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效利
电影短片《百花深处》奏响了一曲令人深思的文化之歌。它的成功,令人信服地证明了描写文化的主旋律作品,同样能使思想性、艺术性与观赏性俱臻上乘。《百花深处》从陈凯歌的独特视角,选取搬家公司和居住已久的老北京冯先生,从简单的搬家入手,给观众带来亲切感。夕阳如火,散落在高楼下的树掩映在一抹青影之间。在这片承受着新与旧、轻与重的土地上,在昼与夜、明与暗交替的临界,古老的胡同和四合院无语相依,平和而清晰地讲述着一个城市和它的故事。而这个城市,正是北京。《百花深处》讲述的是一个疯癫的冯先生找到搬家公司让他们去“百花”胡同时,却发现早已是一堆废墟,自己原本的家也已为平地,为不浪费一趟车费,于是搬家工人们开始了一场“模拟搬家”的故事。虽然只有10分钟,但是却给人以深深的震撼,在这个新世纪的大都市,虽然人们的物质生活步步高升,但是却迷失了精神家园。
当冯先生看到飞速变化的北京时,误以为搬家公司开错路,真实展现了北京的飞速发展给久居的北京人带来的困扰和不适应;当搬家公司看到写满“拆”字的平房时,露出的惊讶表情,凸显了年轻一代对北京的传统古老的建筑的不解;当搬家公司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依然假装搬家时,表现了导演陈凯歌的黑色幽默。在这样的背景下使观众在会心一笑的同时,深刻思考传统文化的渐渐走远。
《百花深处》一开始,导演陈凯歌就给观众一个高楼的特写。镜头自下而上的给了观众一座高楼大厦,让人颇感压抑。当冯先生跟随搬家公司前往“百花深处”的路上,导演用了主观镜头,让观众通过冯先生的视角,看着外面的一座座高楼,冯先生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搬家公司的那个头儿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在他看来“就这老北京,才在北京迷路呢”,这也暗示了,北京的大变迁,让这些老北京都觉得越来越陌生了。来到了“百花深处”却发现原本都额胡同不是早化为平地,就是被无情地在墙上写下了个大大的“拆”字。当原来的“百花深处”胡同变成一堆废墟,只有一棵老槐树静静地立在那里;当过去的古旧建筑被推土机推倒,被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所取代;当老北京城里的路变得连老北京都不认识的时候,人们如此漠然地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变化,却似乎没有人考虑过这一切见证了人们的过往,凝聚了人们的回忆,而如今,随着时代的更替,却已是年华已逝,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个故事看似荒诞不经,主人公冯先生实际上是一位“疯子”,但是其中想要透露给观众的信息却远远没有如此简单。冯先生是绝大多数人中的一位异类,他深切的回忆着过去,在他眼里,他的家还在那里,紫檀的衣橱、精致的鱼缸、古董花瓶和灯座,一切都历历在目,这一切搬家工人甚至是观众却看不到,因为冯先生是“疯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臆想得到的,但却也是因为我们被蒙蔽了双眼,看得不如他那么通彻了,所以搬家工人以及观众唯一看到的不过是那只被搬家工人打碎的花瓶。看到了,但却是破碎的,真是极致讽刺的事,一只破碎的花瓶,正如那一去不复返的老北京的韵味、老北京的回忆、老北京的浓重的文化内涵。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就算粘起来,也是会有裂缝的,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花瓶了;失去了,再也回不来,就算找回来,那时的感觉也不复存在了。
胡同是北京的一道美丽风景,是北京特有的文化,是北京独享的特色。胡同之于北京,就如石库门之于上海,是急需保护的文化遗产却总在一点点消失殆尽。现在上海的孩子又有多少人见过石库门,在弄堂里玩耍过?那些建筑连同弄堂游戏都越来越少有人知道,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美好又何去何从?回不来的文化,渐渐遗失的美好。想起冯先生看着宽阔的平安大道东张西望:“这是哪儿?走错了吧?”不知上海“老克勒”们置身于高楼林立之间是否也会感到头晕目眩不知所措。然而大多数的人们都是适应力极强的,很快,人们沉溺于快捷便利,驰骋与宽阔的大道理所当然地看着旧文化慢慢被新文化代替,高楼代替的平房,公寓楼代替了弄堂,电脑电视代替了民间游戏。文化的传承令人堪忧,现代文明的“袭击”令人无奈。并不是不要文明,也不是时代不需要进步,在走向现代化的同时我们不应舍弃原有的国家瑰宝。只可惜百花深处的美好终究再也回不来了。
