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的“蛇蝎心肠”

祁云枝

盛夏，途经植物园水生区时，那一池或红或蓝的睡莲，那些“睡着”又“醒来”的花儿，牢牢“牵”住了我的视线，千娇百媚，却又清丽雅洁。只恨自己没有画家莫奈那样的手艺，好让眼前的一池睡莲，永恒在缱绻婉约、深邃悠远的画卷里。

其实，睡莲的色彩与芳香，并非是要展示给人类观赏，更不是为了装扮水面。美与芳香被睡莲制造出来，只是为了吸引和挽留“爱情”的使者——蜜蜂或叫不出名字的昆虫。这些“红娘”，会为睡莲的花朵捎来虽只几步之遥，却永远隔水相望的情人之“吻”。

只是，大部分睡莲对待“红娘”的做法，并不如它们的外表那样娴静淑惠。开花第一天，睡莲会在花心部位设计出一汪“水牢”，一些贪嘴或粗心大意的“红娘”，会在此命丧黄泉。

瞧，自然界处处有陷阱，睡美人也有“蛇蝎心肠”！

睡莲为一朵花设计了大概3到4天的寿命，通常情况下，睡莲让雌蕊比雄蕊先成熟。开花第一天，雌蕊成熟，花瓣与雄蕊像酒杯那样张开，杯底盛着“美酒”——柱头液，柱头就隐藏在这一汪“美酒”里。第二天、第三天，雄蕊成熟，花瓣舒展，花药开裂，而柱头液干枯，露出液底的海绵状柱头。第四天，花朵关闭，花梗卷曲，将花朵拖入水下结籽。

一年中最美的这几天，睡莲每日间开合一次，有些是朝展暮合，有些则选择了暮展昼合——睡觉和起床很有规律，这也就是睡莲、睡美人之名的来历吧。

睡莲开花第一天，轮状的雌蕊即成熟。在雌蕊围成的胚状花心里，蓄满了4～5毫升的柱头液。这一汪透明的液体，不是花蜜，更不是睡莲交给访花者的报酬，它是睡莲对昆虫设计的恐怖“水牢”。睡莲让“水牢”散发出昆虫喜爱的气味，但口感却不敢恭维，不仅不甜，还有些苦涩。

受气味之邀，附近的昆虫纷纷赶来“赴宴”。它们也许刚在另一朵睡莲的雄蕊上就餐完毕，身上还带着那朵花的花粉。可眼下，这朵花既没有花蜜，花粉也没有成熟，却偏偏闻到了非常撩人的“饭菜”香味。昆虫不甘心空着肚子飞走，于是在水牢上和蜡质栅栏般的雄蕊间来回穿梭寻找，一不留神就失足掉进“水牢”。

柱头液中还含有界面活性剂，它会降低液体的表面张力，即使再小的昆虫掉进“水牢”也会沉入底部。昆虫就这样一命呜呼，它背上的花粉粒，随之沉入胚底，完成了与这朵花柱头的“相吻”。一旦授粉成功，柱头液立马消失。这就是为何在谢了的睡莲花内，常发现昆虫尸体的原因。

也有科学家认为，柱头液可能与花粉的发育有关。花粉降落在柱头液里，可以吸取养分供花粉管发育；柱头液或许还会对外来的花粉进行筛选和控制，以确保后代的纯粹。

对于访花的昆虫来说，还有一种可能：一些赴宴的小吃货比较幸运，没有滑入“水牢”，但却被朝开暮合的睡莲花朵关进了闭合的花瓣中。第二天早上，这朵花的雄蕊成熟，雄蕊上都挂满了好吃的花粉。“蹲了一夜禁闭”的“犯人”苦尽甘来，迫不及待地开始大肆吞咽。填饱肚皮后，身上也沾满了花粉。

它飞出了这朵花，又循着香味飞进另一朵刚开的睡莲花中，在没有成熟的雄蕊间徘徊。身上背负的花粉，被抖落进柱头液内，睡莲也实现了异花授粉……

当年，住在塞纳河畔吉维尼花园里的莫奈，如果知晓了睡莲的生存计谋，笔下的《睡莲》还会绽放出那么炫目的光彩吗？

我无法想象大画家的笔触，但睡莲的“诡计”一点也没影响我对它的好感，反而让我生出一丝崇敬：美丽睿智的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