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银器的人

□季士君

打银器的人

□季士君

村庄

素面朝天的河流 向蓝天

亮出清澈的身份

而且将我的倒影

不知不觉地带向了远方

花枝一边自己招展

一边挥舞着体内痛彻的芳香

在我身旁 植物扶着阳光向上生长

而我却要用锈蚀的农具

低下头颅 翻检土地深处打蔫的思想

隐匿在预设的情节里

谁会像我一样

听从一株青草倒伏的诱惑

被半块破碎的瓦片

硌痛唤回的岁月

裙裾向月光展开了身段

黑夜为村庄收留了梦境

而我只牵挂那枝明媚的红杏

来到村庄 我才明白

有一种珍藏叫忧伤

有一种怀念 还叫怀念

打银器的人

五年以后 在古镇

我又与那位打银器的人相遇

既然有缘 我很关心

他会不会用当初的手法

敲打出五年的好时光

依然神态专注

生活 在他的手艺里

括形 錾出花纹

呈现灼灼的光泽

打银器的人

将一个个日子和心愿

都嵌入了祝福

在熟悉的工序里

银 以渐进的方式

从坚硬到柔软

再从柔软到坚硬

每一个不动声色的瞬间

都经历物理和化学反应

让金属回到金属

让银比银更高贵

而器物的内部保持着传统的温度

民俗 成为最真实的材料

一锤一锤

为小草敲打出繁荣

为花朵敲打出芳香

一锤一锤

为云鬓间的蝴蝶敲打出曼妙的舞姿

为手腕上的凤凰敲打出袅娜的腰身

然后用风情的火焰

将一双如火的眼神

淬炼成爱情的形状

将我诗歌里逐渐黯淡的意象

重新打磨和抛光

精心雕琢的细节

信手拈来的灵动

都飞舞成图案和图案上的纹饰

既然有缘 五年以后的今天

我真的想成为他手里的一件银器

表情如意 内心吉祥

草原上的云

牧人放牧着羊群

风放牧着白云

羊群走着走着就走成了白云

白云飘着飘着就落为了羊群

而草 在祖传的原野

既撑高了天空

也掀起绿意盎然的风暴

一朵马莲花

站在草原之上

站在白云与羊群之间

为我指引着方向

大雁 收拢了沿途的心事

为所有行程排列出故乡的阵型

高过目光

却低于四起的思念

我想面对一片空旷的宁静

朗诵着精心准备的台词

但一出口就让大风吹散

一道彩虹

手持炫目的魅惑

让蓝天更蓝 草原更绿

让我更孤独

于是我在等待 弥漫的琴声

将我席卷而去

在白云的内心 徐徐上升

树叶与树叶

一片树叶的身旁 是另一片树叶

它们按照互生的叶序排列

就像在季节里

悄然萌生的一对翅膀

然而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不止形状

更多的时候 它们的心情也各不相同

直到一个清晨 白露未晞

它们为对方捧出一滴泪珠

然后 又一起走到了霜降

用一生的容颜

铺开泛黄的秋天

在经历安静 伤痛和领悟之后

以舞蹈的方式

轻盈地 相互告别

一片树叶和另一片树叶

就像一对翅膀

但它们 不是蝴蝶

无法在风中

回到相依为命的枝头

于是 只能卷起

曾经的蓬勃 曾经的灿烂

一片化作泥土

一片被河流带走

责任编辑 李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