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民祥
从“全球价值”到“地域关怀”:近代教会大学图书馆功能考察
□吴民祥
受不平等条约的保护,楔入中国社会与文化机体中的近代教会大学,以基督教的“全球价值”为核心,扮演着西学东渐的角色;同时它亦面对中华文化的自我认同与民族主义的挑战,而不断作出调整,逐渐朝“中国化”方向发展。作为教会大学核心构成部分的图书馆,其功能经历了由“传播福音”到“世俗化”以服务教育学术再到“地域关怀”服务于中国社会的演变过程,不失为中西文化交流与互动的一个缩影。
教会大学图书馆 图书馆功能 全球价值 地域关怀
基督教的宣教运动从一开始就具有一种全球化意识,全球地域化的视角说明基督教运动是一种全球化的运动[1]。它驱使西方传教士将“福音”向全世界传播。中国近代教会大学的产生正是基于西方教会试图将基督教作为“全球价值”流布于中华大地,以此“涵化”中国文化的目的;但作为高等教育机构,它又承担着发展学术、培养人才以服务于社会事业的任务。面对中华文化与民族主义的挑战,教会大学“布道”与“教育”的双重使命,产生了难以克服的内在矛盾,不得不作出修订与改革。作为大学核心部分的图书馆,其功能亦在不断变化,由宗教的普世情怀日渐转向为地域性(本土化)关怀。本文从“全球地域化”的视角,以燕京大学、金陵大学等的图书馆为例,考察近代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功能。
本着“欲吾道通行中国,必须各教会多设书院”[2],“以养成学者为基督徒之人格,培植青年克成社会上有用之人物,造就教会中学术优长之士,与教会各职之领袖”[3]的宗旨,20世纪20年代以前,教会设立高等学校,其目的在于“竭力谋导学生信奉基督为大主宰”[4]。因此,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功能发挥亦围绕传播“福音”而展开。
1.1 为特定的读者群体服务
早期大学图书馆受馆藏条件、服务理念等限制,服务群体主要是在校师生,校外人士很难借阅图书,教会大学图书馆亦不例外。如燕京大学图书馆“除本校师生外,概不借出”,圣约翰大学图书馆“凡本校教职员学生均得享受借阅之权利,同学会中暨校外人士之经特别介绍而认可者,亦得来馆借阅”等的规定[5],显示了初创时期教会大学图书馆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在校师生。
教会大学师生教徒或信教比例甚高。据美国平信徒调查团调查:30年代初中国的基督教大学13所:共有教职员七百余人,其中三分之二为华人,基督徒占三分之二;三分之一为西人,基督徒占过半数。学生四千人,基督徒占半数,其中女生为四分之一,女生基督徒百分率较男生为高[6]。收回教育权运动前,教会大学师生的基督徒比例更高。
为保持教会学校特性,教会学校要求“至少须有百分之五十的学生,是由基督徒的家庭来的,或者他们本人是已做基督徒的。”[7]据统计,1925年教会大学有五分之四以上的学生是教会中学的毕业生[8]。1924年齐鲁大学基督教徒学生比例高达89%,1934年学生信徒仍为70%[9]。金陵女子大学“学生对宗教课程兴趣极高,不亚于听其他课程的兴趣。”[10]燕京大学在初办时期只招收基督徒学生[11],单是用于发展宗教教育的经费,已是占整所大学预算开支的16%[12]。以上材料显示,早期教会大学的“基督化”,有着浓郁的宗教教育氛围。
教会大学的宗教性质与读者群体的高教徒比例,影响了读者群体的阅读倾向,对宗教与西文书籍需求大,图书馆的藏书结构以西文为主。如圣约翰大学罗氏图书馆“以施主教所藏中文书数部,及文主教宅内所藏圣公会英文宗教书数种。”[13]据圣约翰大学毕业的林语堂回忆,“当时圣约翰大学藏书五千册,有三分之一是与神学有关的。”[14]反映了初创时期教会大学图书馆功能的宗教服务性。
1.2 西文藏书丰富
