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艳利
从《金刚经》中感悟医学人文
文/张艳利
【前记】如果有人问我:一天中你最喜欢哪个时刻?我会说我最喜欢夜深人静之时,看书有点倦了,静静地合上书,轻轻地熄了灯,抽出一根香烟,划燃一根火柴,摆出一个最舒适的姿势……静静地去欣赏回味属于过去的故事……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无尽黑暗却是最真实的帷幕!你所有的荣耀都随着手中那点荧火若明若暗、忽隐忽现……你所有的落寞都随着空中那袅娜妩媚的青烟随风飘散、渐行渐远……此时彼时,人簌离我远去,轻轻地拨开一道道雨帘,缓缓地挑开一层层帷幕,静静地点燃一点点心灯,去借取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泓时空……
冯友兰说:“人不一定是宗教的,但一定是哲学的,而一旦是哲学的,就有了宗教的洪福”。医学模式已经由传统的生物模式转化为生物-心理-社会模式,医学是自然科学,也是社会科学,更是最能与哲学和宗教完美融合的科学。一名医者,所研究的对象不只是人体,还有人性、人生、人与自然、人与社会。所以,一名优秀的医者,除了具有精湛的医术外,还应该具备一些哲学思想、宗教理念和艺术情怀。
无可否认,在当今物质丰富、信息爆炸、选择与判断多元化、医患信任缺失的环境下,医者,无论作为职业人还是社会人都承受着巨大的身心压力,并产生职业倦怠,无论是对于医学的进步、人民的健康福祉、社会的文明进步都是灾难性的,解决这些问题,除了医疗体制改革的深入、医疗政策的转变,更需要医者个人对医学的执着和医道的坚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闲暇之时,品读一部经典,等于经历一次灵魂净化的仪式、接受一次职业精神的洗礼、进行一次启迪心智的思考、凝聚一次重装上阵的力量。
《金刚经》是初期大乘佛教代表性经典之一,也是般若类佛经的纲要书,由姚秦鸠摩罗什于弘始六年译出。因其深刻的佛学要义,问世之后,即在社会上被广泛流传、注解、夹颂、宣演、义记、采微、集解、科释。佛道与医道息息相通,外科鼻祖裘法祖曾感叹:“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术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做为医者,品读《金刚经》,无论是对于理解医学的要义、破除职业倦怠、重塑医学人文情怀,还是启仁者之心都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金刚经》中谈到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叩问的是价值观的问题,释迦牟尼的回答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每名医者,对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最近,认真拜读了郎景和老师的《一个医生的故事》,其中对医道的理解和阐述鞭辟入里、振聋发聩,可以称之为医学人文的《金刚经》。郎景和老师说:“再无能的医生,也是圣贤,再年轻的医生,也是长者”,道出了医生职业价值观的真谛。作为病患,无论其其富贵贱,置身于医院,其所需求的都只不过是完成生理状态这最低层次需求的过度与调整,置身于病房,每个病患都回到了一人、一食、一羹、一枕、一席的简单状态;作为医者,我们无疑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扮演着佛的角色,在疾病面前,我们拥有绝对的权威。因为医学的发展永远不能尽善尽美,所以在发挥“救死”“有时能治愈”医学技艺时,我们更要有“扶伤”“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的人文情怀,启迪病患理性看待疾病比单纯治愈疾病更显功德无量。
《金刚经》第一品中说:“而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已,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佛学讲众生平等。佛者,并未因开坛弘法、普度众生而高高在上,而是把饮食、穿衣等生活最基本的生活细节升华为仪式,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传经布道。佛经有偈语:“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所以佛者讲求悲悯善良,在饮水前要用漉水囊过滤,把对生命的悲悯善良融入到细节之中。纪博伦曾说:“我们已经走得太远,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无论是佛者还是医者,都要淬炼风骨、勿忘初心。悲悯善良是医者的灵魂,仁爱是医者对患者从身体到心灵拯救的风骨和初心,仁爱也是整个儒家思想核心中的核心和基石,深藏于每个炎黄子孙的血脉。
《金刚经》中提到了一个核心问题:“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在佛者的心里,众生平等,没有分别心。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其贱富贵,只要心生善念,佛者皆引阶入门。且引渡众生到达智慧彼岸,劝诱众生“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体现了佛者的念力与胸襟。这与希波克拉底誓言中说的“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做诱奸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异曲同工。面对一个患者,无论他是腰缠万贯、鲜衣怒马的达官显贵,无论他是紧握手绢中一张张零钱、眼神卑怯的其苦农民,无论他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无论他是带着沉重手铐脚镣的囚犯;在医者眼中,他们都是身心倍受折磨的病人。医者不能因为医学知识和技艺的绝对不对等而高高在上,对待患者不应该有“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的分别心。面对患者,拥有“有时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的人文情怀,拥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同理心,才能弥合医学技术的不完美。
医生是需要终生学习的职业,作为医者,我们每天更多的是在病房“恒兀兀以穷年”的摸爬滚打,休息时间也更多是“焚膏油以继晷”的埋头于专业书籍,我们放弃了太多与爱人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错过了太多与朋友对酒当歌指点江山的洒脱豪迈,辜负了太多血浓于水舐犊情深的至善亲情。当我们身心疲惫却又看到那一桩桩、一件件伤医、杀医事件如一根根稻草压上心头时,我们问自己,“健康所系,生命相托”的使命是不是因神圣而又太沉重了。医者何辜,要承受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何使陈天华复生,鸣响那醒世之钟?《金刚经》中说:“如来晋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於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地藏王菩萨讲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儒家讲忠恕之道和恻隐之心,道家讲道与德,墨家讲兼爱非攻。社会的进步需要一个过程,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个体,我们可能改变不了太多,“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婴,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我们应该做的是在顺应中坚守底线,面对患者,多一点谦卑、宽容、忠恕,而不是傲慢、冷漠、贪婪,也许我们能改变更多。因为,心中有天空,才能在风雨兼程中给别人以彩虹;心中有草原,才能在风雨飘摇中给小草以庇佑。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佛者在朗诵、抄录、发愿《金刚经》后,都会回向给芸芸众生。中国最大皇家园林避暑山庄通往珠元寺的路上有两道牌楼,我想以牌楼上四句话回向给我们医者和我们的病患——洹河普渡,德水通津,法流喻筏,彼岸同登。
【后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斗转星移,岁月流转。星月满天中睁开惺忪的双眼,不再在意走过无数次的路留不下清晰的足迹。天边泛过一片鱼肚白,如佛光乍现,心中有明镜,才能普照,才能不留尘埃。
黄山日出 摄影/赵焱 上海市同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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