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源:给侵略者一个“没有人民的世界”

2015-11-18 06:14
军营文化天地 2015年8期
关键词:民兵日军

文/本刊记者 余 戈

沁源:给侵略者一个“没有人民的世界”

文/本刊记者 余 戈

如果你无法理解“以弱胜强”,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他们的“致胜模式”。

——题记

抗战胜利后沁源城残存景象

1937年冬,薄一波率山西青年抗敌决死一纵队依托纵贯山西中、南部的太岳山脉,创建了太岳抗日根据地。1940年1月,陈赓率第386旅主力及八路军总部特务团进入太岳区,与薄一波所率决死一纵队会师,此后相继成立了太岳军区和太岳纵队,根据地获得巨大发展。

1942年10月20日,驻山西日军第1军对我根据地实施了长达三个月的“全山西秋季剿共作战”。日军集结第69师团、第36师团的6个步兵大队,及白晋路、同蒲路沿线二十多个县的伪军共7000余人,在第1军参谋长花谷正少将指挥下,对我太岳抗日根据地北部地区进行“扫荡”,占领了沁源县城及其附近地区。这是抗战以来,日军对太岳地区实施的第六次大“扫荡”。在此次行动中,日军先是兵分七路以远距离“奔袭合击”,后又以“腹内开花”、“循环扫荡”等战术,企图一网打尽太岳区首脑机关,聚歼八路军主力部队。

此时,太岳军区兼太岳纵队司令部驻沁源县城东南的阎寨。当日军“奔袭合击”开始时,司令员陈赓、政委薄一波即率军区机关、主力部队和城乡民众跳出了“合击圈”,远距离转移到了外线和深山。当日军实施“腹内开花”、“循环扫荡”等战术时,太岳军区发动民兵建立和加强山头“树树哨”(即消息树),开展麻雀战、地雷战。主力部队和游击队相配合,监视和袭扰日军行动,掩护躲避在山沟里万千群众的安全。

经过在山头上半个多月的艰苦转战,11月6日,日军被迫结束“扫荡”。但留置第69师团独立步兵第118大队及部分伪军,分设沁源城关及阎寨、中峪、柏子、交口等据点驻扎,一面分区“清剿”,一面大兴土木筑碉堡、修公路,并在城关驻地挂出了一幅“山岳剿共实验区”的牌子。

原来,在对太岳根据地多次“扫荡”未达目的后,上任一年的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总结失败教训,提出“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策略,企图以政治上的怀柔笼络,配合军事行动,来“蚕食”我根据地为其“治安区”。沁源被选为“山岳剿共实验区”,日军企图以在此地的“实验”,为整个华北的军政统治积累经验、开辟道路。

针对日军这一企图,在薄一波、陈赓指示下,太岳区党委(书记薄一波)和军区决定对敌实行长期围困,从精神上挫败日军征服企图的斗争方针,为此建立了“沁源军民对敌围困斗争指挥部”,由八路军第38团(该团原属抗敌决死队,团长蔡爱卿、政委胡荣贵——作者注)参谋长李懋之任总指挥、沁源县委书记刘开基任政委,县长张学纯为副总指挥。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以第38团和第25团、第59团及洪赵独立支队各一营为骨干,与县、区地方武装和民兵结合,将全县划分为11个“战区”,组成13个游击集团,对沁源县城和阎寨、中峪、交口等据点日军展开围困。

即便是薄一波、陈赓,此时也无法预料到:从1942年10月开始的这次沁源军民对日军的围困作战,后来竟持续到了1945年4月,长达两年半(883天)的时间,并最终迫使日军撤离。在此期间,当时新华社太岳分社副社长、《新华日报》(华北版)随军记者江横(董谦)采写了沁源军民与敌斗争的12篇战地通讯,生动、翔实地记述了斗争过程。1979年汇编成册,又增加了当时延安《解放日报》所发社论及主要亲历者的回忆文章,由人民出版社出版,题为《没有人民的世界》。

日军侵占了一个中国县城,却陷入了“没有人民的世界”,这在整个抗日战争中仅此一例。缘此,沁源围困战不仅生动演绎了人民战争的“致胜模式”,也为世界战争史提供了一个关于侵略与抗争的特殊战例。

沁源县军民围困日军示意图

给敌人制造一个“无人区”

6月,灼热的阳光透过碧蓝的天空倾洒在晋东南大地。记者一行乘“勇士”越野车,沿322省道自沁县向东南驶向沁源。经过圣佛岭后,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峦变得逼仄。行至交口镇,是一个地形开阔的三岔路口,车子转入左侧的222省道,此时,自太岳山腹地流出的沁河开始在公路左侧伴行,再前行约十余公里,河谷变得开阔平展,沁源县城已隐约在望了。

记者自沁县进入沁源的这条“二沁大道”,即昔日日军闯入的道路;两年半后,侵略者又循原路狼狈退出沁源。在车上,记者一直目不转睛地巡视着途经的每一个村庄及道路两侧的山峦,用手机里的地图导航确认一个个在史料中已极为熟悉的地名,思绪极力穿越70多年的时空,去捕捉发生在这里的那场特殊战争的踪迹。