早期的教会大学是在“学校首先是传教机关,其次才是教育机关”的氛围中展开的,此时的教会大学只是变换了形式的布道机构。不少传教士认为,“由于宗教同文化的各个方面是有密切联系的,西方的政治机构、科学和文学即使不是基督教的产物也是依赖于基督教的。既然基督教与西方文明因此而成了同一种东西,那么输入西方知识便成了使中国基督教化的手段。”[15]因此,为传播“福音”,无论是传教的目的抑或教育的目标,教会大学对西文书籍都有较大需求,图书馆重视西文书籍的收藏,“其时所藏书籍,多属西文,均为美国人士捐赠者”[16],“金陵大学图书馆在宣统三年八月,仅有西文书2250册,却没有中文书的记载。”[17]表1数据显示教会大学图书馆丰富的西文藏书。
表1 三所教会大学图书馆中西文书籍对比表
表1中教会大学图书馆西文书籍占馆藏的百分比,显示了图书馆对西文书籍的重视程度,“所藏书籍中,主要还是传教士私人的一些参考书”[21]。由于教会大学均与西方宗教机构有密切联系,图书馆在西文书采购和获得西文文献捐赠上有非常有利的条件,图书馆成为完成西方差会*差会是教会的一种宣教组织,可以差派宣教士去异地宣教,差会要负责宣教士的生活费用,宣教士要对差会负责,向差会汇报工作情况。使命的场所。
1.3 外籍人员管理
教会大学图书馆创建之初主要是由西方传教士来管理馆内一切事务,如圣约翰大学的海施女士,原为美国威斯康新大学图书馆员,曾在美国各地十余所图书馆担任职务。“1922年2月,校中聘海施女士为馆长,考正书籍实数,更订借书规程,整理原有书籍,增加阅览登记册,从事兴革不遗余力。书籍流通之数,遂以激增。”[22]1913年,美国图书馆学专家克乃文先生在金陵大学主持图书馆工作时,在该校文科专业首次开设了图书馆学课程,直接向中国输入了近代化的图书馆学。1915年秋,克乃文先生担任金陵大学图书馆馆长一职,在此期间,他不仅致力于图书馆各项业务的发展,还推荐馆内的青年人士去美国留学。
外籍传教士管理图书馆,虽能提升图书馆业务水平,却更适合于差会传播“福音”的需要,体现了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宗教“普世”情怀。
教会大学的基督化,以及同中国国情的脱离,冒犯了20世纪20年代兴起的民族运动。“中国人的民族意识和这种意识的政治化,始终在同西方文明影响的对抗中强有力地发展着。”[23]为应对中华文化与民族主义的挑战,教会大学的办学目标不得不作出世俗化的调整,图书馆的功能日渐转向为教育学术服务的方向上。
远在现代差会来到中国以前,中国人就有了反基督教的传统;19世纪传教士的到来更使这种传统普遍与强化。20世纪初,随着中国政治形势的急剧变化,民族革命情绪日益高涨,自成系统、依仗治外法权、宣传西方宗教的教会大学成为最直接的攻击目标。20年代的收回教育权运动和北伐更使许多传教士认识到教会大学本土化与世俗化的必要性,“当他们开始比较了解中国文化而尊重中国文化时,他们便试着使西学与技术来适应中国国情”[24],更多地强调教育目的,提高学术水平,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功能亦转向为以学术为中心,服务于中国教育。
2.1 教会大学图书馆概况
教会大学的世俗化发展使得图书馆从建筑设备、管理体制到人员和馆藏结构等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人员结构的变化表现为外籍管理人员减少,中国人开始成为管理图书馆的主体。馆内结构的变化体现在各项工作越来越专门化、专业化,藏书结构由初创时期的以西文书籍为主逐渐转变为以中文书籍为主,藏书种类日渐丰富。在短短的二十余年时间里,教会大学图书馆藏书量在全国大学图书馆中名列前位,设施设备、管理技术也有了更新。
1926年冬新落成的燕京大学图书馆,建筑费约十万元,共有四层。第一层为普通阅览室,可供二百六十三人阅览,东面正中门内为楼梯,楼梯南面为普通书籍和指定参考书出纳处。南面首先是外国参考书及外国杂志部,北面则陈列中国普通参考书与中外新闻报纸及中文杂志,靠东为出纳处及书籍编目室。第二层楼房间的四个角落各置一个研究室作为研究生预习功课的场所,房间的东面右为主任办公室,左为西文东方学部阅览室,其它地方则分置为外国书籍部,可容纳一百六十人阅览。第三层完全为书库,可藏书籍三十万册。“本馆之建筑虽如是宏大,然因师生书籍激增,近已感觉狭小,若现有之馆址无法扩充,势必另建新楼殊可敷用也。”[25]燕京大学图书馆从初创时期的数百本图书到1930年的165000册,在国内大学图书馆藏书排名中仅次于国立中山大学图书馆,位居第二位[26],“各项基本研究所需参考书籍,大略已备”[27]。
