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桂林郡治所今址第五说

2015-12-09 08:12雷冠中
广西民族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柳江象山桂林

雷冠中

始皇三十三年 (前214),秦略取陆梁之地,统一岭南,设桂林、南海、象三郡。其中,桂林郡辖区大部分在今广西境内。关于它的郡治地址,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自清代道光六年 (1826)孙世昌主修、光昭编纂的《浔州府志》问世至今,一直争论不休,莫衷一是。邓敏杰先生认为,“今人持三说。一是今桂平市西南蒙圩镇古城村 (以下简称‘桂平’);二是旧贵县南江村 (以下简称‘贵县’)或贵县和桂平市交界处;三是今凌云、凤山、巴马交界一带”[1]。其实是四说,他没有注意到陆士斌①侗歌艺术传承场域的时空聚合要素,指侗歌艺术传承、发展、演变的构成因素或组成要素:(1)侗族歌谣艺术的主要内容和形式;(2)侗族歌谣艺术的演唱时间和地点;(3)侗族歌谣艺术的传承人 (歌师、歌者与受众);(4)侗族歌谣艺术的虚拟空间 (网络)传播及仿像性表演、展演;(5)侗族歌谣艺术的经典性歌论:“养心”论。陆士斌:此是笔名或编校出错。综合各方信息,其真名应为陆干斌,男,原是广西象州县高中历史、政治教师,退休后为象州县“象文化”研究会会员。曾发表学术论文多篇。先生的观点。陆先生认为,秦桂林郡治设在今象州县罗秀镇军田村[2]。

据说,找到秦桂林郡治,乃“是广西几代考古人的终极梦想之一”[3]。笔者虽非考古界人士,对寻找秦桂林郡治亦颇感兴趣,小有心得,不怕贻笑大方,愿意为早日实现这一梦想略陈一二。关于今凌云、凤山、巴马交界一带说,笔者同意钱宗范先生的观点:秦代在广西西部还没有建立城市,桂林郡治不可能在那一带[4]。关于贵县说,笔者赞成邓敏杰先生的观点:“与上述考异一再说明贵县为布山县乃至桂林郡或郁林郡治尚不足信一样,其用以旁证郡、县制的其他记载也经不起推敲。”[1]但不同意他关于桂平说较为权威的意见[1],以桂平市有玉桂这一土产和以桂命名的地名较多为主要依据而判断秦桂林郡治今址在桂平市[5],且认为较为权威,亦属牵强。笔者坚信,秦桂林郡治今址在象州县。然而,笔者也不支持陆士斌先生的观点,他认为秦桂林郡治今址在象州县罗秀镇军田村,而笔者主张在象州县象山东南3里的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两者相距达六七十里之遥。

笔者此说,得自文献分析和实地观察,尚无出土文物能直接支持,但确与前述四种有别,故大言不惭曰:第五说。兹阐述如下。

北宋《太平寰宇记》卷之一百六十二《岭南道六·桂州》记载:“古县场,…… 《南越志》云:‘桂林郡,本治阳溪,今移在郁江口,有铜鼓滩是也。’”[6]3107按:秦始皇三十三年 (前214),始设桂林郡。西汉元鼎六年 (前111),汉武帝分岭南桂林、南海、象三郡为南海、合浦、郁林、苍梧、儋耳、珠崖、交趾、日南、九真九郡。三国吴凤凰三年 (274),由郁林郡分设桂林郡。两晋及南朝宋、齐、梁、陈保留桂林郡,隋初废除。《南越志》为南朝宋沈怀远在广州时所撰,记载夏、商、周三代至晋和南朝宋岭南疆域事迹[7],由此可知,《南越志》所谓桂林郡,当是南朝宋及其以前之晋、吴、秦桂林郡。陆士斌先生认为,吴桂林郡治在武安县,为今象州县罗秀镇军田村[2]。最近,有记者言之凿凿所谓曾有诸多村民在罗秀镇军田村见过刻有“桂林郡”字样的石碑[3],笔者以为,或许正是吴桂林郡遗物,与秦桂林郡无关。陆士斌先生又称:“晋朝桂林郡治移到潭中县,今柳州市东南。”[2]始终未涉及阳溪。其他学者,亦无人认为吴、晋的桂林郡治与阳溪有关。而在《太平寰宇记》中,《南越志》的上述记载,是被抄录于桂州的“古县场”条文之中的,虽也像“《旧唐书·地理志》岭南道五管十”那样,犯了将秦桂林郡治“误放到了今桂林市了”的错误[8],但很显然,作者的初衷,是要给人们留下寻找秦桂林故郡郡治的线索。因此,《南越志》所谓“桂林郡,本治阳溪,今移在郁江口,有铜鼓滩是也”,可以理解为“秦桂林郡,本治阳溪,南朝宋移在郁江口,有铜鼓滩是也”。

