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润柏
壮族是一个世居岭南的稻作农业民族。壮族人借鉴汉族历法,按照其聚居区的气候变化,以宗教祭祀活动为主体,围绕“那”(稻作)这一核心,以“那”文化为积淀,经过千百年实践经验的积累和总结,把重要的生产节气确定下来,形成了集宗教祭祀、稻作农业和历法于一体的独具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传统节日体系。壮族传统节日是壮民族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积淀下来的宝贵财富,是壮族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不仅是壮族民族认同、文化认同的重要维系,是壮民族的根基所在,而且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她是壮族多神崇拜宗教信仰的表达,是“那”文化即稻作农耕文化的缩影,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展演,也是崇尚和谐,感恩祖先,追求富足、健康、美满的人文精神的凝聚。
壮族崇拜多神,认为上至天神、雷神,下至家中的床位、磨房,田地里的禾苗,山野里的大树巨石等等,皆有神灵栖息。而壮族传统节日最初是由祭祀神灵发展而来的,传统节日及其祭祀活动成为承载和表现壮族多神信仰文化的最好平台。
壮族传统节日的每一项祭祀,都是以特定的崇拜对象为中心的,都有其特定的文化内涵与价值。而无论大小节日,都要供祭祖先,表明祖先崇拜在壮族宗教信仰和节日祭祀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供祭祖先,不仅是感恩祖先功德,还有祈求祖先保佑之意。壮族人相信灵魂不灭,认为逝去的祖先灵魂还活着,依然关注着子孙后代的一切。后代子孙敬奉祖先、祭祀祖先,就会得到祖先的保佑,带来平安和福祉,因此,无论大小节日,祭祀祖先都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节日食品如鸡鸭鱼肉及糕点都要先摆上供桌祭拜祖先,之后才能享用。
春节、三月三扫墓节和七月十四祭祖节是壮族的大节,要进行隆重的祭祖活动。
春节祭祖隆重而庄严。要打扫房子,宰年猪,杀鸡,包粽子,做糍粑,年粽、整鸡、猪头是春节祭祖必不可少的供品。大年三十晚吃年夜饭前,各家各户在自家的祖先牌位前摆上各式菜肴,其意在欢宴“祖先”,并祈求保佑人畜兴旺、庄稼丰收。最后全家共同吃祖先“享用过”的饭菜,这实际上起了强化血缘关系认同的作用。此后至初三祖先牌位前的香火一直保持不断。[1]
三月三扫墓节(又称歌圩节),为上坟扫墓的日子,届时家家户户都要带上五色糯米饭、彩蛋、鸡、肉、香烛等到先祖坟头去祭祀,给旧坟添土除草插纸幡,并由长者宣讲祖传家史、族规,在坟前野餐。之后聚集到歌圩点对唱山歌,娱神娱人。
七月十四又称“祭祖节”“鬼节”或“七月半”,是壮族民间祭祀祖先的节日,南宁市郊区壮族《庆丰歌》就有七月“抹台抹凳接祖宗”的说法。[2]鬼节祭祖在自家厅堂祖先牌位前进行,以鸡、鸭、鱼、肉、糍粑等做供品,并焚化用五色纸制成的冥衣冥币等冥品。壮族民间有鬼节吃鸭的习俗。民间传说,人死后变成鬼到阴间去,只有到七月初七到十五才能回来探望亲人,这时子孙要备上衣物、钱币等给祖先带去,这些冥品是要靠鸭子驮过奈何桥的,所以鬼节不能缺少鸭子。
布洛陀节,是壮族对人文始祖布洛陀的祭拜,每年农历三月初八举行,流行于右江河谷、红水河流域和云南文山州的壮族聚居区,以广西田阳县的布洛陀节最为隆重,前来参加祭奠的民众达上万人甚至十余万人,出现“万把香火敬祖公”的壮观场面。
莫一大王节是柳江、龙江两岸的壮族人民为祭祀先祖莫一大王而设,节期在农历六月初二,每年一小祭,六年一大祭。小祭是各家供祭,大祭则十分隆重,要在莫一大王庙举行盛大的仪式。供品用两牲,即一头猪,一头牛。用猪和牛的肉、骨头、肝、肠等不同部位做十二道菜。[3]