金陵大学图书馆在此时期也取得了显著的成绩。1925年12月《教育季刊》报道,“本馆近来颇有扩充。需用图书馆者日见甚多。图书馆藏现有中文书籍40724册、西文书籍13158册、杂志24711册,馆内办事人员均于图书馆学深有经验者。”[28]至1927年底,“该校图书馆设备完全,无与伦比”[29]。
据1935年统计,金陵大学图书馆中文藏书以地志及丛书为大宗,其中,地志2500余部,24000余册,居全国第二位;丛书300余部,17000余册;类书共70余种,5000余册。西文藏书,以农业、生物、理化、文学、社会学、历史类见长,“各学术团体之刊物尤可重视”。另有特藏,分中山纪念藏、甲骨文(250片)、美国国会图书馆所印卡片式目录之目录、钦嘉乐纪念藏、同学会特藏。小册到1933年12月共收集53000余册。杂志、公报中文部分720余种,26000余册;西文460余种,41000余册。抗战爆发前,藏书达到317839册[30]。以上藏书以世俗化的学术为特征,尤以本土化的中文书籍为主。
此外,向中国政府立案的教会大学得到了国民政府的资助。1936年,金陵大学图书馆获得由政府奖助的30万巨资,建成了新的图书馆,对此,《私立金陵大学要览》中这样描述:“华构嵯峨,蔚为大观,高楼三层,书库占用大半,重重叠叠,卷籍琳琅,正向国外订制钢铁书架,并充实各项设备,力求具备现代大图书馆之典型。”[31]
据1936年统计,全国公私立大学图书馆馆藏数量超过20万册的有5所,燕京和金陵名列其中,且燕京大学馆藏285083册,超过国立清华大学图书馆(279363册)、北京大学图书馆(237000册),位居第一[32]。虽然国立大学的发展对教会大学造成较大的压力,但教会大学积极调整为学术服务之理念,使图书馆得以快速发展,“尤以所藏图书为丰富,全国大学图书四分之一为基督教大学所有”[33]。丰富的藏书为更好地服务于学术和教育奠定了基础。
2.2 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学术功能
1930年代教会大学加快了世俗化的步伐,表现出较强的本土化关怀,“传教士们比以前更重视中国文化,他们纷纷努力使学校的课程适应现代中国的需要”[34]。与此相应,图书馆的功能发挥越来越趋向服务于中国的教育与学术需要,无论是图书馆的管理技术、管理人员或馆藏数量、种类、出版物都达到了新水平。
(1)学术书籍出版
教会大学出版的图书在当时的中国学术界有很大影响,图书种类丰富,有学术专著、学术期刊、汇编等数十种,其中包括教会大学图书馆出版的众多图书。
燕京大学图书馆从1931年开始出版书刊,刊登在1938年第29期《燕京大学图书馆报》上的“燕京大学图书馆出版书目”呈现了出版书籍的丰富多样。
表2 燕京大学图书馆出版部分书目[35]
以上出版物主要以中国文史研究为中心,显示了燕京的汉学研究水平。在书目的最后写到:“以上各书如蒙订购,请与北京隆福寺街文奎堂书肆接洽,有愿以书籍交换者请迳函北京燕京大学图书馆。”表明图书馆重视学术与图书交流。
1920-1930年代,金陵大学图书馆在书籍出版方面也作了很大的贡献。表3显示,金陵大学的中国化与学术化尤以服务于中国乡村、农业为特征,此外,其出版物也显示了图书馆管理、服务的专业化与学术化取向。
表3 金陵大学图书馆部分出版书籍[36]
(2)学术书籍收藏
《燕京大学图书馆报》是国内鲜有的教会大学图书馆刊物,该报从1931年第一期到1939年最后一期,每期都刊登图书馆新到书籍目录。以下例举1931、1933年燕京大学图书馆新增中文书要目,以显示燕大图书馆学术化、本土化的发展趋向。
表4 1931年燕京大学图书馆中文书目(摘选)[37]
表4显示,1931年燕京图书馆新增馆藏以中国文史哲类书籍为主,开始朝着本土化学术的方向在发展,以期不断适应中国的学术环境。
1933年燕京图书馆新收藏的书刊如表5所示,种类繁多,以现代学术分科为门类,且学术性强,立足于服务教育的需要。