据载,围困斗争开始后,为彻底孤立日军,指挥部决定实施全县空室清野大动员,将日军据点地域内及其附近的居民全部迁出,把水井填死,粮食掩埋,用具搬空。经过充分动员群众,开展思想教育,在主力部队和民兵掩护下,在短短的五六天之内,1.6万余人的秘密大转移全部完成,给日军侵占地区及其周围制造了一个“无人区”。

据江横采写的通讯,“在城关、阎寨、中峪、交口四个据点里,共有4600多人口中,无论贫富,也无论士绅、名流或挑担小贩,都没有一人停留在村镇里不走的,更没有一人去‘归顺皇军’的”;而“由城关西南到中峪、亢驿,东南到霍登、桑凹,西北到李园、李成,北到崔庄、郭道,东北到交口、圣佛岭,五条大道,50多个大村镇(占全县五分之四),方圆三百里长的空间里,没个人影,简直成了一个没有人民的世界!”在上述村镇,“连饮水井都用粪土填塞了,碾磨也破坏了,埋藏粮食衣物的土洞则被群众星夜挖空。日军占据了点线,但一无所获,完全失去了生存的物质基础。日军无水吃,无奈只好到几里外的沁河驮水;无粮吃,只有去田间弄些生玉米充饥;睡觉连木板、席片都找不到,只得铺杂草就地而卧。驻沁源日军大队长伊藤中佐向临汾师团司令部写信求援说:‘来到这里没有人,没有水,没有粮,天天有病倒的……’”

据李懋之回忆录,此时围困斗争在军事上的部署和任务区分为:第38团对沁源城关、中峪店;第25团对亢驿、金堆;第59团与洪赵支队对交口、漫水。民兵轮战队,沁源编40个、安泽20个;每个轮战队辖3至4个游击小组;小组成员是主力部队班长1人、县大队队员1人及民兵2人。游击小组活动于指定的作战区域内,摸据点,杀哨兵,狙击外出敌人;轮战队每半月轮换集训一次,由主力部队负责;主力营各掌握一个建制连机动,其余以排为单位在每四五个轮战队区内打游击,支援小组作战。主力部队和游击队都要主动寻战,各自为战。作战样式包括麻雀战、狙击战、地雷战、伏击战和破击战等,灵活多变。

日军占领沁源县城以及阎寨、中峪、交口4个村镇为据点后,其军火物资的补给有两个渠道:一个是由安泽进入沁源的安沁大道,另一个是由沁县进入沁源的二沁大道。围困战初期,因驻沁源日军伊藤大队由驻临汾第69师团指导,与同蒲线相联系的安沁大道为主要交通线。沁源军民寻觅战机,在该要道上多次伏击日军,予敌以沉重打击。1942年12月8日,第25团第1连第3排在副指导员王法和排长马信胜带领下,在官道沟西北伏击日军运输队,毙敌小队长以下30余人,缴获骡马40余匹及牛羊一群。12日,第38团第6连在连长肖雄血和指导员鲁非的带领下,同朱秀芝带领的县游击大队及民兵队长胡元锁、王晋凯率领的城乌、马森民兵约200余人,在沁源城西十多华里的周西岭设伏,歼灭日军中队长以下官兵60余人,缴获轻机枪1挺,步枪20余支,骡马30余匹及手榴弹、望远镜等军用物资。此战之后,日军即放弃了中峪据点。

15日,指挥部动员阳泉、南石和阎寨民兵300多人,配合第25团第2营一部“大闹阎寨”。16日拂晓,第5连一个排潜伏在西岭上,班长张文明带机枪一挺摸到阎寨西头一高地,向出操后列队诵读“天皇圣训”的日军突然扫射,击毙日军指挥官及十余名日伪军。入夜,第5连又派出战斗骨干4名,带领4个兵民游击小组,摸入阎寨偷袭敌营,砸烂村里的磨盘,向水井内丢死狗死猫灌粪便污染水源,在岔路口埋设地雷。在据点外围的部队和民兵点起火把,吹起冲锋号,向敌炮楼鸣放火枪、榆木炮,使龟缩在堡垒内的敌军彻夜不宁……在该游击集团连续十余天轮番袭扰下,日军又被迫拆除阎寨据点,收缩回城。

但日军仍决心“死扛”到底,其应对姿态很是奇特:他们贴出标语宣扬“皇军仁慈”,派出伪军和汉奸到山头喊叫:“皇军不伤害百姓,有家的快回家!”“冬天就要到了,皇军不能看着你们冻死在山沟里!”日军在奔袭包围村庄后,有时会搜出一些未来得及逃出的妇女、老人,竟放低姿态扶老人上马,自己如孝子贤孙般牵马,背着包袱,抱着孩子。孩子吓哭了,他们从兜里掏出糖块、饼干,塞进孩子的小嘴。将群众裹胁回据点后,还把掠夺来的衣物摆出来,让群众认领。对生了病的人,给吃药打针;对家在据点里的人,发给柴米油盐帮助安家;对家在据点外的人,教训一番后予以释放,并告之:“你们以后见到皇军不要跑,回家后要假应八路军;被迫当民兵后要朝天打枪,不要打皇军。”对有的人还发给出入证,说拿着它可以随便出入据点……

