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杏花灯[组诗]

孙俊良

月光骑着白马散步

今夜，月光骑着一匹匹白马

散步，或者缓慢地蠕动

怕惊了一枚草的休息

怕惊了母亲的小柴扉

怕惊了母亲思念儿子的梦

月光把一小块忧郁踏得粉碎

月光洒下一朵又一朵白色的歌声

时光牵着白马的缰绳

月光没有时光勤劳

时光是月光的兄长

这些成群结队的马呀

不忍踩死绿豆大的一颗乡愁

以牙还牙

时光的流动之快是你无法想象的

昨天大部分人还叫我小孙

今天大部分人都改叫我老孙

昨天我的头发还浓黑如墨

今天我的头发就闪烁着几根银丝

我不想老

不想有白头发

这白头发是时光强行给我插上的

那我就把这白头发藏进时光里去吧

以牙还牙

一朵花轻轻地喊

你在喊谁

声音那么低

而我有点耳背

被岁月打的

你轻轻地喊

是不是怕惊醒星星鸣叫

不要担心

你可以喊得再高一点

只要春天不鸣叫

一切都会安好

小小的杏花灯

杏花把自己拧亮

这些小小的灯啊

照亮春天的黑暗

杏树小心地捧着这些灯

向春天的深处走进去

这些小小的火焰

呼吸着紧张的空气

它们要把春天这堆火

燃烧得更加旺盛起来

这些小小的灯啊

点着我们热爱春天的绳子

小路数着父亲的脚步

弄不清挥动的炊烟代替

母亲在天空作画呢还是书法呢

炉膛里的火牙齿硬朗

咀嚼着一根又一根木柴

饭菜的喷香在五十里以外

我都闻得真真切切

几缕月光蹲在灶台旁

五六片鸡鸣声在父亲的背上摇来晃去

父亲背着一捆新打的木柴

父亲背着一捆四季常青的勤劳

瘦弱的乡间小路

默默地数着父亲沉重的脚步

父亲的脚步装满了生活的风风雨雨

乡愁在我的体内鸣叫

乡愁，夜夜啼叫

我想进去和它们同床共枕

但那扇门不知被谁锁了

多年了，我最怕落日

最怕夜深人静

记不清了，是何年何月

乡愁在我的体内生根发芽

住就住着吧，我的体内闲也是闲着

论辈数，乡愁比我大

那里面住着我的无数长辈

我无法安抚这些啼叫

我甚至和它们一起啼叫

叫村庄

叫玩童

叫一棵一棵被时光踩倒又站起的思念

欺 负

祖父在世的时候

总是想尽法子欺负草

拔起来扔给驴吃

扔给羊吃，扔给阳光吃

祖父把许多草

拧成绳子

用来捆高粱秆

捆晒干的野草

捆那些松散的时光

祖父躲进一堆黄土后

草们蜂拥而来

好多草放肆地蹲在祖父的坟头

我只能警告草，你们

不要太过分了

说不定哪天夜里

我祖父一觉醒来

他老人家站直了

草就会四分五裂

血浆迸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