壮族对牛、蛙、禾神、田神、雷神等的崇拜,是“那”文化(稻作农耕文化)生活的写照。在壮族多神崇拜的信仰体系中,“牛和蛙的崇拜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们是壮族动物崇拜文化群的核心和主体”。[4]以牛、蛙、禾、田、雷等为崇拜对象的节日祭祀活动颇具民族特色和文化内涵。
壮族对牛的崇拜,集中体现在节日对牛的祭祀和呵护上。每年农历四月初八“牛魂节”(或称“牛王节”“敬牛节”“牛诞节”“脱扼节”等等),要祭扫牛栏,这天不役牛,不打牛骂牛,给牛梳洗干净,喂以精饲料及五色糯饭。东兰一带的壮族在每年农历九月初九过“牛节”,请师公来举行“赎牛魂”仪式。邕宁壮族在正月初五要为牛神祝福,祭扫牛栏,用盐、酒拌米粥喂牛,表示敬奉牛神。壮族人认为,牛是天上的神物,下到人间帮助人类耕作,给人类带来丰收与福扯;同时,牛又是财富、吉祥与丰收的象征,谁家牛满栏牛健壮,谁家的财富就多,生活就美满。人们不仅给牛过节日,有的地方还禁吃牛肉,制作牛的道具举行舞春牛活动,祈求农业丰收,生活富足,人畜兴旺,好运常驻。[2]
蚂虫另节表达了壮族对青蛙的崇拜。每年春节,广西红水河沿岸的东兰、巴马、凤山和天峨一带壮族地区都要举行盛大的祭蛙盛会——蛙婆节(又称“蚂虫另节”),通过祭祀、埋葬青蛙(蚂虫另)来预测年景,祈求来年人畜兴旺、风调雨顺。节日活动以祭祀青蛙(蚂虫另)为主,期间伴以打铜鼓、唱蚂虫另歌、跳蚂虫另舞、对唱山歌等,民族特色浓郁。
禾神、田神、雷神等神灵,专司农业丰收,壮族很多节日祭祀对象与此有关,如四月初四或初八开秧节(插秧节),祭田;四月初八乌饭节,祭三界公爷祈求丰收;四月第一个寅日皇姑节,祭皇姑;五月二十六日谷子节,祭田;六月初开青节(尝新节),祭拜田头神;六月初六礼田节(祭田节),祭田公、田母;六月初六土地公诞节,到庙里和田头祭土地;六月底莫那节,祭祀森林之鬼和神农;七月祭青苗节,在田边供祭苗神;七月二十二日下雨节,敬祀雷神祈雨;八月初二众神节,拜谢土地公、神农、森林之神庇射及所有庙堂诸神;十月尝新节,供祭社神、土地公、神农、祖先等;十一月三十日至十二月七日壮年,祭祀社王,等等。①根据刘文俊:《壮族农事祭祀节日系统的文化属性和功能》,载《广西师范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整理而成。这些节日祭祀的内容不仅体现了鲜明的“那”文化(稻作文化)特征,而且体现了壮族相信万物有灵、崇拜多神的宗教信仰特点。
“那”,即壮语na,意为“田”,“那”文化即稻作文化。壮族是一个古老的稻作民族,祖辈靠种植水稻维系生存,稻田耕作是传统壮族生计的全部希望,祈雨、驱虫、避灾、祷丰年在壮族人生活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将壮族传统节日放置到一个生产活动周期中进行考察,我们发现,壮族传统节日体系显现出了浓重的“那文化”即稻作农耕文化色彩。
壮族自古以来以稻作农业为生,水稻收成的好坏关系到人们的生活质量甚至生存状态,因而壮人对水稻的耕种极为重视。壮族节日主要围绕整个农事生产过程进行,也就是说,壮族传统节日是依照水稻的播种、生长、成熟、收割等不同的时段而举行的,整个节日体系的祈神、娱神、酬神活动,是稻作农耕生活的写照,“围绕整个农事生产过程,从选秧、育秧、栽秧、祈雨、耘田、除虫到收割、归仓、过年,每一阶段都形成一定仪式,并产生相应的祭祀祈祝礼仪,形成了完整的稻作文化节庆体系。”[5]壮族一年中的重大节日都处在稻作生产的关键期,要举行隆重的祭神、娱神、酬神活动:立春过后至农历三月是备耕阶段,人们开始谋划新一年的耕种,要祭神、娱神,祈求全年风调雨顺、人寿年丰,主要节日有蚂虫另节、二月社节以及三月三扫墓节(也称歌圩节);农历四月至七月是播种和田间管理阶段,人们开始一年中繁忙的劳作,这时要举办农具节、牛魂节、开秧节、祭祖节等,以驱虫保苗祈丰收;农历八月至十二月为稻谷抽穗长实,稻农进行秋收,欢庆稻谷的成熟,是收获、归仓阶段,这时要举行秋社节、众神节、跳岭头节、重阳节、叫谷魂节、尝新节、壮年等,以谢神酬神庆丰收。