也就是说,南朝宋桂林郡治在郁江口有铜鼓滩的地方,而秦桂林郡治在阳溪。在广西,称为铜鼓滩的地方不少,武宣县有铜鼓滩,桂平市有铜鼓滩,横县有铜鼓滩,灵山县有铜鼓滩,但在郁江口的铜鼓滩只有一个,它就是桂平市的铜鼓滩,位于桂平城“城东约2公里的浔江河中。这里是浔、郁、黔三河交汇处,波翻浪涌,是广西古代水路交通的中枢”[9]258。众所周知,郁江、黔江交汇后称浔江,因此,我们可以轻易地判断,南朝宋桂林郡治的今址当在郁江、黔江交汇处的三角地带;之所以称在郁江口,很可能是因为就在该三角地带的郁江边,而离黔江边稍远的缘故。然而,秦桂林郡治所在的阳溪在哪里呢?

唐《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四·象州》记载:“阳寿县,下。郭下。……阳水,南,去县二十步。”而北宋《太平寰宇记·岭南道六·桂州》记载:临桂县“阳江,在县南二里”。原称为某溪的水流,有后来改称为某水、某江或某河的。例如,人们熟知的秦汉时期南方五溪蛮地区的所谓五溪,《水经注》认为即是雄溪、樠溪、潕溪、酉溪、辰溪5条江河,其中的酉溪、辰溪即今之酉水、辰水[10]202-203;酉水、辰水又称酉江、辰江[11]31。又如,战国时代被称为淇溪的北方河流[12]11,《水经注》称为淇水,现在是既称淇水,也称为淇河[13]401。但北宋桂州临桂县治与桂州治同城,地址即今之桂林市,当时称为阳江的河流现在仍然称为阳江,一名桃花江,源于灵川县青狮潭镇和临桂县五通镇交界的中央岭东南侧,在桂林市区“南门桥下游分别从象山和萝卜洲尾汇入漓江”[14]328。而秦桂林郡治不在今桂林市已是学者们的共识[8],因此,《南越志》所称的阳溪,当非《太平寰宇记·岭南道六·桂州》所说的阳江,而是《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四·象州》所说的阳水,它在唐元和年间 (806~820)的象州阳寿县城南边,离县城只有20步。唐制1步等于1.47米[15]5,那么,20步也就29.4米吧。而唐元和年间 (806~820)的象州阳寿县城也容易找到。唐《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四·象州》又载:“阳寿县,下。郭下。……象山,在县西北三里。”由此可知,阳寿县城 (县治、州治同城)就在象山东南3里的地方。

查唐象州阳寿县象山,今名不变,位于象州县柳江之西,东距象州县象州镇5里左右,其东南3里为今象州县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柳江自北向南经今象州县象州镇流到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因受白面山 (又称回面山,山上有南山寺,疑其古称南山,即城南之山)阻遏,折向西流。也就是说,柳江在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的流向是由东向西,其北岸岸边就是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因其流过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即折向西南流,流到秤砣湾复形成由北向南流的状态。那么,合乎逻辑的推理就是:唐元和年间 (806~820),象州治、阳寿县治同设于柳江北岸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南边的一段柳江就是阳水,而阳水就是阳溪,离城20步,即29米多一点。

可是,《中国县级以上政区历史名称录》[16]249《广西历史地理通考》[17]277《唐代在今广西设置的州县考》[18]等书与文章的作者陈明源、邓敏杰、白耀天等先生均一致指今象州县治象州镇为唐阳寿县治所。《广西建置沿革考》的作者雷坚女士更是写道:“阳寿县,南北朝至明朝初政区。位于今桂中。南朝梁置。治所在今象州县治象州镇。”[19]112似乎自南朝梁设置起,至明朝撤销为止,阳寿县治都在今象州县治象州镇。而今象州县治象州镇却是在柳江东岸岸边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阳寿县治并非如众人所言,一直都在柳江东岸岸边的今象州县治象州镇。通过研究象州治在唐、宋的一些变动,可以知道唐元和年间 (806~820)的阳寿县治与象州治,确实不在柳江东岸,而在柳江北岸。

