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壳是如何被救赎的?

2015-11-28 10:42名利场
雪莲 2015年1期
关键词:肖申克弗里蒂姆

名利场

二十年前,《肖申克的救赎》在美公映。在阿诺、老布当道的那个年代,肖申克票房一败涂地,这部2500万预算的中等制作初发行只勉强收回1600万。时过境迁,如今的肖申克已在IMDB评分榜独占鳌头六年,也曾入围多项影史榜单评选。

摩根·弗里曼对此深有体会,“跑到哪儿,总有人说:‘《肖申克的救赎》——我看过的最棒的电影”。蒂姆·罗宾斯表示同意,“我对天发誓,全世界——全世界——无论走到哪儿,总有人说:‘这片子改变了我的人生”,哪怕是世上最有名的前囚犯也不例外,“我见(曼德拉)时,他表达了对肖申克的爱。”

这么一部长达142分钟(对多数观众来说,这长度如同无期徒刑)的近代监狱片,究竟是如何成为全球文化现象的呢?借用片中一句台词来说:“地质学研究的是压力与时间。总而言之就是如此,压力与时间。”

时间倒退到八十年代,那时的弗兰克·德拉邦特还是个在好莱坞底层打拼的小人物。职业轨迹虽然惨淡,作为斯蒂芬·金忠实粉丝的他却胸怀志向:誓要拍出一部斯蒂芬·金小说改编的电影。

斯蒂芬·金的小说向来是好莱坞一大金矿,喜欢提携后进的他有个著名规矩:需要敲门砖的新人导演买他的短篇小说只需支付一美元。1983年,二十出头的弗兰克·德拉邦特递给斯蒂芬·金一块钱,拿后者小说《The Woman in theRoom拍成了业余短片。但弗兰克·德拉邦特真正的心头肉是中篇集《不同的季节》里那篇监狱奇谈《肖申克的救赎》。想把它改成长片的德拉邦特决定等自己混出点模样再来找斯蒂芬·金。时间翻到1987年,德拉邦特终于拿到了在好莱坞的处子编 剧 头衔——《猛鬼街3》,心想,也许是时候了。

得到斯蒂芬·金首肯后,德拉邦特开始着手剧本改编。96页长的原著看上去很不电影化,大部分内容是瑞德对狱友安迪的追忆,与好莱坞偏爱的高概念素材大相径庭。照德拉邦特的话来说,斯蒂芬·金本人都“不真正明白怎么能改出电影来,可对我来说这再明显不过。”即便如此,德拉邦特自觉时机尚未成熟,五年后才真正上马改编,其间接了些《幽浮魔点》、 《变蝇人2》这样的混饭编剧活。

改编过程中,一心要“忠实原著”的德拉邦特沿用了小说的叙事手法,甚至将一些对白直接搬上银幕。他也发挥创造了一些新的故事点,来加深电影主题,一并添上些电影特有的暴力佐料。在斯蒂芬·金的小说里,布鲁克这个小角色最后平淡无奇在养老院过世,电影里布鲁克的角色更凸显,给他安排的上吊结局更是引得无数观众为之唏嘘;小说里汤拿知晓安迪冤情作筹码,换去了轻囚监狱,电影里的他“被枪火击成碎片”;德拉邦特还把小说中诸位监狱长浓缩成一人,他的结局也由锒铛入狱变为饮弹自尽。蒂姆·罗宾斯将完稿称为“我所读过最好的剧本。没有之一。”摩根·弗里曼的夸赞没那么夸张,但也:不是最好,至少也是最好的之一。

拼老命用八周写完后,德拉邦特的运气来了:剧本落到了“监狱沉迷”的Castle Rock老牌女制片Liz Clotzer手上。“不知啥缘故,我就是喜欢读监狱本子。任何监狱电影剧本过来,(同事们)都会说:‘噢,Liz会读的。”监狱电影从来算不上是票房保障,这也让人为Liz向老板不投拍肖申克自己就走人的威胁捏了把汗。但她的激情纯是读了剧本后的真情回应,都“不忍心读完,是我这辈子读过最好的剧本。”

幸运的是,公司创始人兼“教父”,同时也是大导演的罗伯·莱纳对这剧本也“怦然心动”了。罗伯·莱纳给德拉邦特开出一个无法抗拒的价码:传说是300万,代价是得由罗伯·莱纳来导。