表5 1933年燕京大学图书馆新增中文书目[38]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燕京大学图书馆注意收藏有关中国历史文化与宗教的书刊,专门开辟了“佛教类”、“道学类”等专藏[39]。为因应“本土化”与“学术化”的趋向,燕京大学的宗教教育亦在不断调整,由“神学教育为主”到以“宗教研究为主”,且宗教研究包含中国元素,如“佛教”、“回教”、“中国古诗中的宗教观念”、“老子、墨子的哲学”、“中国教会史”等[40]。
(3)书刊的赠换
教会大学图书馆为更好地服务教育,建立了与国内外社会机构赠送、交换图书的关系,增加馆藏数量,拓宽师生的学术视野,促进了图书馆快速发展。表6是燕京大学图书馆收到的赠送书籍情况。
表6 燕京大学图书馆收到赠阅书籍目录[41]
表中信息显示,燕京大学图书馆与全国多家文教机构有业务上的往来,已渐进融入到中国本土的学术文化系统中。
总之,20世纪20年代的民族主义运动加快了教会大学的中国化进程,“教会学校如果不想重复20年代的灾难的话,就必须以中国化和为中国服务作为自己的基本目标”[42],图书馆的业务活动体现了教育与学术已成为工作重心。
融入本土教育体系后,“教会大学开始谈论用实际行动来表现基督精神,如补充中国的教育制度,向自己的学生灌输社会服务的思想,以及为建设中国农村做出贡献等。”[43]至日本侵华战争爆发之前,教会大学从事了大量的研究和服务项目,如农业与乡村建设方面、法学与图书馆学方面、中国历史与文学和社会学方面等等[44]。教会大学图书馆功能的“地域化关怀”凸显,努力扎根于中国本土社会,参与社会服务工作。
3.1 农业图书整理与研究
20世纪30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教会大学亦积极参与其中,成绩尤为卓著者当属金陵大学及其图书馆建设。
农业科学技术是推动近代中国乡村改造的核心问题,金陵大学紧紧抓住这一要点,创建农业图书馆研究部,服务于农业科研与教育。
金陵大学图书馆1923年秋即添设农业图书馆研究部,主要工作有三:(一)征集古今关于农业、荒政的图书,及各种地理图籍;(二)编纂《先农集成》;(三)编纂农业索引[45]。其目的在于搜集并整理我国的农业文献,编纂先农集成为“旧者结账”,编纂农业索引为“新者记录”。
农业图书馆研究部分为以下七个部门[46]:
(1)先农集成部:将中国历史上关于农业的全部文献审定、归类、排列,专门分为一编,称之为《先农集成》,以总结数千年中国农学的文献资料。至1923年底,已收录的材料中书籍约300种,字数过百万。
(2)农书索引部:将国内出版的中西文杂志及一切有关农书的篇目编制索引,刊定成册进行发行,为研究提供可供借鉴的参考资料,以惠及更多的农业研究者。
(3)中国农书古农书考:负责编纂农书考,考订各种农书的撰者、内容、版本等真伪情况。
(4)中国农书目录汇编:收录农书计2000余种,并刊定成专册,于1924年6月出版。
(5)农业书报解题:针对新书、杂志、报刊里面关于农业方面的疑惑问题进行一一解答,已有数篇文章发表在金陵大学的《农林新报》上。
(6)中文地理书目:农业图书研究部自成立以来,长期从事于图书征集活动,大约征得中文书籍三四万册,以地理书籍为居多。1926年冬,曾编制金陵大学图书馆中文地理书目,1928年底重新编印。该书目所记载的中文地理书籍大约1700余部,17600余册。其中方志1100部,14000余册。
(7)校刊古农书:选取重要的古农书,校雠付刊,以恢复其原本面目。
金陵大学农业图书馆研究部的创办为农学院的师生提供了从事不同的研究项目的机会,如“植物病虫害的控制,动物病害的研究,农作物的改良,开设养蚕短期课程等。”[47]由此反映了金陵大学图书馆扎根于中国本土的“地域化”关怀。
3.2 国学研究与教育
1930年代,教会大学的地域化关怀也表现在重视国学研究与教育,如燕京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金陵大学的“中国文化研究所”、齐鲁大学的“国学研究所”等。为此,教会大学图书馆加强了国学图书的搜集与整理,为国学研究与教育提供充分的信息资源。