壮族分布区域广泛,不同地域的壮族其地理环境、气候特征也稍有不同,而稻作农业与岁时更迭、气候变化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因此各地节日举办的具体时间也不尽相同,如云南路西壮族在农历八月过尝新节,而广西大部分壮族则在十月过尝新节,这是因为水稻成熟时间不同之故,这也印证了壮族节日以稻作农耕为节奏的特点。
稻作农耕是壮族人民赖以生存的根本,娱神、祈丰收、酬神是传统节日的重要内容,壮族整个节日体系的请神娱神酬神活动,基本上都围绕着稻作生产来开展,都以祈祝丰收为主旨,其祭祀活动充满了浓重的农耕生活色彩。“节日民俗包括宗教性节日、生产性节日、纪念性节日、娱乐性节日,其中生产性节日如插秧节、牛魂节、礼田节、尝新节、洗小铁节等等,大都与水稻生产有关,占50 多个节日的一半,其他节日虽然不是源于稻作农耕,但过节的食品和祭神的祭品都必须是大米制品和大米转化物,不得闪失。也就是说,不管节日来源如何,其过节仪式都纳入了稻作文化体系。”[6]
壮族的节日大部分是农事祭祀节日,它们组成了一个内容丰富、结构完整的系统,在壮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各种农事祭祀节日也集中体现了人们对稻作收成的期望。如大新县壮人的插秧节在农历五月,具体日期由道公选定,插秧节这天各户先由老人在田埂边插几蔸秧,然后其他人才能插秧,认为这样禾苗才会长得茁壮,不怕虫害;在过青苗节时,壮人以猪肉、米饭在田边供祭苗神,并实行路禁,之后全村老少聚集在一起饮酒高歌以祈丰年;在春节,有些壮人不仅要喂牛吃粽子,还要在牛轭、犁头、木耙等农具上挂上粽子,让它们“吃”;在蚂虫另节,人们通过找蛙婆、唱蛙婆、孝蛙婆等仪式,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在牛魂节,人们在牛栏外摆供品、焚纸烧香、祭祀祈祷;在谷子节,人们带着祭品到田埂边祭田神,祈求丰收;在祭青苗节,人们用猪肉、米饭在田边祭祀苗神;在众神节,人们祭拜土地公、神农等。[7]
大新县下雷乡壮族播种节的麽教法事“麽迷稼”,即与当地民众的稻作农耕生产生活息息相关。“麽迷稼”的“迷”是大块糍粑,“稼”是秧苗。开春时节,播种谷物,做糍粑,杀鸡鸭过播种节,请麽师来念经做法,祈求土地神催生保苗,避免病虫害发生,使秧苗生长良好,以期有好收成。“麽迷嫁”有固定的经文,内容从选种浸种唱起,接着是播秧除虫保苗,田间管理,期待收丰,最后是丰收之后用糯米做糍粑酿甜酒祭祖宗,对祖先赐福表示酬谢。[8]
壮族以稻米为主食,平时饮食、请客送礼等都要有稻米食品,有“无米不成席”的说法,婚丧嫁娶、节日祭祀等各种重要场合,更少不了稻米食品。在节日的庆祝或祭祀中,壮族习惯用糯米制作各种特色食品,有五色糯米饭、糍粑、粽子、汤圆、米花糖、甜酒、灌肠等特色食品,依照不同的节日制作不同的糯米食品,如三月三和四月八做五色糯米饭、清明做艾粑、五月五做灰水棕、七月十四做糍粑、正月做米棕和沙糕等,用于庆贺、祭祀神灵或馈赠亲友。节日中的糯米食品不仅具有独特的民族风味,而且可以从不同节日制作不同的糯米食品中体会到壮族这一稻作民族以耕作、歇息以及春祈、秋报为周期的内在节奏。一些节日食品还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譬如,粽子是稻米文化在饮食上的体现,作为壮族糯米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壮族粽子既是祭神祭祖的物品,又是人们喜爱的食品,是人神沟通的中介,更具有喜庆欢乐的象征意义;[9]五色糯米饭被看作吉祥如意、五谷丰登的象征;糍粑因其洁白、柔软、香甜,形状为圆形,寓意幸福美满,在《布洛陀》经诗中,就常以“象糍粑”形容家室或国家的和谐与美满[10]。