拍电影出外景大体总没棚拍舒坦,肖申克称得上是标杆了:极紧的日程表意味着要在Mansfield潮湿的前大牢(制片方还就近搭了个巨大的囚室景)呆上三个多月,每周出勤六天,每天劳动15至18小时…“能有周日休息已经算开恩了,”德拉邦特说道。

如今这座哥特式监狱旧址能引来不少肖申克粉丝朝圣,甚至当地还有店家售卖监狱模样的蛋糕。但在1993年,这个三年前因非人道居住环境而被关闭的监狱遗址还“是个非常阴暗的地方”。“你可以体会到痛苦,成千上万人的痛苦。”片方雇佣的前囚犯分享了许多个人故事,与剧本里的类似,“各种狱警的暴力行径,把人从囚室上层扔下来等等,”Deakins说道。

蒂姆·罗宾斯记得“在那里面呆了三个月。从来算不得抑郁,因为安迪内心拥有希望。但有时,因为角色所经历的情形,还是很阴暗。”Deakins也表示拍片时“氛围很紧张。我在摄制的时候,有时会被表演深深感染。”让Deakins打足鸡血的那场戏也是蒂姆·罗宾斯的最爱:狱友们在夏日屋顶畅饮啤酒。它也是这部灰色调电影出现的第一处亮点。

这场戏演得十分艰难,摩根·弗里曼回忆道:“我们真的是在给屋顶上柏油。柏油保持热度和黏度的时间很短。很容易就变干变硬了,所以真得干活。为了不同的镜头设置你得不停地干。”

德拉邦特记得这场戏很复杂,因为有个镜头运动要跟摩根·弗里曼事先录好的旁白做到完美匹配,结果拍了一条又一条。“然后记得拍到很好的一条。我转过身,背后有人泪流满面,我就心想,得,这条成了。”摩根·弗里曼回忆道:快收尾时,“我们已经筋疲力尽”,等演员们终于得以“坐下来喝那些啤酒,那真是乐事一桩。”

问起拍片时的紧张气氛,蒂姆·罗宾斯给出了安迪式的莫测微笑,只提了句,一切“艰难时刻…都和出工时间太长有关。”还是摩根·弗里曼更开诚布公,“多数时候,张力出自演员与导演之间。”这些情形大多来自德拉邦特对重拍多条的坚持。“我给他的答案是不”摩根·弗里曼说道,“我不想演得过火。表演本身不难。可反复去演却又没有明显理由,这容易伤到活力。”摩根·弗里曼还记得狱卒重走安迪跑路轨迹最终去到下水道那场戏,“我的角色一边听一边笑,放声大笑起来。这场戏我拍了太多遍。”

德拉邦特最后给出了外交辞令:“我学到了很多。一名导演真心需要有个内在晴雨表,来度量任何演员的需要。”

肖申克的初剪已一紧再紧,却还是长约两个半钟头。最终被剪的戏份中有一段很谐趣:瑞德被释放时正值嬉皮盛世,不知所措的他发现外面的世界“胸罩无处可见”。电影的结尾是在女制片的坚持下(本来就是她的点子)留住的:瑞德与安迪在芝华特尼佳海滩重逢。德拉邦特的原始结局与原著一致:瑞德乘在巴士上,渴望出境到达墨西哥,一个更开放式的尾巴。德拉邦特觉得Clotzer版结局太“商业、感伤”,Clotzer却对此“自信满满,如果本意就是要二人重逢,何不让观众拥有见证成真的喜悦呢?”

一部节奏从容又带上文学标签的电影不像是热门大片的料,但据Clotzer所述,肖申克试映的反响冲破云霄,“我是说,那些试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影评人大体表示认同。Cene Siskel将其与《飞越疯人院》对比,认为是“今年最佳影片之一”:但洛城时报老牌影评人Kenneth Turan代表了少数派的意见,对影片之煽情给予批评,比作是“好一大团棉花糖”。

《肖申克的救赎》于1994年9月23日开影,片方的期待值相当高。依照好莱坞传统,电影人会在当天四处奔忙,实地见证观影反应。Glotzer记得她和德拉邦特“去了Cinerama Dome,那是最酷的影院”。这家位于日落大道,六十年代开张的影院有逾900个座席,但“没人在那儿”——Clotzer将之归咎于“洛城时报的劣评”。绝望的二人在外面拉住俩女生,当场“卖了票”,前提是如果看完不喜欢,到周一可以找Castle Rock退款。“这就是我们盛大的开影日。”