为扩大图书馆的古籍善本馆藏数量,金陵大学图书馆深入民间采购图书,据《金陵大学图书馆采访消息》记载,“金陵大学图书馆以扬州吴氏测海售,内有志书不少,亟思选购,特由万国鼎,刘国钧,李小缘三君赴申检书。所购之书,以志书居多,约九十部,此外农书等约三十部。内殿大清一统志、康熙湖广通志,乾隆吴县志,明经广本重修类木草等,均为难得之书。”[48]金陵大学图书馆赴民间购书的方式大大增加了馆藏古籍善本的数量和种类,为金陵大学的国学研究与教学提供了条件。
1947年4月统计,金陵大学图书馆藏书共408401册(战时损失图书73928册),其中中文类藏书(书籍、杂志、小册子)共计236631册,具体情况为:经史子集千余卷,地志二万四千余册,丛书一万五千余册,共占中文书三分之一;类书五千余册,农书及动植物书搜集尤费苦心,各种版本,广事罗致,其难得者,往往手抄以足之。1929年秋,金陵大学成立中国文化研究所,中文书籍汇集更多,有元明刻本、清代殿本、及家刻精本,又在川时,采集边疆资料,四川剧本,及有关抗战图书多种。其他书籍,如各种字典、各种年鉴、辞源、辞海、韵典,唐宋以下各代诗文集等,均搜藏颇广[49]。
据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燕京大学图书馆消息二则》记载[50],1937年10月23日,燕京大学与章钰家属签订《赠与及寄托霜根老人四当斋遗书契约》,于是,章钰“四当斋”的2万余册藏书入藏燕京大学图书馆。章钰乃是清末民初藏书家,生平聚书七万余卷,室名“四当斋”。1939年,李文田“泰华楼”碑拓书籍也寄存让归燕京大学,燕大图书馆因此获得了一批珍贵善本古籍。李文田系广东顺德人,清咸丰九年的探花,近代著名的历史人物。
以上消息颇值得关注,教会大学图书馆将搜集书籍的渠道扩大到中国民间社会,以获得诸多著名藏书家的珍品图书,尤其是得到科举士人的“珍贵善品古籍”的寄存让归,充分说明国人对教会大学图书馆的肯定与认可。
燕京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专为促进研究东方文化学术而设,出版《燕京学报》,对中国学术颇多贡献。哈佛学社所附设的引得(索引)编纂处,致力于我国各重要典籍之通检编制工作,亦颇有成绩[51]。
正是丰富的国学藏书,使得教会大学能凝聚大批国学精英,在国学研究与教育上(如历史学方面的中国古代史、中西交通史、中国宗教史等,考古学方面的金石甲骨研究,中国语文方面的文学史、古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等)取得诸多卓越成就。以燕京、金陵大学图书馆为代表的国学研究与教育的文献搜集与整理工作,彰显了教会大学“地域化关怀”的服务精神,“也是中国基督教大学可以给与中国社会的一个重大的贡献”[52]。
3.3 图书馆人才培育
图书馆储集各种图书及地方文献,供众阅览,为社会教育的一个重要部门,其发展状况对社会文化建设与民众教育意义重大。教会大学图书馆利用自身的图书馆学专业人才优势,积极培植图书馆专门人才,担任政府机关、学术团体及学校等的图书馆职务。
国内图书馆馆员的正式专门训练,始于1920年美国韦棣华女士创办的武昌文华大学图书科,毕业生人数为:本科127人(1922—1941年),专科72人(1942—1947年),讲习班49人(1931—1938年)[53]。这些毕业生的社会服务工作成绩颇优,对中国图书馆事业与社会教育的贡献甚大。
金陵大学图书馆亦积极培养图书馆人才,以服务于社会教育事业。据1933年的调查统计,金陵大学图书馆已培育图书馆专门人才二十余人,训练各地图书馆派来职员,襄助南京图书馆协会及中华图书馆学会会务等[54]。这些工作对近代中国图书馆与文化事业起到奠基作用。
近代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建立是出于教会“宣教”事业的需要。近代教会大学受不平等条约的保护,试图用“福音”作为“全球普世价值”以“涵化”中华文化,强迫中国“基督化”。20世纪20年代前教会大学图书馆所扮演的“传道”角色,正是这一“文化涵化”的体现。
