。电影假定性的内涵不再是利用传统艺术手段掩盖那些不符合实际的细节,而是更倾向于更为直接的表现,以此塑造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新颖电影画面。以影片《雨果》为例,在该片的开头,利用数字技术以极大的视觉跨度将动感的城市场景塑造得淋漓尽致。这种依靠假定性放大观众感官的方式可以使观众对城市全貌进行全面了解,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故事展开的周围环境与位置。可以设想,随着数字艺术的日臻成熟,电影艺术将对观众的视觉极限不断产生挑战,通过对观众所能接受的感官的不断放大,创建出更多超越观众人身体验的电影,这种电影假定性美学的内涵拓展,可以从不断增加的“奇观”电影看出端倪。而充满神奇的数字艺术也依靠其非凡的创造力,不断拓宽着现代数字电影的表现领域,并进一步向充满未知的陌生领域延伸,从而进一步引导电影假定性内涵向“表现超越人身体验”的拓宽。
电影的假定性在电影领域无处不在,并成为传统电影创作中的重要表现手段。在传统电影创作中,无论是音响、色彩、电影表演,抑或电影中的光影设计、镜头转换都不同程度表现出一定的假定性。由于电影技术的限制,传统电影假定性处于一种被动应用的模式,主要目的在于掩饰电影内容与实际生活中不相符的电影细节,以达成电影艺术真实的现实要求。今后,随着数字艺术的不断发展,电影制作方式必将发生更为深刻的变革,特别是随着更先进的电影特效手段进入电影制作领域,以塑造更为逼真的艺术效果,电影审美假定性的内涵也必将会产生连续地、渐进式的扩展和改变。而电影假定性的任何变化也会反作用于电影本体和观众,并进一步影响到观影者的观影倾向与审美理念,从而对电影技术的发展与革新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
[1]杨新宇,高太梅.高科技对电影美学的影响与冲击[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6):59-68.
[2]纪丽君.论数字技术对电影假定性美学的开拓[J].电影评介,2013(9):55-57.
[3]宗伟刚,段晓昀.3D电影的美学:虚拟的身体与假定性的突破[J].当代电影,2013(10):176-179.
[4]叶风.虚拟奇观——数字媒体时代下的电影概念设计理念[J].装饰,2015(5):30-33.
[5]孙振涛.视觉真实:作为3D动画美学特质的确立[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2(5):40-48.
唐君红,女,四川达州人,四川达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四川师范大学博士生,主要从事文艺美学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