唐《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四·象州》记载:“汉平南越,置郁林郡,今州即郁林郡中溜、潭中二县地也,隋开皇十一年废二县,以潭中县为桂林县,仍以桂林置象州。大业二年废象州,以桂林县属桂州。武德四年平萧铣,析桂林立武德县,仍以县理重置象州,取界内象山为名。”由此可知,隋象州治在隋桂林县城,即今之象州县治东南妙皇乡上古城[20]692;唐武德四年 (621)象州治在唐武德县城,即今之象州县治西北柳江西面的茶花山林场一带[19]440。

又,南宋《舆地纪胜》记载:象州“贞观十二年 (638)徙治武化,大历十一年 (776)复治阳寿”[21]847。而《新唐书》记载:“象州:象郡,下,本桂林郡。武德四年 (621),以始安郡之阳寿、桂林置,以象山为州名。贞观十二年 (638)徙治武化,大历十一年 (776)复治阳寿。……阳寿:下。武德四年 (621),析桂林置武德、西宁、武仙三县。贞观十二年 (638)省西宁入武德,天宝元年 (742)省武德入阳寿。”[22]677

由此可知,贞观十二年 (638),唐象州曾由武德县徙治武化县,即今之象州县东北罗秀镇罗秀街一带[19]131,离今之象州县治60里。大历十一年 (776),又从武化县迁到阳寿县。但所谓“复治阳寿”,并不是从武化县迁回阳寿县城的意思,因为阳寿县城此前没有作过象州治,而是从武化县又迁回阳寿县的原武德县辖地的意思。按:唐武德四年 (621)象州治在唐武德县城,即今之象州县治西北柳江西面的茶花山林场一带;贞观十二年 (638),省西宁县入武德县。因此,到了大历十一年 (776),象州治迁回阳寿县的原武德县辖地的时候,原武德县辖地实际上有两个可供选作州治的地方,一个是武德县城,即今之象州县治西北柳江西面的茶花山林场一带,武德四年(621)曾州治、县治同城;一个是西宁县城。南宋《舆地纪胜》记载:“旧阳寿县城:在阳寿县东南三十九里。唐大历二十一年,移州治临大江,县随州移,旧城遂废。”[21]849大历为唐代宗李豫的年号,一共只有14年,因而《舆地纪胜》的“唐大历二十一年”乃是“唐大历十一年”之讹。由此可见,唐大历十一年 (776),象州由武化县迁治到阳寿县的时候,确实没有迁到阳寿县治所在的地方即阳寿县城,也未迁回曾经作过象州州治的武德县城,而是“移州治临大江,县随州移”。也就是说,唐大历十一年 (776),象州治从武化县移到了大江边,连阳寿县治也跟着移到了大江边,与州治同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应是西宁县治的所在,因为很难想象,象州由武化县迁治到阳寿县的时候,会把当时阳寿县境内原有的阳寿县治、武德县治和西宁县治的城池都弃而不用。关于西宁县治地址,象州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的《象州县志》[23]42、邓敏杰先生著的《广西历史地理通考》[17]277已指出在今象州县南部,雷坚女士编著的《广西建置沿革考》[19]92、莫凤欣先生编著的《广西历史沿革及文献研究》[24]73稍微具体一点,指出在今象州县象州镇南,但都未给出明确位置。笔者认为,西宁县治就在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这里正好是今象州县治象州镇南偏西一点隔着柳江的地方。

南宋《舆地纪胜》记载:“《象郡志》:咸平六年,移 (阳寿)县于新安驿,今县治是也。”[21]847同时,又载:象州城 (阳寿县附郭)的瑶光楼“在西城上,俯瞰溪山,面对长江,晴岚烟霭,景物之胜,一目而尽”[21]848。“咸平”为北宋真宗年号,这表明,阳寿县治不是在唐大历十一年 (776)迁到柳江东岸岸边的今象州县治象州镇,而是在北宋咸平六年 (1003)才迁到柳江东岸岸边的今象州县治象州镇的 (城在柳江东岸,西面城墙上的瑶光楼才会正对着柳江,即所谓长江),此前即唐大历十一年 (776)至北宋咸平六年 (1003)应是在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这是柳江北岸岸边,也就是《舆地纪胜》记载旧阳寿县城时所说的“大江”(有时称为长江)北岸岸边。

