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兵
像凤阳县这样一个小县城能有两个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也算是一件不易的事情了。
他们俩一个写小说,一个写诗歌。在县里和文化有关的活动上,他们俩经常碰面。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有点彼此不待见。可有活动的时候,请了这个就不能落下那个,毕竟他们都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同级的。
写小说的老陈又出版了一部鸿篇巨制。县文联要给老陈搞个首发式,邀请了县里大大小小的十几位领导和全县三百多个文学爱好者。在要不要邀请老高的问题上,文联的领导征询了一下老陈的意见。老陈犹豫了一会说:“让他来吧,好歹他也是中国作家协会的。”
首发式那天,很热闹。
答应出席的领导虽然有几个临时有事没有到,但来的几位领导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都对老陈给予了高度评价。
三百多个文学爱好者坐在灯火辉煌的多功能厅里,起先都翻了一会进门时领到的新书。然后就开始选择合适的话题和周边的人小声谈论了起来。他们在选择座位时就是熟人喊熟人坐在一起的。熟人在一起肯定是有大家都喜欢的话题的。
领导讲完话时间已经不早了,很多人都开始想着那顿安排在宾馆的午餐了。要不是这顿午餐,估计会少来不少人。毕竟大家只是文学爱好者,自己都是还有事情要做的。
主持会议的也很懂大家的心思,他宣布最后一个发言的是新书的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老陈。他特别加重了“最后一个”这四个字的读音,居然比“老陈”这两个字还要重上许多。
老陈首先感谢了台上的几位领导,然后又感谢了一长串名字,之后谈起了这部小说的创作。就在老陈说得口渴喝水的空,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老高站了起来。他转过身面对着大家,举着手里那本像砖头一样厚的新书说:“让老陈喝会水,我来说两句。”
台上台下的人都觉得很意外,一下子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老高身上。老陈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忘了咽,张着嘴,像个傻子。
“写这么厚的书有什么用?谁有时间看?”老高把书使劲地朝自己的手心里拍,拍得噼啪作响。上来他就进入了高潮。
“老陈也不是我说你,你这种书根本没有文学价值。”老高猛然转过身,用厚书指着老陈,好像随时要把书砸过去,“你这书里写的都是什么呀?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女人偷野汉子,姐夫窥小姨子……”
“你胡说八道!”老陈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全喷在面前铺了红绸子的长桌上,抖抖地站起来,憋红了脸,指着老高吼道,“还说我的书,你也不看看你去年出版的那个狗屁诗集,还自吹是爱情诗!你就别玷污‘爱情这两个字了,说它是淫诗一点也不为过!还什么‘一夜的风雨声,不知道花落了多少,落了多少你不知道呀?”
“看不懂拉倒,不要玷污我的诗!”老高大叫,书拍得更响,好像那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
老高和老陈大吵起来,剑拔弩张就差动手打起来了。坐在前排的几个人赶紧起身劝说老高。主持人和坐在台上的两个文联副主席也跑过来拉老陈。
台上的主要领导和台下绝大部分的文学爱好者都一边看着两人吵架一边翻开了面前的书。
“淫书!就是淫书!”老高把书狠狠地摔在地上夺门而出。中午在宾馆的聚餐也没有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谈论着在书里发现的一些片段,都谈得眉飞色舞。有的人还打开书边吃边看起来。
“书写得很好,我很喜欢!不愧是中国作家协会的!”老陈在挨桌敬酒的时候,很多人都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些人喝完酒回家后,好多人都翻出了去年老高送的诗集。擦去上面的灰尘,细细一读,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有些找不到的,都在琢磨着怎么找个借口向老高再要一本。
后来,圈里的人见面都会感叹:“老陈和老高不愧是中国作家协会的,水平真是不错,只是一个槽头栓不了两匹烈马,可惜了!”
可惜了,他们不知道那天首发式的当晚老陈和老高就在一家小饭馆推杯换盏就着小菜喝起了小酒。
酒过三巡,一个说:“今天我们俩吵得有点下作啊!”一个说:“唉,没有办法呀,我们不吵得下作,谁看我们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