面对“全球价值”的冲击,中国人表现出强烈的中华文化认同。基督教教育遇到了中国文化及一连串社会运动的严峻挑战,教会大学不得不调整办学宗旨以适应中国民族主义者的诉求,教会大学图书馆的功能日渐转向世俗化,以服务于学术和教育。受20世纪30年代中国意识形态与社会改造的影响,教会大学图书馆积极参与中国社会建设,其功能亦表现出为中国服务的“地域性关怀”特征。
就图书馆自身的功能而言,“服务是其存在的理由,而服务就意味着不加质疑、不带偏见、不予限制的给予。”[55]因此,无论是差会的使命,还是民族主义的挑战,都成为异化近代教会大学图书馆功能发挥的力量。
教会大学图书馆功能演变的历史之所以有启发性,正是因为教会大学曾与一个民族吸收一种文化的过程具有密切的关系,展现了近代西学东渐历程中的“全球地域化”特征。中华民族有五千余年的悠久历史,文化根底极深,一向具有兼容并包的同化力,今日面对全球化的浪潮,在各种“东西学”的冲击下,相信我们仍能毅然以中华民族的坐标而“自立”,在民族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创建“新文化”,以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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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Global Value to Regional Concern:Observation on the Modern Missionary University Library
Wu Minxiang
Under the protection of the unequal treaties, the modern missionary universities wedged in the Chinese society and culture with the Christian Global value as its core value and had been played a role of Western education. At the same time, facing the self-identity of Chinese culture and the challenge of nationalism, they had constantly been adjusting to the Chinese direction. The library as the core part of the missionary university had experienced the changes from spreading the gospel to secularization in its service to academic education, to regional concern of the service to China society, which was an epitome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al exchange and interaction.
Missionary University Library; Role of Library; Global Value; Regional Concern
*本文系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由启蒙到学术:百年中国大学图书馆功能演变研究”(课题批准号12YJA880123)的成果之一。
吴民祥,ORCID: 0000-0001-6237-345X,wumx88@zjnu.cn。
浙江师范大学,金华,321004
2014年1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