节日的肉食品猪、鸡、鸭、鹅、鱼虾等,多为大米转化而来。传统壮人过去一般不吃牛肉,一些地方禁吃狗肉,节日期间尤其忌用牛羊马驴狗肉祭祖敬神。
壮族传统节日蕴含丰富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其中的歌圩文化、饮食文化和服饰文化等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
壮族自古就是一个能歌善唱的民族,其山歌文化源远流长,内涵丰富,民间以歌代言、以歌会友、依歌择配的习俗代代相沿成习。明邝露《赤雅· 浪花歌》就记载了壮族男女“采芳拾翠于山椒水湄,歌唱为乐”“唱和竟日”的场景。在20 世纪90年代以前,唱山歌仍然是壮族人生产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在平时的集体劳动、圩场、婚丧嫁娶及新居落成之时,都会对唱山歌,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对歌助兴。青年男女借助歌声相互表情达意,或结婚姻,或交朋友,人们以歌声展示自己的才华和美丽心灵,继而在特定时间、地点举行节日性的聚会歌唱活动而形成歌圩。现在,在广西有640 个歌圩点,尤以红水河,左江、右江流域各壮族聚居区最为盛行[11]330可见壮族对唱山歌、依歌择配的风习仍十分盛行。
传统节日是壮族歌圩文化集中展演的舞台。举办歌圩的时间各地略有不同,主要集中在春秋两季节期,尤以春季为最盛。春季的春节、蚂虫另节、正月十五、二月二社节、三月三歌节、三月初八布洛陀节、四月八牛魂节,秋季的中秋节、重阳节等等,都是歌圩活动繁盛的节期,其中又以三月三举办的地区最多。
三月三歌节规模大,活动内容丰富。歌节期间,青年男女身着盛装,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歌圩点参加歌节活动。歌节活动内容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歌场交情,即倚歌择配;二是赛歌赏歌,有盘歌、猜歌、对子歌、连故事和别具特色的抢歌、斗歌等;三是文体娱乐活动,有抛绣球、抢花炮、斗蛋、斗鸡、斗鸟、博扇等活动,以及壮剧、师公戏、采茶戏等文艺演出。传统的歌节活动以青年人为主,一般举行2-3 天。
壮族歌圩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意义。歌圩是壮族倚歌择配的自然场域,同时也是表现壮族口头创作能力和诗性思维能力的社会场域。[12]壮族歌圩活动中,青年男女在积极开展社交活动、寻觅佳偶的同时,也借助唱歌娱神酬神,表达祈求丰年、人畜平安的强烈愿望。歌圩活动除了对歌、赏歌、赛歌、倚歌择配之外,还有抛绣球、抢花炮、碰蛋、斗鸡、斗鸟、博扇等活动,以及壮剧、师公戏、采茶戏等文艺演出,成为壮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集中展演的舞台。2006年,壮族歌圩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做出决定,“壮族三月三”歌节期间,广西全体公民放假两天,更多民众得以参与歌节活动,为壮族歌圩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创造了条件。
壮族传统节日以“吃”为主要内容。节日食品和礼俗独具民族特色,集中体现了其饮食文化的内涵和特点。壮族节日食品种类繁多,风味独特。如上所述,糯米是重要的节日主食和馈赠亲友的礼品以及祭祀用品,可制成各式风味食品。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肉食品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有猪、鸡、鸭、鹅、鱼虾等,可做成各种独具特色的菜肴,如白斩鸡、扣肉、粉蒸肉、鱼生、烤乳猪等。
