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能否奏雅?——读周大新的长篇新作《曲终人在》

2015-11-22 20:03徐勇
文艺论坛 2015年24期
关键词:叙述者官场欧阳

○徐勇

曲终能否奏雅?——读周大新的长篇新作《曲终人在》

○徐勇

《曲终人在》是周大新的最新力作。对于这一作品,一般倾向于认其为官场小说。因为这是在给一位已故某省省长立传,而且确实也揭露了某些官场生态和官场规则(或潜规则)。官场写作在中国其来有自,渊源久远。对于官场,或揭露,或讽刺,或批判,或感叹,甚或把玩,各种态度都有。可以说,态度上的不同,往往决定了官场写作的不同倾向。晚清以来的官场小说,整体上流于讽刺或揭露;近些年来的官场叙事则近于把玩和炫耀,很多简直可以当成官场指南或入门手册之类。客观上讲,这两种倾向都不好,与日常生活意义上的官场相距甚远。虽然说,近几年的官场写作有所谓雅俗之分,雅中有以王跃文为代表的《国画》和《大清相国》等,俗中有小桥老树的《侯卫东官场笔记》。前者文人的气息较浓,常常不免带有精英式的傲慢和对官场那种既爱又恨的复杂心态,后者则显得简单明晰,在营造曲折离奇的故事的同时,对官场的态度上也很鲜明。周大新的《曲终人在》与这些都不太一样。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叙述者的态度比较复杂,它既非民间意义上的猎奇甚或炫耀,也非精英式的审慎或俯视,而毋宁说是一种平视视角下的探究及其表现出的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官场写作大都倾向于把官场视为一个社会生活中的核心场域,所有其他场域都是以此为中心并围绕着它转动。它似乎就给人以这样的印象:没有官场,就没有生活,自然而然,中国也确乎就是一个以官本位为主的国家了。就中国的史情来看,这样的结论并非毫无道理。因为,按照费孝通的说法,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差序格局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个人、家庭、国家和天下其实是数位一体、彼此勾连的,换言之,官场并不仅仅是官场,它是同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彼此关联难以分割开来的。中国古代的各级官衙中,官员办公和生活的空间紧靠一起就是最为形象的表征。虽然说《曲终人在》有如上一般官场写作的通病,所有情节设计与人物关系都是围绕官场和主人公展开,但因其视角的平移,及其探索的热情,并不给人以造作或隔膜,相反,它给人的感觉是,这是一部日常生活化的官场小说,不乏让人温馨之处。

应该说,日常生活化是这部官场小说的最大特点。这一日常生活化体现在它是把官场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加以表现的。也就是说,虽是以官场作为背景,但其表现的核心却是“人”及其人性的丰富性内涵。这是一个以人性作为主人公,而非意在揭露官场规则或潜规则的官场写作。时下一般的官场写作,虽也写到官场中的人性的扭曲,但其关注的焦点不是人,而是官场规则或潜规则。这似乎是一个模式,即使是王跃文的《国画》式精英官场叙事,以及像刘庆邦的《黄泥地》,都是如此,人性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对于这些官场写作,写人是为了突出官场规则。因此不妨放开来说,这样的官场写作某种程度上都是些反人本主义的写作。周大新的《曲终人在》则相反。他表面上写官场,其实是写人。换言之,这是一个由人构成的官场,同时也是一个人的官场。某种程度上,是人性的复杂性赋予了官场的复杂性,官场与“人”之间构成某种同构性。同时,整个小说都是围绕欧阳万彤展开,这是以欧阳万彤为中心,以与他有关系的人为边界构筑的官场景观。这样的官场,与我们通常意义上看到的官场景观截然不同。就官场的网络和整体构造而言,这一“个人的官场”确实是小而又小,甚至可以说想从管中窥豹都很难,其间虽也有因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而构成的官场网络,但既不全面,也不典型。因为无论是从纵或横的意义上,它都不完整。就横的意义上,它没有全面展现某一级的官场;就纵的意义上,各级官员也不是彼此勾连错综影响的。说得直白点,这里有“官”,而无“场”。但若从其“人”的意义上而言,这一个“人的官场”并不显得残缺不全,因为有“人”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络构成了这部小说探讨人性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看,官场只是周大新探索人性的角度及其试验场。这与周大新一直以来的小说实践有一脉相承处。他的小说始终都以“人”及其“人性”为核心,因而其小说题材虽历经多变,但始终都给人以似曾相识之感。日常生活的各个侧面徐徐展开,人的丰富性内涵也逐一显现。

