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声
1953年,国家建立教研室制度,从此,各地便有了教学研究室和教学研究人员。
教研员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职业,在理论与实践断层间的教研工作让我赶上了40年。40年来,我从未改换门庭,始终如一。其间,或耕耘桃李,或驰骋课堂,或文海放舟,在生命的旅途上,我感恩岁月。教研工作是纷繁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回溯往事,在当下这样一个浮躁与浮夸的社会中,做一个坚守自己理想与信念的小学语文教研员,实在不容易。人生朝露,事业千秋。抚今思昔,守望教研,一路高歌,“此心到处悠然”。
一、做一名学习型的教研员
“文革”肇始那年,我读高二,为此至今没登过大学的门槛,“高中肄业”便是我一生中的最高学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八路”。“土八路”做教研员,“土枪”加“土炮”,既缺少理论支撑,又无良好的学业修养。虽然此前我教过几年书,但毕竟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乃井底之蛙。为了弥补先天不足,为了拥有“一览众山小”的从容与自信,必须先学、多学、苦学。为此,我把读书当成人生的头等大事,刻苦修炼,不断充盈自己的文化底蕴。
读书得有书,书籍哪里来?买。为了买书,我外出开会抽时间跑书店,外出讲学抢时间逛书店,外出办事挤时间找书店。这一辈子衣、食、住、行,我舍不得花钱,出差常常是乘火车坐硬座,坐轮船买散席,住旅店睡加床。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见到用得着的书,不管多少钱,我非把它买到手不可。一次,我去昆明讲学,在哈尔滨上火车的时候想买点水果,一打听,非常贵。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一位小摊主看出了我的心思,指着一纸盒箱子烂梨说:“师傅,您给五毛钱全拿去。”俗话说“烂梨不烂味”,我付了五毛钱,捧着一纸盒箱子烂梨,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用小刀作了精心的“处理”:把剩下三分之一的放在一起,把剩下二分之一的放在一起,把剩下三分之二的放在一起。在车上,开始我偷偷摸摸地吃,因为不好意思。后来我大大方方地吃,梨是我花钱买的,怕啥。最后我是狼吞虎咽地吃,不吃全烂了。就这样,从哈尔滨到昆明,“八千里路云和月”,我花了五毛钱,吃了一路水果。归来时,我在北京图书大厦购了500多元钱的教学用书。这500多元钱的书,我既没有邮寄,也没有托运,而是上车下车硬扛回哈尔滨。我觉得,印在纸上的文字,从来就有魔力,能使人上天入地,浏览古今。守着一堆书过日子,是幸福的。
读书需要时间,时间哪里有?挤。时间是一个无头无尾的系列,昨天已经逝去,明天还没到来,可以抓得住的就是今天。我常这样想,补昨天之非,创明日之是,必须通过今天的努力;要想今天胜过昨天,明天又胜过今天,也只有努力于今天。因此,我给自己规定读书时间定额:每天一小时。在正常情况下,每天保证一小时学习,这是可以办到的。在非正常情况下,我也尽量完成读书的时间定额。一次,我去四川丰都开会,在成都换车时,有点空闲时间,本应当到诸葛亮的武侯祠参观游览一番,好好感受一下“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赏梅凭吊这位“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的孔明先哲。可是,我的脚步却迈向了四川图书馆,在那里坐了一下午,查了3个多小时的文献资料。有失有得,在成都我失去了一次了解祖国文化遗产的机会,而得到的是对西部现代语文教育的切身感受。
这里我特别提及的是,开始,我读书不成体统,属“杂学”类,杂文小说、名人传记、唐诗宋词、天文地理,无所不及。虽然有些书并没有真正读懂,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但这种“蜜蜂采蜜”式的阅读,对开阔我的视域确实大有裨益。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我喜欢读“史”了,如:《中国语文教育史纲》《中国小学语文教学史》《中国现代语文教育发展史》《小学语文教材简史》《中国当代教育实验史》等。学习这类知识,感受到语文教学与研究的历史厚重感。有很多东西我们以为是创新,实际上仅仅是继承而已。几十年前,几百年前,上千年前,先贤关于母语教育的见地已经鞭辟入里,经验十分成熟。而我们还在绕弯子,争来吵去,玩弄名词术语,实在可笑。
二、做一名实践型的教研员