日军的“剿共实验”新戏法终于上演,考验着沁源军民。

此前,日军曾对沁源实施过五次大“扫荡”。特别是1940年11月,日军在遭受八路军“百团大战”沉重打击后,集结第37师团、独混第16旅团及第41师团各一部,以“铁壁合围、反复合击”战术向沁源疯狂报复。在那次大“扫荡”中,我军主力部队跳出了敌包围圈,但当时不过8万多人的沁源县,被杀人口竟达到3600人,其中数百户人家被杀绝;全县房屋被烧毁12.5万间;粮食、牲畜被抢掠难以计数——遭受过日军如此残酷暴行的沁源人,仇恨早已在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岂会轻易被日军的新花招所迷惑!但因临近寒冬,居食无靠、衣服单薄,部分家境较富裕的人产生了动摇,提出是否可以“先回去应付冬天,来年开春再出来”。

在此严重关头,太岳区党委指示围困斗争指挥部:“斗争是长期的,眼前的困难是严重的。战胜困难不能只靠硬骨头,吃住的问题必须解决。”而后太岳军区和太岳行署从外地调拨3000多石救济粮进来,部队发起每人每天“节约一两米”活动支援地方,指挥部发动群众打了5000多孔窑洞,增添了许多御寒的棉被和棉衣。经过思想教育和自力更生、互助救济活动,坚定了军民斗争下去的意志。这年第一场大雪下过,在白雪覆盖的山沟里插起了一个个木牌,上面写着“正气沟”、“坚定庄”、“顽强圪梁”、“伟大山头”等村名……这些过去没有的地名,被县委和军区一一标注在了作战地图上。1943年春节(2月5日)到了,山沟里到处响起咚咚锵锵的锣鼓声,这里唱,那里跳。城关群众组织的“绿茵剧团”还演出了秧歌剧,度过了一个不寻常的春节。

采访中,记者心里的第一个悬疑就是,那些隐蔽在太岳山腹地的5000多孔窑洞。它们解决了1.2万人的安身问题,是围困战所以能坚持下去的前提。记者决定至少寻觅到一处窑洞群,直观感受一下当时沁源军民的基本生存状态。在沁源县人武部部长石卫兵上校向导下,“勇士”越野车出县城沿沁柏线乡道驶向中峪乡。车行24公里后抵达乡政府。由中峪乡人武部长王立江引领,车子驶离乡道,沿着一条山谷小路径直北上钻入山腹,又颠簸了13公里后抵达乌木村。乌木村是一个由散落在两条沟道的十几个自然村构成的行政村,总共不过百十户人家。在村委会干部霍跃伟的引领下,记者一行下车钻入左侧的永兴沟内,在山谷间攀爬寻觅了近半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处被灌木丛草遮蔽的三孔并列的窑洞。入口处已坍塌成三个半月形的黑洞,里面却有五六米的纵深,隐约可辨火炕和土灶等生活设施。据介绍,这些窑洞自那段岁月以后,就再也没有住过人。

令记者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这里,也曾被进山搜剿的日军践踏过,因为此处与沁源县城仅隔了一座山梁。“但是,太岳山纵深数百公里,在东北面的几百条山沟里,这样的窑洞还多得很,足够沁源人安身与鬼子抗争!”石卫兵部长说。

在沁源围困斗争中涌现出来的著名民兵英雄余文海

从抢粮劫敌到抢耕抢收

在抗战时期,日军在以武力侵占我地方后,为达成统治目地,首先要组织当地绅民建立“维持会”,先解决其军需补给、征税派款、征集夫役等急务,并在此基础上逐步过渡到成立伪政权。日军要搞“剿共实验”,第一步就是先组织起“维持会”。但最初侵占沁源的日军第69师团伊藤大队,三个月费尽心机,也未达成目的。

作为人民战争的典型范例,在沁源围困战中民兵无疑是主体力量。在两年半的斗争中,涌现出任燕、郑士威、李德昌、王振贵、李学孟、余文海、贺逢光等民兵英模。在沁源县城南关的一个小村,记者一行拜访了昔日的城关区民兵轮战队员、今年88岁的刘增胜老人。据县人武部石部长介绍,刘老已被推荐作为支前模范代表,将于今年9月3日在北京参加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大阅兵,是沁源县唯一的代表。16岁那年,刘增胜怀里揣着两颗手榴弹,参加了由副队长宋保元带领的城关民兵轮战队(队长和游击组长由八路军派来的军事骨干担任)。因为年龄小,主要干些站岗放哨、驱赶牛羊及用粪便污染城内水井的事,“豁出去废了这些祖辈打下的老井,也不让鬼子喝水!”老人记忆最深刻的是,1942年冬天沁源军民在山圪梁上展开的“万人大讨论”,主题只有一个:是“维持”,还是围困?当时也有人提出,可以搞“两面政权”,白心支应鬼子,红心支持八路。但县委书记刘开基坚决表示:“围困就是我们和敌人争夺群众,谁有群众谁就能赢得胜利”,“绝不能把群众推给敌人!”刘老有些耳背,说起往事时声如洪钟,激动时感情难以自已。他自豪地告诉记者:“当时山西有些县,不仅有两面政权,甚至三面政权——还得支应阎锡山,那样群众就是三面负担。而我们沁源,始终只有共产党一面政权,群众只有这一面负担!”

