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 扎西尼玛
山东 刘向民
柔软心尖的撇捺(五章)
甘肃 扎西尼玛
一只黑猫,喑哑的猫。
来自村庄的猫,比黑夜更黑的夜行者。雨水和潮湿,裹着它柔韧之躯的瘦腰。
在沿街的墙脚,它是一团无人看见的黑火焰,凝炼,低成弧形。蹑足而行,左右环顾。它以沉默的方式闯荡天涯。
一路的疼,滴落成灰烬上开裂的梅花。
瞳孔闪烁故乡的星星,灼热的搜索,一无所获。
城郊工地,熟悉的乡音,铁盆子的伴奏,吼叫过去的生活。酒瓶破碎,尘埃晃荡。短暂的幸福戛然而止。空气逼仄的城市,刹那传递坚硬的呼吸。
灵魂尖叫。与逼近的砖块擦肩而过,黑猫逃离。
卷曲的夜,翻腾体内的战栗,辗转薄凉的叹息。
六月。正午的太阳,放牧丰腴的白云。
异乡的工地,她成了盛大的庙宇,她让水泥和砂石携手,让含盐的浊水粘连梦想。汗珠,是随身的佛珠,安慰起伏的内心。
她羡慕白云。自己却裹着沾满灰尘的头巾。
楼群闪耀。她看见白云飘向更远的远方。女儿伏睡在墨迹斑驳的课桌,仿佛,依偎在妈妈的怀抱。村庄四处,金盏菊,传递时光静静绽放的气息。童年,陷入寂静的深渊。门槛上的奶奶,陷入晦暗不明的梦境。
小镜子,照见秀丽的黑眉毛,照见辽阔背影。
即使生活的鞭子赶着人生像白云一样漂泊,她仍然保留着原来的发型。
今夜,它们栖息在锅炉烟囱的口沿。
深渊之上,扣紧断砖的边缘。
缩紧骨头,单薄的羽毛,护住小小的心脏,依偎夜色里相互的平安。
我本以为它们不会离开村庄的屋檐,那里最适合做梦,畅快地呓语,与满天的繁星守望相助。
一种渴望淹没了另一种幸福。
我仔细地数过它们,七只。实际上一直住在我的心窝,是故乡的亲人。漂泊,找寻,忐忑,在广阔的废墟上构筑别人的巢穴。
翅膀的方向,时刻朝着北方的大雪。
漆黑之水,浇灭虚空的霓虹。
天穹的蓝丝绸,让我们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绵延的青草,是一个个孤寂的新娘,怀揣露珠甜美的营养,摇曳,期盼,喂养整个草原的生活。
刀子抵达喉咙的时刻,一只羊的眷顾,就是一群羊的眷顾。我是翻过羊圈逃走的,是来到城里走丢的。我们对疼痛习以为常,喧嚣的栅栏,让隐藏的伤口,撒上月光的盐巴。
一滴血,是阿妈额头的朱砂痣,儿行千里,心头抹不去的温暖。
一缕血,是漂浮红色花瓣的小溪流,铃铛鸟的呼唤静静回旋。
一片血,是寺院金顶上辉煌的落日,开启彼岸的门扇。
烧烤摊,午夜的道场。
铁钎上的灵魂,与火共舞。
我与一双臌胀突兀的羊眼相遇。
那里摇晃着故乡的细雨。
曙色,正从遥远的地方赶往黎明,绝大多数的梦境正在自由延伸。
城里的庄稼,仿佛听到鸡叫,仿佛看见荷锄上地的人。
仿佛被召唤,脱离欢愉的肉身。
空旷的街道,是另一块荒芜的土地。路灯的眼睛,困倦,恍惚。晦暗不明的夹缝,收留这些佝偻的庄稼。
当四季被翻来覆去,当庄稼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我帮不上忙。我的心里栖息太多的乌鸦。密集的黑,淹没温热的芽。
城里的庄稼,挥动被盐浸透的骨骼,拉近天穹的距离。太阳的灰烬,落满咸涩的脸庞。低洼处的回忆,是那蚊虫叮咬的伤,一挠就疼。
某一天,你沿一个睡梦,回到村庄。
你很快抽身返回。你的挪动,已回不到从前。
某一天,你沿一条土路,钻入一块石头。那里的蚂蚁,知道你的名字,认识你的祖先。
山东 刘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