不下水,一辈子不会游泳;不扬帆,一辈子不会驾船。实践是一切智慧的源泉。教研员如果长期脱离教学实践,不投入其中,不身体力行,就会对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的课堂要素及其组合感到陌生,最终,教研员将会因为自己的肤浅而懊悔。为此,我从做教研员那天起,就坚持上“下水课”。记得那是1980年4月间,我带领一名青年教师到省里参加小学语文教学大赛,会场设在影剧院,有上千人参加。由于这位教师赛前偶感风寒,参赛时病情加重,上完《司马光》第一课时就倒下了。学生在台上焦急地等着,评委反复催促说:“如果第二节不上,就取消竞赛资格。”救场如救火,作为指导教师,我不能让学生失望地离开舞台,更不能让这节即将成功的语文教学付诸东流。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我登上了讲台,面带微笑,用温和的语气说:“小朋友们,这节课咱们接着学习《司马光》。”学生惊呆了,台下哗然了。“变了!变了!刚才是个女的,现在变成了男的;刚才是个矮个的,现在变成了高个的;刚才是个长头发的,现在变成了短头发的。”听课的老师在七嘴八舌议论着。我顺着教者的教路和学生的学路,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感受,很顺当地上完了这节课。评委当场亮分,没想到竟获得了一等奖。有位专家说:“这堂课,不是狗尾续貂,而是锦上添花。整堂课以读为主,‘读占鳌头,‘读具匠心,‘读出心裁,‘读领风骚,读有目标,读有指导,读有层次,读有质量。老师把课上得如此简单,实在是一种智慧、一种艺术、一种能耐。”此话我实在不敢当。30多年前的那节课,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顺学而教,尊重主体,在预设与生成中注重三维目标的整合。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一有时间,便出现在学生中间。
在教学活动中,有人上课善“导”,巧于设疑;有人上课善“点”,发幽探微;有人上课善“评”,议论风生。这就是教学风格。没有独特风格的教学,犹似清风一阵,拂面而来,轻盈而去,引不起波澜,壮不了万物。如果有人问我有什么教学特点,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讲,我崇尚“微笑教学”。我上课爱笑,我觉得课无情不感人、无笑不诱人。鲜花,是春天的微笑;星星,是月亮的微笑;浪花,是大海的微笑;焰火,是节日的微笑;爱心,是教师的微笑。我认为,教师的微笑有着神奇的感染力,它能缩短师生之间的距离,密切师生之间的情感。教师的微笑也具有强烈的感召力,能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开启学生心灵的窗扉。对学生多一份微笑,教学情感的氛围就多一份浓度。
一次,我给外地学生上了一节别开生面的语文活动课,内容是“字谜游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我满面笑容地走上讲台,亲切地对学生说:“同学们,认识我吗?”学生面面相觑,直摇头。我说:“我是外校老师,大家不熟悉,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枯泉。”霎时间,小手林立,一个小男生站起来说:“老师,我猜着了,您姓白。”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姓白呢?”他振振有词地说:“‘泉里的水干枯了,就是‘泉下的‘水没了,只剩‘白字,所以,我猜您是白老师。”话音未落,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时间过去了一半,课堂上高潮迭起,发言踊跃。一个学生站起来笑着说:“3÷2=1,打一字。”多有趣的一个字谜,竟是一道数学题。正当我动脑筋思考的时候,旁边一个学生关心地小声说:“白老师,您猜不着不妨列列竖式子。”她的话启发了我,原来3÷2=1是“疗”字。从中我悟出真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非常感谢这位小同学,问她姓名,她声音洪亮地答道:“我叫陈小彬。”我说:“为了感谢你,白老师单独给你个人出个谜:去掉左边是树,去掉右边是树,去掉中间是树,去掉两边也是树。打一字。”没等我说完,她便开口说:“是‘彬彬有礼的‘彬。”我为她鼓掌叫好。陈小彬接着说:“鼓掌也是一个字谜,老师,您猜猜看。”这叫“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不能不猜,而且得猜对。鼓掌要用手,光一只手不行,得两只手,两只手不合在一起不行。这时,我满有信心地说:“拿。”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得那样痛快、开心。
这节语文活动课,我根据小学生好奇好胜的心理特点,以及对人生乐趣的渴望,用他们喜闻乐见的字谜作为游戏内容,通过巧妙的设计,尽展学习主人的风采。在整个活动中,学生情绪饱满,兴致勃勃,创造精神得以充分发挥。教学是一门很深的艺术,真正的教学艺术不在于教师才情的展示,而在于对孩子的生命个性的呵护与培育。在课堂中,教师要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不是凭几招雕虫小技就可以支撑的,必依托于丰厚的人生底蕴和文化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