1943年1月24日,日军被迫将伊藤大队撤回临汾,以驻长治第36师团第222联队之斋藤大队(江横通讯记为鹿野大队,李懋之回忆录记为斋藤大队,实际上鹿野为斋藤大队第4中队长——作者注)接替沁源防务。据李懋之回忆录,斋藤大队从沁县西进接防,仅在白狐窑至沁源城路段,即被我射杀数十人,踏响地雷上百个,所以斋藤一见到伊藤就抱怨不已。而伊藤交防后即仓惶撤退,不敢走大道,从唐城交河口窜回安泽,又被我驻扎在黑虎岭的第25团第7连追击“咬了尾巴”,杀伤56人,缴获轻机枪2挺、步枪48支。但换防来的斋藤大队,仍扬言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实验”计划。他们除了加强伪化活动,继续玩弄“政治作战”以外,在军事上收缩阵地,主动放弃了阎寨、中峪等据点,集中兵力守备沁源城关和交口镇两处。

为了尽快实现组建“维持会”的目的,在2月10日至3月25日期间,斋藤大队不断以远距离奔袭包围、搜捕群众进城,其中2月19日元宵之夜奔袭松交镇、3月4日奔袭绵上县汝家庄,对我造成损失较大。同时,日军四处张贴布告,承诺“凡归来者,给耕牛一头,耕地十亩”,“维持”条件也一再降低。但始终无一人来归,搜捕去的部分群众也先后从据点内逃出。

自此时起,沁源军民对日军从围困逐步转为主动出击。

春节过后,群众把互助粮和救济粮吃光了,新的困难又来了。当时,城关有个叫郭继富(一说为郭季方)的老汉趁黑夜摸进城,把自家磨盘下埋藏的三斗小麦取了出来。围困斗争指挥部受到启发,马上抽两名公安队员和四名民兵骨干组成“抢粮”小组,利用日军夜间警戒疏忽,摸进城关日军据点抢粮。不但抢粮得手,还摸清了日军的驻地和哨位。据侦察发现,此时的沁源城,除了敌伪兵营外,只住有三户“人家”:一家“随军合作社”,一家“随军妓院”,一家“蒸馍铺”,还有就是已经饿得到处乱窜、与敌人争食的四百多条野狗。日军绝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抢粮小组能从他们嘴里把粮食抢运出来。这次行动成功后,指挥部立即组织了大规模的抢粮队伍,并很快发展到二沁大道和安沁大道两边的各个村镇,大约有5500余人参加了抢粮斗争,在20天左右的时间里,共抢出7400余石粮食。沁源城内北街有位妇女郭效兰,连续几次摸回家,背出了八石粮食。另一个崔家寡妇,一次竟摸到城北街镇武楼日军哨兵附近,把敌人装好的五斗小麦也扛了出来。

参加者胆子越来越大,“抢粮运动”又逐渐发展成为“劫敌运动”。人们先是回家背自己埋藏的粮食,后来就摸进敌人的据点,拿敌人的东西。有一个双腿残废的退伍军人,一天夜里爬进了敌人的马棚,趁马夫鼾声大作,拉了一匹马悄悄爬了出来。等敌人发觉时,他已骑上马扬长而去。一位叫史载辕的民兵摸进据点,把敌人一箱子弹也扛出来了。交口据点的敌人共有八副水桶,日军每天逼着伪警备队(主要从沁源以外各县征募而来)到沁河边挑水,被我预伏的民兵神枪手先后狙杀并抢走六副水桶,最后仅剩两副;因挑回的水太少,日军曾逼着警备队喝马尿应急。有的据点的伪军,找不到碾子磨盘,只好吃麦粒子。伪山西《新民日报》特派员董长庚随日军到沁源,在其所采写的通讯里记述日军当时的处境:“沁源城内人烟稀少,暗无天日,望之全城各处无一点活气……”

经过抢粮劫敌运动,也摸清了沁源城内敌军兵力分布情况和活动规律。于是,4月19日夜,在围困斗争指挥部李懋之、刘开基直接指挥下,由第38团第2营(营长王长有)带领县游击大队(大队长朱秀芝)及一区民兵共1200余人强袭沁源城关据点,以“秘密、突然、快速,只强击不硬拼”的战术,抢救出被日军抓捕的180余名群众。战斗中除杀伤日伪军一部,缴获部分武器弹药和若干刺杀护具等军需物资外,还烧毁仓库粮台4座,草料场3处,捣毁敌医院一所。此次大规模强袭县城,对敌我双方心理影响极大,就连被日军裹胁在城内的几个老年士绅也乘乱逃出城来。

据载,在逃出来的沁源士绅中有一位阴明之先生,他是山西大学毕业生,在当地办私塾,口碑很好。日军属意令其出头组织维持会,阴明之找借口一再推辞。被逼无奈之际,阴明之曾横下心来跟日军谈条件:要我当会长给你们派菜派粮也行,你们得想办法把老百姓叫回来;你们还得在每一个村子驻上兵,周围30里不能有八路军,否则我这个会长也当不成啊。日军头目闻听后翻翻白眼,心知短期内无法实现,只好暂时放过他。获知阴明之经受了民族气节的考验,指挥部在山上召开了欢迎阴明之归来大会,安排他当了山头学校教员,后来还选他做了沁源“三三制”民主政权的副县长。

