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正阳
建安三十五年,夜,曹军大帐。
帐中传出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站在账外的夏侯惇赶紧掀开厚重的帷帘,几步走到曹操的床前。
“魏王!”
“我没事,”曹操悄悄抹去嘴角的血迹,不动声色地说道:“可否如我所说加紧练兵?一定要牢记……咳……赤壁……咳咳……的教训……”
“主公,此事你无需担心,眼下要赶紧养好身子呀。”夏侯惇见状焦急地劝道。
“无让,”曹操指了指不远处的熏香,“帮我把这香点上。”
香烟袅袅升起,曹操闻着这淡雅的芳香,眼中闪起了点点泪光。
“这香,可是旬先生最喜欢的呀!”
仿佛时光又回到了初平二年,那个小屋,那次邂逅。
“你就是荀彧?”曹操看着正在拨弄香灰的背影说。
“是。”那人从袅袅香烟中转过身,儒雅地说道。
“听说袁绍待尔不薄,如今为何弃彼投吾?”
“袁绍缺乏主见,而如今能治理乱世者,非明主莫属。”荀彧双手抱拳,诚恳地说道。
曹操起身,激动地握住荀彧的手,说:“吾之子房也。”
时光在熏香那沁人心脾的芬芳中带着赤壁的火光,与连连告捷的战报升上高空,消散在战场的尘埃之中。
建安十七年,曹操欲征孙权,却收到孙权来信,信中孙权鼓励曹操称帝,并放下从前的恩怨,专攻蜀国。
曹操生性多疑,便拿着信登门拜访荀彧。
谁知荀彧非但没有为曹操分析利弊,反而嘲笑曹操野心之大。曹操不解,荀彧便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若无此野心,为何要给自己加封丞相?”
“有又如何?”
“哼,你身为汉朝丞相,汉朝子民。你要称帝,则陷吾等于不义!你一再明志,说自己一定要匡扶汉室。如今出尔反尔,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说罢,荀彧转身从香烟中穿过,拂袖而去。独留曹操一人静默在一片清香之中,吃惊地望着“王佐之才”远去的背影。
“彧,愿你不忘初心,遗香万世。”曹操在心中默念。
翌日清晨,曹操派使者为荀彧送来一个盒子,荀彧沐浴更衣,小心地收下了来自主公的赠礼。
信使走后,主公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空空如也!
“飞鸟尽,良弓藏。你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我就如这空盒一般——留你何用?”荀彧轻轻拿起了案头最后一支熏香,将它点燃,看着香烟逐渐充满整个房间,心中悲痛难抑,“难道我这个曾经的王佐之才,如今也变成了你的眼中钉?成了你称帝路上的荆棘?”
无需你除,彧自己来!
……
“敌国破,谋臣亡。”尚在回忆之中的曹操喃喃道。
“主公,你当初将空盒赠与荀先生,本意并非要逼死他吧?”夏侯惇轻声问道。
曹操嗫嚅道:“汉室正如此空盒,只是虚有其表。他一直是吾之子房,怎会不懂?我想借此空盒劝他放弃所谓的忠义之道,可谁知他竟然以死殉节!”话音未落,曹操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夏侯惇见状,立刻着人去叫军医。
曹操看着夏侯惇焦急的眼神,缓缓说道:“我不行了,别再费力了,叫将士们好好休息吧。”
“可是主公你……”
“没事,我有愧于荀彧,我现在就要告诉他,我至死……都没有……称帝……”
“主公!主公!”
……
账内依然香烟袅袅,遗香不散,只不过那柱熏香已经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