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 嫃
阿菊算命
□简嫃
阿菊去算命了,她想知道,公公什么时候会死?
原本自己在外面赁屋而居的81岁的公公两年前突然中风了,只好回家来找子女。那时,阿菊刚送走婆婆不到一年,一口气还没有喘够。
就在这时,公公中风住院了。他的二儿二女在病房外商量往下怎么办?两个女儿端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一个说我去上厕所,一个说我去看爸一眼,不久便联手背起包包说要先回去了,免得塞车。只剩下两个儿子,你看我,我看你。阿菊事先声明:“不可以丢给我,妈妈从头到尾都是我照顾的,不可以再把你爸丢给我了!”
“阿菊说,”阿菊的先生对哥哥说,“她的身体也不大好,我们还有读中学的女儿要照顾,我现在又被派到外地去工作,是不是……”
再婚又晚生的哥哥面有难色,说:“你也知道,你嫂子上班,婷婷才四岁,我家空间也不够……”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哥哥说:“弟弟,我这个哥哥没你出息,我要是有钱换个大房子,爸爸由我照顾也是应该的,你就同情同情你哥我吧!”
如此定案。阿菊发了一大顿脾气:“怎么这么好,妈生病,他说婷婷还没断奶,爸生病,他说婷婷要上幼儿园。空间不够没关系,我跟他换屋住!”先生只好又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说要问一下太太,回电还是说不方便,他们那里的学区较好,你们的孩子都大了,不用考虑这些了,可他们还要为婷婷着想。阿菊听了又发了一顿脾气。
先生临上飞机前,半跪着求她,女儿拉起爸爸,对阿菊说:“妈,爸都跟你跪了,你还要怎样?你不是教我们要孝顺吗,言教不如身教啊!”
阿菊只好答应,但那句“言教不如身教”让她很受伤。为什么她做媳妇就做得这么辛苦,而别人的媳妇就可以一概不理?
公公有高血压、心脏病、前列腺肥大,喜欢喝酒吃肉,又不爱运动,还爱看政论节目,晚上看一遍,次日再看重播,一日两遍,因重听,声音开得很大,还爱一面看一面跟着评论。阿菊的政党颜色跟公公相反,强迫看这种节目,无疑是一种精神虐待。
阿菊想到一个办法,把自己变成钟点女佣,午餐备好,让公公蒸来吃,自己去图书馆、咖啡厅打混。没想到晚上六点回到家,公公叫饿,原来他蒸好饭要拿出来时,失手打落在地,手脚不听使唤,不会收拾,饭菜都还在地上。阿菊问他:“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公公说:“有吃饼干。”阿菊蹲地上收拾,有点自责。
情况已经很明白了,放公公一个人在家,会出事的。阿菊的“暂时性离家出走”计划宣告失败。当然,她也觉得在外面混一整天也蛮累的,搁下一堆家务没做又要花钱喝咖啡太不划算。
秋冬之交,公公跌倒了,救护车急送医院,疑似再度中风。阿菊一颗心很矛盾,希望就这么有个了局,又怕老人万一就这么去了,他的女儿、儿子会怪她:“你专心照顾,怎么还把爸爸照顾成这样?”须知,苦差事没人要做,而老人一旦出点事,孝子孝女的哭喊声就会变得十分刺耳。
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告诉阿菊:“只是一时晕眩跌伤到了筋骨,你公公的身体还不错!”阿菊听了,一时语塞,掩面哭了起来,岂料越哭越顺口,竟致双肩抽搐。医生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护士小姐还低声称赞道:“真有孝心!”阿菊心中如五味杂陈。
由于公公伤到了筋骨,以后大小便、洗浴都得靠她了。
虽说阿菊已过半百,也不是没有见过老人的身体,但要帮一个毫无血缘关系老年男性洗浴,心理上还是有一些障碍。
阿菊就跟先生商量请佣人或送安养院,隔海电话中,先生颇为苦恼地说:“唉,要是那样的话,每个月总要多开销三万来块钱,你也知道,我哥拿不出来,两个姐姐更不可能,这笔钱如果能省下来,我们儿子将来要出国留学也有个本,你看,我在这里省吃俭用,你那边能不能……”
阿菊身体累坏了,但头脑没坏:确实,一年三十六万,三年一百零八万,这笔钱与其交给印尼小姐回乡盖楼房,不如交给儿子出国留学。阿菊没搭腔,只是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阿菊就去算命了。
她把公公的生辰八字给了算命先生,先生看了,清了清喉咙,“嗯嗯”两声,说:“这人前世积德造福,今生遇大劫必有贵人,逢凶化吉!一生衣食无虞,无正俸有偏财,晚年子女尽孝,得养天年,九十岁有一劫,若过了此关,百岁可期!”
“百……百岁!”阿菊听了,吓得面色如土,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先生又问。
“那就,看看我的吧!”阿菊说,随后又将自己的八字写了,递给先生。
先生叫助理打来一张新命盘,巡视一番,抬头看阿菊:“今年你要特别当心了,流年凶险,或有血光之灾。”
阿菊扑哧一笑,心想:“你不死,我死!”
(摘自《人物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