沁源民兵在对敌围困中制造的陶质地雷

冬去春来,进入播种季节,群众焦心无法下种,一时人心惶惶。这时太岳区党委提出了“劳武结合,游击生产”的号召,指挥部组织起了抢耕队、抢种队。白天在距离敌据点较远的地里耕种,夜晚潜入敌据点附近地里耕种。有时被碉堡上的敌人发现了,部队和民兵在前面乒乓打枪掩护,老百姓在后面仍扶犁摇鞭,不慌不忙地耕种。昼夜轮番抢耕,终于在枪炮声中把所能耕种的土地全部耕种上了玉米和高粱。

进入夏季小麦成熟时节,敌人从外地拉来大批民夫抢收,指挥部又组织部队和民兵,以抢收对付抢收。白天敌人抢收时,我方四处打冷枪,闹得敌人六神不宁。待敌把麦子割好捆好,我方突然发起攻击。敌人拉来的民夫听到枪声一哄而散,趁着天黑,我方抢收队即全部出动,将敌人收割的麦子搬完。

在1943年夏季武装抢收运动中,共抢收小麦15000余石;加上对日军据点的抢粮斗争,夺回了大批粮食,解决了军民吃粮问题。此外,又组织商人到晋南洪洞、霍县(今霍州市)等地贩运棉花、布匹及其他物资,解决了群众的衣食问题;组织民间医生开办简易诊所和药铺,给群众看病吃药,克服了重重困难,为长期围困日军奠定了物质基础和精神信念。

1943年7月16日,太岳军区司令员陈赓在日记中记下了沁源围困斗争的意义:“……密切了党群关系、军民关系,锻炼了党,锻炼了干部和群众,团结了各阶层;提高了民族觉悟,发挥了民族气节”。陈赓特别提到,围困沁源是敌我双方顽强斗争的比赛,“谁是最后的顽强者,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只要我们善于领导,群众是不会离开我们的。”

赶走日军后沁源军民登上日军碉堡欢呼胜利

“小鬼子,你们实验得咋样了?”

在应对我抢粮劫敌斗争中,日伪军奔忙十天半月,所抢得的粮食还不够民夫和伤兵吃,只能寄望于从外面运来大米、罐头救急。但是,这一点希望也渐渐破灭了。

此时,驻沁源日军指导方向改为长治,联系白晋线的二沁大道成为主要交通线。斋藤大队进驻沁源不久,日军第36师团从长治等地抓来民夫2000多人,改修二沁大道的旧路基,使其勉强可以通汽车,成为沁源联系外界唯一的补给线。最初,指挥部组织官军村民兵破路,在陡坡路段上洒水成冰,上面覆盖旧土,称之为“冰褡裢”,日军车辆通过时便造成翻车伤人事故。

在抢粮劫敌运动之后,指挥部把全县民兵编成12个“轮战队”,分成战斗、训练、生产三个班,保证作战生产两不误。第38团则抽调大批战斗骨干,带领民兵轮战队在日军的补给线——二沁大道上,展开大规模的地雷破击战。在第38团第3连连长胡尚礼等指挥下,由民兵队长李德昌带领的官军村民兵平均没两天要去埋雷一次,无论是大道、河滩、山口、小路,到处布设了地雷,埋设方式虚虚实实、真假莫测,不断炸伤日军。在短短20公里的运输补给线上,日军要边搜索边前进,往往一天时间才能到达。日军为此哀叹:“过了圣佛岭,进入鬼门关,如若死不了,就是活神仙。”日军给养时时中断,伤亡日益增多,粮食运不进来,只好杀马充饥;伪军无马可杀,只能啃马骨头煮马皮,战斗力日趋衰退。

日军在施行怀柔政策无效后恼羞成怒,再次偷袭包围村庄,滥行捕杀群众,仅在1943年5月1日凌晨以第4中队(中队长鹿野善藏中尉)在对霍登的奔袭中,就以活埋等手段惨杀郭全海、霍仲文、胡奋之等29人。群众接受了这个血的教训,家家户户把瓶瓶罐罐制成“看家雷”,一碰就会爆炸;看似为摆在井边的“一副水桶”,但一动就天崩地裂;看来是门前树阴下的一块大石头,可还没等敌人坐稳,就会“平地飞天”。经常是一响之后,附近树上、墙角的连环雷炸成一片。有个村里的群众,把庙里的神像抬出来摆在村口,下面压着一面太阳旗,迎面一张白纸,大字写着“小鬼子,你们实验得咋样了?”“鬼子,你敢动我?”敌人一见很恼怒,用长杆子远远地把神像推倒。当敌人发现下面没有石雷,就去收那面旗子。这时才触到地雷,轰的一声,几个敌人连同太阳旗都炸得稀烂。

为了提升地雷战技战术能力,太岳军区及时开办了石雷训练班。指挥部选派最优秀的民兵去学习,回来后如虎添翼。随着石雷运动的开展,各种袭扰敌人的良策妙计,也在群众中不断涌现出来。夏天,交口的民兵把死狗死猫扔在碉堡下,白天太阳一晒臭气冲天,熏得敌人苦不堪言。果子熟了,城里的敌人溜出来摘果子,民兵就在树上拴上手榴弹,敌人一摇树就当头爆炸……

因日军第36师团斋藤大队伤亡惨重,8月初,又以第62师团上妻大队接替防务(李懋之回忆录记,该部日军原隶属独混第6旅团。据查,1943年5月,日军以独混第4旅团和独混第6旅团各一部编成第62师团,担负山西东部警备。其中以第64旅团独立步兵第23大队第4中队驻沁源。第36师团则于10月改编海洋编制师团,调往太平洋新几内亚战场。此次日军换防应基于这一原因——作者注)。可是,仍然挽救不了垂死的命运,只能一次次收缩阵地,不断放弃一个个据点,最后,全部龟缩到了沁源县城西草坡上下的两座碉堡和一排窑洞里。在城西的一块石头上,敌军士兵曾写下这样流露出厌战思想的诗句:“日往红波夜,身在圪针窠。望虎深山虎不在,大城大乡无人烟!”