可以说,是在官场与“人”的关系上,使得《曲终人在》区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官场写作。这一小说中的欧阳万彤首先是一个“人”,而不是政客(官员)。这里并不是有意要在政客和普通的人之间划清界限并做出区别,而是因为,政客要想在官场如鱼得水,就必须服膺某些官场上的通例或规则,因而就必须把自己伪装起来,其结果也就不可避免地显得有别于普通百姓了。欧阳万彤不是这样,或者说他不完全这样。他不是整天端着个架子或带着面具生活,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不为某些官场的规则或潜规则而掩盖自己的个性,他也是一个“真实的人”。在某些时候,欧阳万彤也会为了仕途而甘愿做出某些牺牲,比如在普通农家女赵灵灵和县长的女儿林蔷薇之间,他会放弃他曾深爱着的青梅竹马的赵灵灵而选择后者。同样,他又很策略或者说很有谋略。他帮助同乡魏昌山设计同某一神秘高官的女儿恋爱,就是为了给自己日后的仕途发展做好充足的铺垫,其一生仕途能不断化险为夷就与此有关。但他更多的时候会显得很真实。他并非没有个人的欲望。他的欲望会在醉酒的时候显露出来,比如说在同原豫剧演员段菁菁的独处,可当段菁菁在不慎说出“市长”(他那时候是市长)的时候,他会突然惊醒并为自己的冲动深深后悔。他会在个人的欲望和利害得失之间做出权衡,因而会显得很自律。这些似乎都是源于前妻林蔷薇的身陷囹圄。是他前妻的前车之鉴让他明白,手中的权力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巨大的好处,也会令他永劫不复,这使得他时刻保持惊醒、警惕和谨慎,不为利益和权势所左右。他选择和单亲离异警察常小韫再婚,其中既有爱情、感激的因素,也有现实诸多方面的考虑。另外,他又很有些抱负或操守和自己的为官原则,这也并不仅仅出于他前妻给他带来的反面警示作用,而是与他一直以来的读书思考有关。如此种种,对于欧阳万彤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很难用我们贯穿看到的官场中人来衡量他。他虽然看似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官,但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有缺点、有好恶,也有不俗追求的“人”。他是在“人”的意义上显示自己的官员身份。从这个角度看,这是一部别出心裁的官场之作,自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表面看来,小说确实塑造了一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形象,这与当前反腐倡廉的时代主题有一定的应和之处,小说也看似非常“主旋律”。但细细想来,其实不然。好官的形象虽然被树立起来,但人性的深渊却立于其旁。也正是从这里,使我们看到,这虽是写官场,其实是在写人性,是在对人性的探讨。欧阳万彤之所以能始终守住道德的底线,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他的前妻因受贿而身陷囹圄,故而在欲望面前,他能有效的克制自己。可以说,在他身上,体现的是社会规范(某种意义上是”超我”)对“本性”的克制。人性的深渊正体现在这“本我”的强大而持久,常常令人猝不及防不可索解。从这个角度看,这部小说实际上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即官员如何约束自己的欲望以自律的问题。人皆有欲望,问题是如何约束并使之沿着正常的渠道或轨道宣泄。周大新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有些(准)官场写作,要么是从一套宏大的命题或追求出发,而把某些官员塑造成近于完人的英雄,如张平的《抉择》和陆天明的《大雪无痕》中那样。这并非不好,而只是说这些作品其实是回避了个人的正常欲望问题。英雄既然非神,就可能沦为彻底的人,这又容易导致另一种倾向,有些官场讽刺之作,如刘震云的《官场》《官人》和“故乡”系列,这些所谓的官场中人,又被描绘成仅有欲望或贪念。这样的结果,虽也看似真实,但其实距离日常生活的原生态已经很远。周大新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既没有从超人的角度,也没有从隐喻出发,而是把官场及其官场中人放在日常生活的洪流中加以表现,官场虽有别于其他场域,但也是日常生活的构成部分。这样一来,所有“人”所具有的优缺点都在官员身上得到体现,因而其所谓的好官就不仅仅是一个好官而更是一个真实而真切的“人”了。

