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波
过去的味道(四题)
周波
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谁都不相信,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而且发生在东沙身上。信不信由你。包括东沙的老婆如晶也不相信,她唯一相信的是家里的油一天天在减少。
早晨,镇政府斜对面的弄堂口特别热闹,仅有的一家露天早餐摊不停迎送着过往食客。早餐大同小异,无非是些刚出锅的大饼、油条、粢饭之类,生意却出奇地好。
那天,东沙走过去对摊主阿伯说:这油味道不对,我可是对地沟油特别敏感。阿伯立马慌了:我一把老骨头,做点小生意糊糊口。东沙说:照我的意思做,我就让你摆。阿伯连忙点头应诺,他才不管东沙啥意思呢,只要早餐摊能照旧摆就行。
翌日,东沙拎来两桶金龙油,轻声对阿伯说:以后镇里的干部职工都用这个油,你得分开。阿伯摸了摸头说:知道了镇长,明天起这一锅油是专门给镇里上班的,原来那一锅油是给其他人的。东沙笑了笑,拍了拍阿伯的肩。走了。
让东沙感到意外的是,没过几天,就有人知道了他做的好事。东沙把办公室主任叫来,问:你也知道?主任笑着说:起先不知道,摊主阿伯那天按着我的手,死活不让我买另外一锅的油条。东沙蹙着眉头又问:这就知道了?主任说:很多人像我一样都被按住手了。
如晶有一次问丈夫,东沙知道绕不过去,坦白道:我是怀疑早餐摊用地沟油,担心干部职工的健康出状况。如晶瞪大眼睛说:那就花自家的钱?你想当麦田守望者?如晶看过《麦田守望者》,竟套用了。东沙早猜到如晶会这样问他,说:只办这件事,没想其他的。如晶不依不饶,又问:你这是把公家的事掺和进家里,莫非想捞名声?东沙笑着说:扯哪去了,我做这件好事其实也为自己着想。如晶愣愣地看着丈夫,只见东沙不停地开始解释:你想想,如果有人生病了那就得休息就不能上班了,我是一把手,最后苦在我身上。再说世俗一点,我在乡镇的威信可是提高了不少,大家都说我是关心同志们的好领导呢。我才做了件小事,大伙的工作劲却都上来了,以前不想做不敢做的事都抢着做,你说为什么?看着丈夫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时地去瞧厨房间那些东倒西歪的油瓶。前些天,她还在纳闷丈夫干吗买了这么多油回家,以为商场在大甩卖呢。
那天一早,东沙又拎着一瓶油准备上班去。如晶拦住他,唉声叹气地说:到现在我还不相信这是真事。东沙说:是真事。如晶心里窝着火,说:歇手吧,长久下去家里也得成贫困户。东沙则坚称,批发了这么多油,尽管一瓶一瓶在减少,觉得能承担得起。东沙还不时地给老婆装鬼脸,说:我不是油老鼠,我是喝茶的,不是喝油的。如晶这时突然踅回身,去厨房间拎来一瓶油重重地塞到丈夫手里,说:把下次的也带上,我瞧着烦心。东沙哈哈一笑,说:你可要理解我,工作方式转了,领导都难当。过去是下面拍上级马屁,现在我们要拍下面马屁了,马屁就是关心。东沙说话时,如晶已走下楼。
晚上,女儿从学校打来电话:爸,我的学费该寄了,不会也拿去买油了吧。东沙说:怎么会!学费是学费,油费是油费。东沙接着说:学校里不是都有拉拉队吗?你们只会空喊加油!加油!我加的是实打实的真油。如晶在一旁听不下去,道:现在的人各怀鬼胎,谁知道在想什么呢,你这样笼络人心不见得真有成效。东沙推了推老婆,他想阻止如晶讲话。如晶却冲着电话大喊:疯了!你爸疯了!