壮族节日必须备酒,用以祭神和待客。过去自酿米酒是过节的主要酒水,度数不高。酒宴上,人们有喝“交杯酒”的习俗,壮族喝“交杯酒”并不用杯,而用白瓷汤匙,两人从酒碗中各舀一匙,相互交饮。有的地方有喝猪肝酒、鸡杂酒、鸡胆酒的习俗。有些节日还有喝甜酒的习惯,壮人酿甜酒历史已有上千年,一般客人到先敬甜酒以示欢迎。
壮族节日的饮食礼俗也别具特色。如节日进餐男女分桌;人们认为鸡鸭的心、肝营养丰富,胸、尾肥嫩,因此食用鸡鸭时,要把心、肝、胸、尾留给老人食用;餐桌席位也有讲究,一般是家长夫妇坐正位,子女坐旁位,媳妇坐下位;等等。
服饰是人类物质与精神需求的综合体现,它是外表特征与心理审美的结合体。多姿多彩的民族服饰,既是一个民族智慧的结晶,同时也展示出一个民族的精神风貌。壮族服饰是壮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壮族最具特色的外在形象,既有物质文化的特征,同时又有精神文化的属性。壮族不同时期的服饰,反映了一定时期内壮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形象展现了壮族的精神内涵,如民情风俗、哲学思想、审美意念、道德伦理、社交礼仪、宗教信仰等。壮族服饰文化形态,包含经济的因素,又包含精神的风格特征。[13]
传统节日是民族服饰集中展示的时段。过去每逢节日,如春节、三月三歌节等,人们就会穿上盛装,戴上头饰、耳环、项链、手镯,穿上绣花鞋等,参加聚会、走亲访友。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地方传统服饰在平时已不多见,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一饱眼福,如红水河流域的东兰、巴马、凤山,南丹一带,壮族充满浓郁民族特色的男子传统服饰以及女子传统的头饰、帽子,都只在举行蚂虫另节时才穿,平时都收起来不穿了。
在壮族传统社会中,节日不仅蕴含着丰富的物质文化、信仰文化、行为文化,而且凝聚着壮族的民族精神和价值取向。
和谐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壮族的传统节日蕴含着丰富的和谐理念,体现了追求“天人合一”的心理诉求。壮族节日的时间安排就是顺应当地自然环境、气候条件的结果,节日中的各项娱乐活动、人际交往、饮食安排等都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如蚂虫另节敬蛙、牛魂节敬牛、尝新节敬狗等等,不仅表现了稻作生产周期耕作到收获的张弛节奏,节日中的敬奉动物行为也是壮族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实践,壮族人传统上是不能吃狗肉和牛肉的。节日歌圩里,方圆几公里乃至几十公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歌圩场对唱山歌,既展示了才华,也增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在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代代相传的传统节日之中,人始终是节日的主体。节庆活动的内容主要是以满足人的需要、和谐天人关系、展示人的才艺、进行人际交往为主。人们在节日中,或阖家团聚、欢庆交流,或探亲访友、男女相会,或祭祀祖先、追念先贤,或结伴出游、踏青赏月,或尊老爱幼、扶贫济困……,在普天同庆、融融之乐中,追求着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14]