《曲终人在》始终围绕欧阳万彤展开,但却不是一部传记体小说。因为所谓传记体,对于传记作者而言,应该对传主的一生甚至他的内心都是了然于心的。这样一种了然于心,是因为在写作前有作者明显的意图——或讽刺、批判,或者赞美——存在。意图的明显,决定了这是一种封闭的文体,但这部小说却并不如此。首先,这是以对与欧阳万彤有关的各人的采访记录组合而成的对一个人的拼凑。它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既无时间上的先后顺序,采访的对象也不是按照亲疏程度展开。它也没有从正面强攻或进入传主的叙事,而都是些侧面的呈现,甚至都不能说是叙事。如若按照小说的叙述者(周大新)说,这充其量是采访录音整理稿,它们是作为传记的素材而非传记本身存在,颇类似于福柯意义上的文献,叙述者某种程度上是隐蔽不见的。

但另一方面,整部小说的叙述者又并不隐而不彰,因为他常常以问题的方式显示自己。他以问题的方式,引导被采访者的讲述。其结果,被采访的叙述虽看似随意而散漫,但有其某种讲述的大致方向。这一大致方向就是欧阳万彤一生中的几个充满谜一样的事件,比如说前妻被抓后的反应和官复原职,同单亲妈妈常小韫的缘分(从认识到结婚的过程),仕途得意时的突然提出辞职,退休后不久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死去,等等。这些都是欧阳万彤一生中作为结果呈现出来的大事,小说的叙述者——也即答应给欧阳万彤做传的写作者——想弄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从这个角度看,这是一部探索解密之书,它试图通过多个不同视角的叙述,力求还原出欧阳万彤一生真实的面向和不同侧面。对于这些事情,有些通过对各个采访者的口述,可以复原拼凑出某些完整的答案,有些却只能作为疑点存在,如欧阳万彤为什么曾提出辞职?叙述者(作者或所谓的小说中提到的“周大新”)试图探索这些疑点,但到最后,综合这些疑点及其各人的讲述,却发现,并不能连缀成一个明确的答案,反显得扑朔迷离。欧阳万彤确实是一个好官,但对于这样一个好官的养成,他某些人生的选择,他的隐秘的内心,他的恐惧和隐忧,我们不得而知。而这些,恰恰是这部小说所想要呈现出来的。人性的复杂性及其隐秘的机制是这部小说所要探索的问题,最终却发现几不可能。这与周大新此前的小说都不太一样,从这个角度看,《曲终人在》是周大新小说创作中的一次总结。