采访时,沁源县史志办原主任、现任县旅游局局长郭天印向记者解释:诗句中的“红波夜”,应指被炮火映红的夜空。记者检索到苏轼描写泰山日出,也有“万里红波半天赤”的诗句,令人联想到民兵轮战队以麻雀战手段对日军彻夜的袭扰。此外,山西方言中以语气词“圪”打头的语词极多,如圪梁、圪针、圪糁……圪梁,说的是沁河河谷两岸起伏不大却连绵不尽的山头,虽然不够险峻,但却极适合民兵老虎们与敌人打圈“转山头”,可以轻松地从一个圪梁转到另一个圪梁,一般不会发生“狼牙山五壮士”那样被敌人逼至绝境之事。圪针,说的是山上随处可见的酸枣刺,冬天干枯后一蓬蓬地砍下来,铺在二沁大道上或干脆堵在日军据点门口,效果不亚于铁蒺藜。而圪糁,说的则是玉米(当地称玉茭)磨成的粗碴子,它是沁源最主要的口粮。在“抢粮运动”中,有位能干的农妇劫得一袋玉茭棒子,扛着返回的途中就搓成了颗粒,又找到磨盘碾成碴子,第二天早晨全家的早饭就有了着落……山河抗战,风物不屈。沁源的山川草木,都因了人的意志的点化而成为抗争的武器。

围困日寇胜利群众回到县城恢复街市贸易

一个插曲:粉碎“铁磙式扫荡”

据日本公刊战史:“自1943年夏季以来,中共的活动再度激化,致使治安急剧显著变坏”。其原因之一是,“中共方面自百团大战以后,用两年多的时间,极力充实势力、进行地下渗透与政治工作。最近,为了策应盟国方面的攻势,在军事、政治、思想各方面,再次开始积极的行动,并得到多数民众的同情,从而迅速扩大了势力。”而进入1943年下半年,由于日军集结兵力、变更警备部署,因而“治安地区”相应缩小,即在“准治安区”,原来一个分队(班)就能行动的地区,现在则必须用一个小队(排)到一个中队(连)的兵力才行。在“讨伐”上,用一个中队以下的兵力难以积极行动的地区,有日渐增多的趋势。

于是,日本“华北方面军”策定了1943年秋冬两季“肃正”作战,企图摧毁我根据地。其中在山西方面,以第1军主力于10月对我太岳军区部队,实施了规模空前的“扫荡”(“モ”号作战)。10月2日,日军第1军集结第37师团(从运城地区向东)、第69师团(从临汾、霍县地区向东南)、第62师团(从长子、沁县地区向西南),共16个步兵大队,及伪剿共第1、2师及地方伪军共3万余兵力,向我太岳根据地编织大包围圈。其后,各师团以一部兵力,一面搜剿我军,一面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南下。

这就是冈村宁次谋划的所谓新战法——“铁磙战术”,其要点为以重兵先编织出严密的大网,尔后如车轮般碾压式推进,企图将我军主力部队一网打尽,并彻底摧毁我赖以生存的根据地。日军第1军战斗司令部推进至临汾,直接负责搜获我军需物资和破坏根据地设施。

据郭天印介绍,这是日军对沁源的第七次大“扫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当地的老人曾讲述,日伪军共编成三层横队,每层距离10公里,采取“手拉手”方式推进,且每推进40里后退10里,力求不使我军利用其间隙逃脱,战术手段极为凶险。

对于自己炮制的这个所谓“铁磙战术”新战法,冈村宁次极为重视,并打算在整个华北日军中推广。于是,令“华北方面军”司令部调集军官120多人组成“战地观战团”,以60余名兵力为护卫队,赴太岳观摩学习。“战地观战团”的成员,是日本“支那派遣军步兵学校”第五、六两个中队和其他各部军官,内有6名联队长、10名少佐,其他均为中队长以上军官(其中并有汪精卫伪军代表2人),带队的是步兵第60旅团长服部直臣少将。

而在此时,蒋介石密令胡宗南的河防大军闪击陕甘宁边区,掀起了第三次反共高潮。为了粉碎蒋介石的反共阴谋,太岳军区司令员陈赓遵照刘伯承、邓小平的指示,派第二军分区司令员兼386旅旅长王近山率领第16团,准备西渡黄河,驰援延安。据李懋之回忆录记,15日,敌“磙”至临屯公路小憩,我临汾谍报站站长陈汉章急报陈赓司令员说:日军宣传沁源共军已肃清,冈村派服部直臣少将率“军官战地观战团”,将于24日一早乘汽车13辆去沁源参观“剿共实验”战果。陈赓用十万火急电报令正转移在临汾东北岗头村的王近山,要他带第16团到临屯公路设伏,必须彻底歼灭该敌,并要求速战速决速离。