壮族对自己的祖先有着浓重的孝思情结,每逢佳节,都要举行虔诚的祭祖敬祖仪式和活动,以表达对祖先的怀念和追思。以祭祖为重要内容的春节、三月三、中元节,其祭祖仪式和相关活动相当隆重,春节用猪头、母粽祭祖,初一到初五香火不断;三月三以五色糯米饭、鸡、猪肉到祖宗坟前祭祀、聚餐,讲述祖先迁徙或开创家业的艰辛,传授生产知识,教育子孙做人的道理;中元节用鸭、猪肉祭祖,烧冥衣冥品送给祖先。壮族对始祖布洛陀世代尊崇,每年三月初八布洛陀节,都有数万壮族子孙汇聚在田阳县敢壮山下,举行规模宏大而隆重的祭奠仪式。后人的感恩之心,通过祭奠与追思得以孕育和表达。节庆活动中,人们处处尊敬长辈,节日宴席,优先考虑长辈的座席,给长辈夹菜、敬酒祝福,鸡尾、鸡头、鸡翅留给老人以示尊敬,等等。
节日里祭祀祖先,是为了得到祖先神灵保佑获得福祉、祛除灾祸;对唱山歌,既是为了娱神娱人,也是为了择偶求婚,获得美满姻缘;花婆节祭花婆,是渴望子嗣,追求人生圆满愿望的表达;春节打扫房屋,祭祖敬神,在牛栏、田地里贴红纸,是为追求全家老少安康、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蚂虫另节祭蚂虫另,是为祈求风调雨顺、稻谷丰收、生活富足;五月初五祭药王、采草药、插艾草、煮醋液,是为驱邪保健康;等等。传统节庆中的祭祀、歌舞、娱乐等活动,充分表达了壮族祈求福祉、祛灾避祸,追求健康、富足和美满的心理诉求。
壮族传统节日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是壮民族历史长期发展积淀的结晶,是壮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载体。壮族传统节日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是壮族多神信仰宗教体系的表达,是“那”文化的缩影,是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集中展演的舞台,更是壮族人文精神的凝聚。它集中展示了民族文化的精粹,蕴含着物质、精神、情感、伦理和审美等方面的文化元素,是民族文化认同、情感维系和历史延续的重要纽带,对于塑造民族品格、培育民族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当前,壮族人口流动规模逐渐增大、传统文化不断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传统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变迁加剧,根植于稻作农耕文化的传统节日,其文化内涵不断被稀释,一些承载着丰富文化内容的仪式庆典被简化甚至省略,年轻人对于传统节日的参与热情在下降,一些节日由于失去了其存在的根基濒临消失。有鉴于此,政府对传统节日的保护给予了高度重视,2006年壮族蚂虫另节、布洛陀等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4年,又将壮族三月三歌节列为法定节日,从国家层面为传统节日文化建设提供了制度保障。
然而,传统节日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仅依靠政府的制度保障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对传统节日的文化内涵进行创新,以适应当前壮族生产生活方式变迁的需要。在不伤害传统节日内核与关键符号的前提下,注入更多适合现代社会的细节,增强节日的吸引力和参与度,也可以通过开展各种活动,创造性地将传统节日的精神文化要素融入其中,重拾、挖掘传统节日的文化和精神魅力,提升本民族的文化认同,建构既有民族传统特色又有现代气息的新型节日文化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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