采访体小说在中国当代并不鲜见,邱华栋的《正午的供词》就是一例。两部小说都很相似,《正午的供词》是从知名电影导演杀妻自杀后开始写起,也是以对死亡相关人员的采访连缀而成,也是以问题式的探索作为贯穿始终的主线,也是以人性的深渊和复杂作为表现的目标。这与侦探小说既同又不太一样。同之处表现在都是试图揭开事件的谜底,不同在于,侦探小说最后总能找到某件悬案的答案,这类采访体小说则往往不能提供确切的答案。而也正是这后一点,决定了其文学上的品格。这一写法的好处是,能提供认识一个人的不同的视角,而给读者一种立体化的塑造人物的效果。但这一写法也往往带来一个问题,即当疑问得不到合理或准确的解释,反而是越来越迷惑时,随着采访的深入,传主或主人公形象的复杂性、多面性会造成对整个小说的内在解构。也就是说,通过整部小说的写作,作者/叙述者不是对人性了解得更深入更透彻,相反,是更不能把握。人性就像深渊一样,让人无法触碰无法叙述。虽然说《曲终人在》的写作树立起了欧阳万彤这样一个好官的形象,但作为欧阳万彤身上的人性的深度一面却并不是十分清晰,也就是说,小说带给我们的只是冰山一角,对于他的思想性格中的很多方面,我们知道得并不是很多。换言之,他行为处事是清晰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却不得而知,也不可能知道。“曲终人在”中的“人”还是那个人,做的事也还是那些事,但为什么这么做却是不甚了了的。小说的写作似乎是想建构这一内在的联系,但是越写(采访)到后来,越发现难以达到这一目标。这一目标似乎是不可企及的。其难以企及,部分原因或正在于人性如深渊一般难以把捉。

人性的探索是周大新小说创作的一贯主题。恶与善的纠缠,真与责(责任)的冲突,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其自《走出盆地》《21大厦》《湖光山色》和《第二十幕》等小说的主线。在这些小说中,他既直面人性中被隐藏和包裹的恶(如《湖光山色》中的暖暖的丈夫,《第二十幕》中的土匪栗温保),也呼唤一种伦理上的真、善和美(如暖暖《湖光山色》),追求一种忍辱隐忍的美德(如《第二十幕》中的盛云纬)。他深知,人性中的善恶并非天然天生,而毋宁说处于隐藏中身体的,比如说暖暖的丈夫和栗温保,他们本性纯真而质朴,但因为权势和钱财的刺激,而使得他的身体中的某些恶的东西得以催生并被放大而至膨胀不可收束。可以说,正是从这点出发,他的小说一直都在思考、探讨人性的激发和约束问题:人性需要约束和制约,没有约束和制约的人性,是无的放矢的邪恶的人性。欧阳万彤的自律呈现出来的正是这方面的内涵。对于他的某些主人公如《第二十幕》中的尚达志而言,责任或许比人性的真来得更重要。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缺乏责任感的,而一旦社会制度或规则的约束不够,人性就会无限膨胀。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小说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提出了人性的缺陷和恶如何约束的问题。就此而论,《曲终人在》与他的其他小说相比,似乎并没有提供更多新的内涵。

通过阅读整部小说,我们发现,在这部小说中,除了传主欧阳万彤始终没有正面出现(因为其已死)外,还有另一个关键人物简谦延也是始终没有正面出现。他的存在构成欧阳万彤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噩梦,但这样的人并没有被采访。这是否作者/叙述者或采访者无意的疏漏?显然不是这样,因为小说中通过别人的口,多次提到或出现过简谦延。他就像一个笼罩在欧阳万彤身上的幽灵,始终是欧阳万彤人生中的“他者”式存在。他的存在构成了欧阳万彤的或隐或现的威胁。他是邪恶的化身。他与那些所谓暖暖的丈夫,《第二十幕》中的栗温保,以及欧阳万彤的老乡魏昌山等人截然不同。对于后面这些人,他们虽然体现出被隐藏的邪恶,但他们并非生而如此。简谦延却是一个异数,他在欧阳万彤的一生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在同前妻林蔷薇的关系中有他,在同段菁菁的关系中有他,在一次险些造成的车祸中有他,但小说又始终没有正面去叙述他。既无处不在,而无法靠近并有效把握,这样一种存在,颇类似于康德意义上的“物自体”。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邪恶的“物自体”式存在,小说才去采用虚化他的方式。而这,恰恰表露出作者对人性的深深的绝望及其无能为力。对于这样一种人,即使是那神秘的权可通天的北京某位公子也无能为力,更遑论欧阳万彤了。这是一种恶的极致,是我们的人性所不能把握的存在。这样一种无奈,是这部小说所能给我们的强烈的震撼。而这,恰恰是周大新此前的小说所没有过的。他以前的小说中,人性的恶可以理解,可以解释,可以规避,但在这里,却是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无力感是这部小说给人的最大感受。欧阳万彤的最终无疾而终或许正是这种无力感压迫所致。这样来看,《曲终人在》就不仅仅是官场写作,而是一次对人性的拷问、探索和无望的混合。