22日晨,王近山率领第16团经过一夜行军到达了洪洞县南、北卦地。当天,洪洞县武委会主任孙名烈到第16团团部慰问部队,并介绍敌情说:驻临汾日军东进“扫荡”时,经常在临屯公路上的韩略村经过。韩略村地处临(汾)屯(留)公路进山要冲;沿公路东进途径安泽县,即可经安泽大道进入沁源——最初第69师团伊藤大队驻扎沁源时,这条路就是该部的主要补给通道。日军自1939年起就在韩略东垣上建起炮楼,经常驻守着一个小队的敌人,扼守临屯公路。孙名烈介绍说,最近每天早上都有十几辆汽车装着枪炮弹药和粮食罐头在日军押送下东去,下午又装载着抢劫的物资和被击毙敌人的尸体返回。

王近山带干部化装侦察地形后,选定洪洞县曲亭、韩略之间的一段凹道,24日凌晨将部队埋伏在公路两侧,兵力为第2营的三个连和第3营一个连。这个埋伏点,距韩略炮楼约一华里左右,是只能通过一辆汽车的凹道,两旁是陡壁,高的约有三四丈,低的也有两丈多,延伸约一里远,公路两旁是断断续续的凹地,便于部队隐蔽。因为这里距敌人碉堡较近,公路上来往的敌人到此往往会放松警惕,村东的碉堡又被村西风口垣遮挡着,碉堡上的敌人看不到这里。

24日晨8时许,日军“战地观战团”分乘13辆汽车,经过韩略村。当汽车钻入布好的口袋时,第2营营长聂凤炎发出攻击命令,霎时,枪炮齐鸣,杀声四起。第6连战士们用集束手榴弹、炸药包炸毁最后一辆汽车。班长赵振玉带领全班战士,腾飞而下,跳上另一汽车,刺死鬼子,夺过九二式重机枪,掉转枪口,顺着公路向前猛扫,挡住了敌人的退路。负责“断头”的第3营第9连这时也击毁了领头的车子,未打坏的汽车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满沟火光,浓烟冲天。战士和民兵呐喊着从沟两侧冲了下去,将敌人截成了几段,与之展开了白刃战。经3小时激战,日军“战地观战团”除三人乘乱逃走外,全部被歼(据事后分析推测,服部直臣少将自杀未死,后被日军救走——作者注)。我军伤亡第5连政治指导员郑光南等50余人。八路军迅速清理了战场,分几路往苏堡方向转移上了霍山。韩略村东敌碉堡的日军小队因兵力单薄,未敢追击。

为了报复,冈村宁次将担任战役侦察的6架飞机,全部调来追踪第16团;又从临汾派出500名日军赶来增援;并从“清剿”部队中抽调几千人,两次向韩略村合击。这样一来,日军的“铁磙式三层阵地”就乱了阵脚。11月10日,日军主力北撤,对太岳区根据地的“扫荡”草草收场。

韩略村伏击战,有力地牵制了敌人,配合了腹地的反“扫荡”作战,打乱了日军对我太岳区根据地“扫荡”的部署。据载,战斗结束后,冈村宁次恼羞成怒,下令将韩略村据点的小队长斩首,并报请上峰给予刚刚到任一个月的第69师团长三浦忠次郎处分(因韩略村在该师团防区内,且带队指挥官、步兵第60旅团长服部直臣隶属该师团)。这次战斗,在热播电视剧《亮剑》中曾得到生动的艺术再现,而“李云龙”的原型之一就是王近山。

位于沁源县菩提寺附近的沁源围困战纪念碑

日军被“逼”出沁源城

随着斗争形势的好转,1944年初,围困斗争指挥部的主要领导成员作了相应调整。刘开基、李懋之、朱秀芝等同志调走后,由张学纯接任总指挥(同年10月张学纯调走,由李维时接任),新任的县游击大队长吴永福接任副总指挥,侯振亚接任政委,李维时接任副政委。经过一年多围困斗争考验和锻炼的沁源军民,已经取得丰富的斗争经验,尤其是民兵的力量已经相当强大。

而日军方面,为了实施所谓“一号作战”(即“豫湘桂”战役),于3月5日将上妻大队所属的第62师团全部调往河南参加京汉线作战,以驻晋南第69师团一部分老兵与刚从国内征来的新兵混合编成的独立步兵第14旅团接替防务,其中以独立步兵第244大队一部继续驻守沁源城关、交口和圣佛岭三个据点,企图保持二沁大道。在换防同时,日军此次还从伪上党道所属各县和河南、河北等敌占区,向沁源移来一部分难民,发给他们霸占的房屋、土地等,企图让这些人组织“维持会”。但在我军民军事袭扰和政治攻势下,到了夏季这些移民就全部跑光。组织“维持会”再成泡影,二沁大道补给线被我部队和民兵经常切断,城关和交口据点的敌人只能一天三顿煮食刚刚成熟的山药蛋,只有长官才能勉强吃点小米。