摩根·弗里曼认为是片名惹的祸。“没人能说出‘肖申克的救赎。卖啥东西都得靠口耳相传。好吧,有朋友说:‘呃,哥们儿,我看了这片子,那个…叫啥来着?肖申克?差不多就这名吧。总而言之,棒极了。咳咳,这样可卖不出去。”

1994还是个电影大年,《低俗小说》和《阿甘正传》在全世界掀起文化热潮;《肖申克的救赎》却只能在空荡荡的影厅里寂寞放映。

但到了95年初,肖申克注入了救赎路上第一针强心剂:学院给了7项奥斯卡提名,其中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影帝(摩根·弗里曼)和最佳改编剧本。颁奖季的重新发行给电影加了点回本钱。那一年的奥斯卡夜属于阿甘,但这些提名实实在在地让肖申克起死回生:事后发行的录像带成为该年最受欢迎的租赁片之一。

回到90年代初,有线电视先驱Ted Turner急需为自己新打造的TNT电视网注入“高品质娱乐产品”。他已经拥有米高梅1948年前的电影片库,但过时的早期有声片不足以吸引新鲜观众,所以到93年Turner又购入了Castle Rock扩大储备。制作与发行集一身后,TNT跳过其他电视网竟争,直接购入《肖申克的救赎》,说白了就是自己把电影卖给了自己。

时间已过二十载,记忆不再可信,当时究竟卖了多少钱已无法确定——尤其考虑到收入肖申克帐目记录的档案盒已在某片厂丢失。许多说法表示Turner是以“比常规大制作电影低得多”(IMDB八卦页面上的措辞)的价码把片子卖给了自己。德拉邦特的记忆则是:“Turner当权期间,那些片子投拍的前提之一就是他能在电视上想放多少遍就放多少遍。”在Clotzer看来,更可能的情形是,一部电影的授权费一般会和票房成绩挂钩,而肖申克惨淡的2800万票房意味着一个大打折扣的底价,而TNT仍可凭此索取黄金时段的广告价。无论这笔经济账究竟如何算,1997年6月,TNT首次放映肖申克就拿到了极高的收视率,而后自然是一放再放……再放。“有人说:‘随便哪一天,打开电视就能看到《肖申克的救赎》。”

正是通过电视,肖申克与观众的纽带真正结成。这部电影的流行“并非是像野草那样生长,而是类似橡树这样的——缓慢生长。”摩根·弗里曼说道。

肖申克不是部小妞电影,整部片子只出现两位女性演员,加起来才说了23个词(其中8个是床戏里重复的“Oh Cod”)。正相反,肖申克是一部所谓的“男人哭吧哭吧”(guy cry)电影。虽然Deakins丰富的摄影细节在小荧幕不复得见,电视上的肖申克给了男人们在家偷洒一滴泪的机会,最常见的是在老布上吊那场戏。很多家庭观众投入到电影的感伤与煽情中——这正是某些影评人最诟病肖申克之处——为电影通过瑞德与安迪不朽友情所表达的希望不灭主题深深打动。

说到底,肖申克是个难得的尤物:一部关于男性关系的电影。蒂姆·罗宾斯说:“这是一部没有追车戏的男性友情电影。”摩根·弗里曼更进一步,“对我来说这就是一场恋爱。是两个男人互相深爱着对方。”而这二十年来,观众和这部电影间的恋情也正与这段友情交相辉映。拿遥控器换台时,一转到肖申克就遇上了吸铁石效应。照德拉邦特的说法,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称其为他的“口香糖电影”,“换句话说,一旦踩上就再也甩不脱。只得看完余下的片子。”

《生活多美好》、《绿野仙踪》这两部史上收看之最的电影(来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的统计)也曾经历与肖申克相似的历程。同样的票房失败,同样的被电视重放激发第二春。

肖申克公映时,Variety称其为“未经打磨的钻石”,如今这部电影经过了压力(反复观看)和时间(二十年)的考验,最终成为一颗电影界的珍宝,和一个普世适用的“罗夏墨迹”测试。“我相信这部电影对人们意义如此重大的原因之一是……无论你的人生境遇如何,它都适用,”蒂姆·罗宾斯说道,“不管你的监狱是自己痛恨的工作,还是一段勉力支撑的糟糕恋情;你的狱长是可恶的老板,还是妻子或丈夫——它告诉你,内心深处可能还有自由在。而且,在人生的某一点,有个海滩上的窝心处在,我们都可以到达那里。但有时候会花上一点时间。”摘自 独立鱼电影网 2014年11月5日

【责任编辑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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