新时期以来,我们的文学总以塑造人性的丰富性作为自己的目标和价值上评判上的标准,似乎是,“人”的形象越立体,性格越多面或多变,内涵越难以把握,价值就越高,成就就越大。这当然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我们也要看到,这一预设的背后是对文学作为“人学”的肯定和对“人”的认识的变化。因为有1950—1970年代的文学实践的参考及其“他者化”的反衬,我们总倾向于认定,“人”应该是圆形而非扁平的,“人”的真实性体现在其内心世界的丰富性上。这一方面是“人”的观点的改变所致,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不管如何,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是一以贯之的,即我们的人性是有机的、统一的和协调的,即使是对那些敏感或脆弱的人,也是如此。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外在行为之间是一种一致的、彼此呼应的一体关系:所谓行止体现人的内心世界的变迁,而人的内心世界的微妙变化也必然会在行为上曲折地体现出来。在这之前,我们的文学总是倾向于外在事件的表现,对人物的内心世界所知甚少。为改变这一倾向,我们的文学开始表现出向内转的倾向,开始以对人的内心世界的挖掘为能事乐事。即使是表现梦境的小说,我们也总是从梦境中看出现实的逻辑上的倒影来。这一小说最为典型的就是王蒙的所谓意识流小说诸如《活动变人形》等。而即使是《正午的供词》中,人性的丰富性,也能从这点得到阐释,但《曲终人在》却并不是这样。

应该说,这背后体现的是一种现代性的“人性观”:我们对“人”和由“人”构成的世界是可以认知的,因而是可以把握的,也即安全的。但事实上果真如此吗?周大新的《曲终人在》告诉我们,事实并非总是如此。《曲终人在》确实是塑造了一个好官,但通过对这一好官的多方面的综合,却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不可化约的一面,也就是说行为和这行为背后的动机、心理动因并不总是一致的。在这一部小说中,我们从来无从得知欧阳万彤的内心世界,我们只是从侧面或别人的讲述中去推测去想象。可以说,正是从这一人物身上,我们发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并不总是与行为一致的,虽然这行为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好人或好官,所谓人性的深渊的部分表现正在于此。

另一方面,像简谦延那样的人,却是我们的“人性”观点所难把握或阐释的。他就像“冗余物”,在我们的人性观点阐释之外,但却又高踞于我们的天空,如幽灵般存在,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该如何把握?对于他,显然是不能用变态简单地加以限定的,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毫无底线没有原则的人,既不讲章法,也不按常理出牌。对于他,他的内心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这或许是就是这部小说所给予我们的最大命题。我们既无从知道正面人物欧阳万彤的内心,也无从知道反面人物简谦延的真实内心。他们都是例外,生活在我们的经验之外,等待我们去有效的阐释。

而事实上,小说也似乎告诉我们,并不是任何事情都有合理的解释的。欧阳万彤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好官?他为什么在退休不久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死亡?简谦延从骨子里都浸透着邪恶,为什么还能屡屡成功以至于成为不倒翁?一方面是亟待我们去合理有效地解释,一方面却又告诉我们很多东西根本就无法解释,这或许就是《曲终人在》这部小说所能给我们的最大的启示,抑或最大的悖论吧。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复旦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马新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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