此时新编成的日军因军需严重匮乏,已是破衣烂衫、军容不整,因之偷盗之风普遍。因日军内部规定,官发物品为“天皇陛下赐品”,丢失要受到严惩,更使得互相偷窃成为灾难。有一次日军队长为杀一儆百,当众用军刀背抽打一个偷了手表的士兵,仍不能控制事态。为配合沁源军民的围困战,太岳一分区敌工科还派来日本士兵反战同盟太岳支部的一名成员渡边一郎,由第38团第7连掩护,夜间到城西高地上对城内日军广播喊话。据逃出来的“苦力”讲,每次喊话后,第二天日伪士兵即情绪颓丧,长官训话也无济于事。日军士兵整天钻在碉堡内,看着妻儿的照片偷偷落泪。而针对汉奸特务队和伪军的攻心战更是效果突出,二区武委会干部郑士威带领民兵乘夜潜入敌交口据点,将警告信送到了敌人眼皮底下,策反了最坏的汉奸席德怀;又在一个夜晚潜伏抓捕了另一个汉奸张魁龙,予以处决……

1945年3月,太岳区党委和军区指示:在岳北各县支援下,沁源党政军民总动员,向沁源县城关和交口镇守敌发动总围攻。记者在沁源采访时,细致地考察了日军在县城关和交口镇的这两处最后的据点。

当时的沁源县老城,位于沁河东岸紧傍着西山坡,城墙周长仅有三公里左右,圈起来的只是老县衙附属的刑名堂、钱粮院等核心设施。日军守备队的本部,即设于其中一幢房子内,沁源群众称之为“红部”——推测是因为此处悬挂着日本太阳旗而随口命名的。因为城池极小,北、东、南三面城关成为主要居民区。城关的群众逃离上山后,日军即在城关的南松门、文昌楼、魁星楼等处设置据点控制全城。1943年4月19日夜的强袭城关战斗,围攻的就是日军这几处据点。但到了我即将发起总围攻之前,日军不仅放弃了城关驻点,连城池内也觉得不保险,而全部退缩到了城外西山坡上的两座碉堡和一排窑洞里。

而驻扎在交口镇的日军,此时仅剩下一个小队约50名兵力,公路三岔口的镇上也不敢住了,全部退到了沁河东岸数百米高的召则垴上,此处曾筑有一座20多米高的炮楼,下面有一排十余孔窑洞为兵舍。日军的炮楼早已被拆掉,但周边野地里仍能看到散落的残砖。站在炮楼残存的台基上,视野极为开阔,向东北可眺望沁县方向的圣佛岭,向南可观察沁源城关的动态。可想此处曾是日军控制沁河谷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制高点。而到了最后时刻,大概成了日军观察城关兵力突围及沁县日军接应情况的中间联络点。

本刊记者余戈采访沁源老民兵、88岁的刘增胜老人

3月11日,对日军的最后围攻开始,参战民兵达4000余人。300多民兵组织成两个爆炸队,30多名爆破能手组成机动爆炸队,运用各种战术围攻、阻击日军;其余参战民兵和自卫队,也都组成石雷组、机动组、砍圪针组和担架组到前方参加铺地、断路和埋雷等项工作。

爆炸队首先将4000多颗石雷布满了城关、交口日军据点周围和二沁大道,形成了多层地雷阵,完全断绝了日军的外援。民兵白天在山头烧狼烟、吹号角、敲锣鼓,黑夜则打冷枪袭击日军。日军惶惶不可终日,被迫从3月24日至29日每天组织突围,但均遭击退。从4月1日起,日军整整8天闭门不出,第9天再次拼死突围,但仅跑出不足十里就触响60颗地雷,死伤30余人。当日,由沁县来接应的日军1000余人,也在二沁大道上触雷90余颗,遭受重大伤亡。4月10日夜,日军以小股部队向西、南两个方向佯攻,11日拂晓,在沁县日军的接应下沿二沁大道东逃。第38团主力部队和民兵沿途奋力阻击,打死打伤日军300余人,日军狼狈不堪地走山道逃出了沁源县境。

自此,沁源围困战胜利结束。抗战史上一个经典战例也永载史册:8万没有任何重武器的沁源人,以一场永不妥协的围困和艰苦卓绝的坚忍,以883天内2730余次大小战斗,毙伤日伪军4200余人,并最终迫使侵略军逃离沁源。

沁源军民围困日军的斗争,曾受到党中央的表扬,受到八路军总参谋长叶剑英的赞誉。延安《解放日报》曾发表题为《向沁源军民致敬》的社论,称赞“模范的沁源,坚强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一面旗帜,是敌后抗战中的模范典型之一”,“放出了万丈光芒的异彩”。1945年4月,孙炳文给时任中共绥德地委书记兼绥(德)米(脂)警备区和独立第一旅政委习仲勋当警卫员,随卫首长到延安枣园开会,偶遇毛泽东主席。当知道孙炳文是沁源人时,毛主席脱口而出:“好啊!沁源人,英雄的人民,英雄的城!”

附:1942年11月至1945年4月驻扎沁源日军部队番号(谭飞程、胡卓然提供)

1942.11.6-1943.1.24为第69师团第60旅团独立步兵第118大队(伊藤晃中佐);

1943.1.24-1943.7.30为第36师团第222联队第1大队(斋藤吾右卫门大尉);

1943.7.31-1944.3.5为第62师团第64旅团独立步兵第23大队(上妻庆加大佐)第4中队(林正大尉);

1944.3.5-1945.4.11为独立步兵第14旅团第244大队(矢野义孝大尉)一个步兵中队。★

责任编辑:余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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