既然唐大历十一年 (776)象州由武化县迁治、阳寿县治也跟着迁的时候,就是迁到了柳江北岸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是北宋咸平六年 (1003)才迁到今柳江东岸岸边的象州县治象州镇的,那么,唐元和年间 (806~820)的阳寿县治与象州治,确实不在柳江东岸,而在柳江北岸的结论也就无可置疑。今以南宋《舆地纪胜》和唐《元和郡县图志》关于象山的方位和到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之距离的记载进行比对,使笔者更加相信,唐元和年间 (806~820)的阳寿县治与象州治确实设于柳江北岸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的结论之不谬。《元和郡县图志·岭南道四·象州》记载,象山在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西北3里。而《舆地纪胜》记载,象山在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西5里[21]847。《舆地纪胜》成书于南宋嘉定、宝庆年间 (1208~1227),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已迁到柳江东岸,象山自然就在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之西,同时阳寿县治 (与州治同城)与在柳江北岸的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 (也可以说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是在柳江西岸,因为柳江在今象州县治象州镇是由北向南流,只是在这一带才变成由东向西流)隔着一条江,与象山的距离自然也要远一点。

又,已知阳溪就是阳水,而阳水就是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南边的一段柳江。根据《南越志》关于“桂林郡,本治阳溪”的记载,可以认定:秦桂林郡治就在阳水,也就是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南边的一段柳江岸边。

不过,仍需研究它究竟是在南岸还是在北岸。常为人们提及的是,古人有山南水北曰阳、水南山北为阴之说。例如,衡阳在衡山之南,洛阳、沈阳、襄阳分别在洛水、沈水、襄水北岸,秦的都城,“在渭水之北、九嵕诸山南,故曰咸阳”[25]卷第九。而华阴在华山之北,江阴、淮阴分别在长江和古淮河南岸。殊不知,或许是城与山类的缘故吧,城北之水以阴名,城南之水以阳称,乃是古人又一习惯也。例如,海南“安定古城墙于明成化二年 (1466)巡抚都御使韩雍案验筹建,……城外挖壕堑,北城阴江,东、西、南挖壕沟360丈,宽1.5丈”[26]151。而阳曲本是山西定襄县南边黄河的一个拐弯处,所谓“黄河千里一曲,曲当其阳,故曰阳曲”,自汉代起才变成县名[27]374。又如,今广西武宣县三里镇有水曰旧县河 (三里河下游),古称阴江,“源出东乡大流村,南流百余里”[28]3382,经该镇旧县村旧县城遗址北面注入黔江,而北宋临桂县有水曰阳江,在城南2里[6]3101。以此逆推,象州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南边的一段柳江秦时既称阳溪,则秦桂林郡治当在今象州县柳江北岸。进一步的推论是,唐大历十一年 (776)象州治移到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而阳寿县治亦一同移驻,是因为西宁县城有建立政府机构的条件和基础,而西宁县设治于此,则很可能是因为秦桂林郡治在此打下了建立政府机构的条件和基础。换句话说,秦桂林郡治很可能就在象山东南3里的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

象山与西山相连[21]848,西山又与猫儿山相连,猫儿山“形状如猫首,东北向下临江潭”[29]84。在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建城立府,从西北至东北有象山、西山、猫儿山,东、南有柳江,可以说非常符合古人建城立府时讲究坐北朝南、山环水抱的原则。南宋《舆地纪胜》记载:“西山与象山相连,尤为高耸。《风土记》云:‘西山最高现,刀兵永不见。’”[21]848或许,这就是人们对在此建城立府者选址正确的颂扬。

溪同谿,“指山野间的小水流”[30]241。但在古代,至少在东汉许慎撰写《说文解字》的时代及其以前,江、河分别为长江、黄河的专称[31]1486-1488,其他江河却也常以溪为通名,今称酉水酉江、辰水辰江者,秦汉时代称酉溪、辰溪;今称淇水、淇河者,战国时代称淇溪,前述已及。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江河以溪名,正统的秦人也不例外。例如,秦都咸阳附近的长水,乃是秦并天下后年年比照名山大川具礼祭祀的一条河流[32]137,一名荆溪[33]300。又如,当年秦国统治的中心陕西,数千年来一直流传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姜太公就是姜子牙,是西周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传说他钓鱼的地方就叫磻溪,“在今陕西省宝鸡市东南,源出南山,向北流入渭水。一名璜河”[34]44。倘若秦桂林郡治在今象州县象山东南3里的柳江北岸扶满村至水冲岭一带的判断不错,那么,秦人把今天人们称为柳江的郡城南边的河流叫作阳溪,岂不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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