在这场模拟搬家中,冯先生意外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那铃铛中的铃,向搬家工人们描述晚上风吹来时铃铛叮铃铃的响声有多好听,但他们却不以为然,一心只认为他是个疯子,一心只想赚钱,后来“搬家”完成后,车子开出废墟时,冯先生向头儿说前面有个坑,可开车的头儿不信,结果,没多久,车子的前胎就陷进去了,在用铲子除土时,冯先生发现了那个铃铛是另一半,冯先生很开心地将铃铛重组,重现了当年的模样,并敲出了清脆的声音,此时,以前的百花深处也随之出现在搬家工人们及观众的眼前。冯先生摇着铃铛向大槐树跑去,他跑向的并非过去,他口中直喊“搬新家了,搬新家了”。冯先生热爱百花深处,可是百花深处却再也不属于他了,他拿着见证历史的铃铛跑向了象征家的大槐树,跑向了自己的记忆世界,更是跑向了新的生活。
冯先生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眼中所的世界是不同的,他停留在过去,他被时代抛弃,他是文明产物的悲哀。“如今只有老北京才会在北京迷路”,搬家公司头目开着车向不认识平安大道的冯先生这样说,随意的口吻溢着淡淡的讽刺,对文明时代的讽刺。疯疯癫癫的冯先生对着只剩一棵槐树的空地比划来比划去引来搬家公司气愤的目光,不解的眼神和毅然离去的背影。冯先生无助的喊着:“你们怎么都走了呀,家还没帮我搬呢!”他以为面前的还是他的家,家具也还好好的在里面,他不愿面对胡同已被拆除的事实,催眠一样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在这么,久而久之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样,紫檀的衣柜、鱼缸、鱼缸里的鱼、灯座、花瓶……胡同里的一切都好好的在那里,没有被拆除,没有被毁坏,那是他熟悉的北京,原汁原味的老北京。他眼睁睁地看着花瓶被摔在了地上,碎了,却无力挽回只得喊着你碎了我的花瓶。一遍遍的念叨,一声声的呐喊,可是又有谁会懂?搬家公司的人不会懂,路人不会懂,一味追求文明的人不会懂。他们只会嘲笑他的疯癫,用或鄙夷或惊恐的眼神看待他,又有谁知他的痛,听见了他的呐喊?冯先生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过去,那个他熟悉的北京。除了人物的选取视角独特外,音乐的选取同样为这部影片增色不少。从片头的介绍陈凯歌的无源音乐,引起人们的重视;搬家时欢快的无源音乐,增添欢快之感;花瓶打碎时的缓慢的无源音乐,凸显悲伤之感;片尾冯先生跑向新家的无源音乐,表现淡淡的忧伤。如果说无源音乐的使用是本部短片的线索,那么短片《百花深处》的另一处线索就是铃铛的有源音乐的使用。从冯先生上车起,就有车上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虽然是车上的铃铛在汽车开动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却为之后的找到铃铛埋下伏笔。在搬家时,冯先生不断强调铃铛在他们家起的作用,紧接着先是找到铃铛档子,伴随着冯先生的叮叮当当的语言,凸显铃铛的重要性,搬家以后的找到铃铛,当铃和之前的档子配合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让观众相信这个古诗的真实性,更引发观众深思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被人遗忘的文化。恰当的声响,不绝于耳的音乐,构造了这部短片10分钟的精彩。
如果人物和音乐的使用不足以体现陈凯歌这部短片的成功,那么画面的虚实结合足以体现这部短片的独特。《百花深处》采用虚实结合的拍摄方式,短片前9分钟采用叙事的方式叙述了冯先生和搬家公司的荒诞故事,用最后1分钟,描写所有人在铃铛声中看到的过去的百花深处,时而在幻想中,时而在现实中,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百花深处的那幢房子,那条胡同,那个铃铛都还在。导演陈凯歌用一棵树的空镜头,用四季交替的动画组合,用铃铛的不断响起,呼应之前冯先生说的铃铛的重要性,还原当时人们的生活。作为整部短片的亮点,虚幻的镜头,无疑表现了陈凯歌导演的独特思维,让观众在现实和虚幻中思考在城市的变迁中人们忘却的传统文化,思考深受城市变迁之害的人们对曾经的怀念,对过去的生活的怀念。
短短10分钟,陈凯歌创造远远超过10分钟的精彩,所有的所有,无一不使观众对城市的变迁和对文化的淡忘,以及对深受城市变迁之害的人们的同情,真挚的感情,朴素的人物,简单的小事,真实的音乐,都体现了这部短片的成功。唯有把深刻的思想内涵同精湛的艺术表现融于一体,作品才能真正感动人,振奋人心,正是这样,展现在我们眼前的《百花深处》才真正精彩。在那曾百花盛开的地方,曾经幸福的冯先生,如今却成了“疯子”,百花深处胡同如今已变成了空旷的土地。影片通过细致的视听语言,别有用意的细节刻画,为观众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城市的变迁,更是变迁后给那些老北京带来的不小伤害。导演陈凯歌用了10分钟,以一个“疯”老人的视角给我们深深的上了一课,在我们与时俱进的现代化大都市中,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给人们带来了许许多多以前无法想象的优势,但是随着物质社会的提升,人们却迷失了最初的精神家园,那些古老的文化,是我们民族的根基,是我们一代代传承的历史见证,我们应该重新拾起我们的过去,去找寻那些被我们迷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