平时一早上班,推开办公室的门,东沙习惯性的动作是从衣兜里掏烟点上。最近,他却喜欢跑去窗户边。东沙不是去看风景,他目不转睛地开始关注着楼下进出的人。只要看见有人围在早餐摊前或是拎着早餐进镇院子的大门,他就会兴奋起来。显然,他比任何人更了解谁谁谁去早餐摊了。曾经,他对上班吃早餐的现象颇有异议,各类会议上也时不时正面侧面去提醒:那是地沟油,等于慢性自杀,你们倒下了,我就成光杆司令了。现在他不这么做了,有一回甚至走到楼下,他专门问同事怎么没买弄堂口早餐。
这天,东沙为了证实自己油的口味,又去了早餐摊。他多买了两根油条,一尝,说:味道不对,你做了手脚了吧?没想到摊主阿伯向他诉起了苦,还发誓现在一直用真油,问题是吃的人越来越少了。东沙奇怪地问:你没有使诈?阿伯慌着说:镇长啊,我也不知道啥原因,油都是你带来的,我一没换油二没涨价,只要是镇里的同志,我还除去了您送的油的成本,经常便宜几毛钱。东沙心里打起了鼓:这是为什么呢?
那天,逢上东沙在镇里值夜班,他借故四周转了一圈。东沙问起早餐的事,大伙齐声赞叹镇长实在是太好了,连早餐也为大家考虑。东沙笑着说:可我听说门口的早餐摊生意最近不怎样啊。有人不小心走漏了嘴,说:那是油有问题嘛。东沙一惊,问:油怎么了?大家嘻嘻笑着,说:镇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东沙说:当然是真话。于是,大伙异口同声道:镇长,还是过去的味道好,我们都习惯了。
东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能耐的人。有一回,他对老婆如晶说:我聪明吗?如晶瞧了瞧他,没搭理。
一天,东沙想去理发,很偶然地去了镇里一家理发店,平常时候一般都去城里。东沙落座时,一个女孩子微笑着走上前来。女孩长得不怎样,和镇里最普通的女孩没啥区别。对东沙来说,镇里待久了,所有的人与事都是那样的平常。起先,他没怎么在意,只关心地问了些鸡毛蒜皮之事。过不久,两人的话匣子在一阵欢快的节奏中被打开了,女孩居然和他聊起了关于生命的话题,这让他很惊讶。在镇上工作几年了,还从来没人敢和自己谈论如此深奥的问题。
从那把陈旧发黄的转椅上走下来时,东沙显得非常轻松。这时,忙完活的女孩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当她轻轻打开发夹的一瞬间,东沙看见女孩飘逸的一头长发像一盆清凉的水似地洒了下来。那会儿,他觉着面前像是闪过一道舞动的风景,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东沙后来又去过几次那家理发店,每次去就会找时间和女孩聊天。现在,他再不想去城里理发了,他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这样一个人才怎么会留在小镇上呢。东沙头一回这么认真地关注起自己的头发,他对理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甚至怪自己的头发长得太慢。如果理发像吃饭一样一天三餐,那该有多好啊。他想。
可是,有一次当他又想去理发时,却没见着女孩。他产生了一阵子失落感。他于是把头发养了起来,等女孩来理。一次、二次、三次……他每天去,虽然乡镇的工作很忙。女孩依然没出现,他内心慌乱起来,因为,头发已超出他可以忍受的长度。如晶问过他一次:最近似乎精神有些不对头,是不是工作不顺心?他不敢说在等一个女孩,他敢说吗?如晶说:你也瞅空理个发,情绪可能好些。
这天,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店里的工作人员:她去哪了?工作人员说:她走了。东沙追问:去哪了?还会来吗?工作人员说:不来了。因为过去常来,他熟悉几个女孩的小姐妹,他向她们打听:她去哪了?还会来吗?小姐妹们嘻嘻笑着,说:不来了。出门时东沙回头看了看理发店,他看到刚才几个小姐妹这时贴着窗玻璃还在笑,他想:她们都想歪了,我是不是也有问题?
那天东沙去镇上一家企业考察,走入车间时,远远地看见一个长头发女孩特像她。他问陪同的厂长:她怎么会在你们厂里?厂长被问得莫名其妙:谁?东沙知道说漏嘴了,笑着说:一个才女。他快速地走上前去,和正在车床边忙碌的那个女孩招呼:嘿,终于找到你了。女工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领导好!东沙愣住了,他找错了人。厂长问:是她吗?东沙哈哈一笑:不是,真像!
东沙的头发很久没理了,像山里的野草一样蓬勃地生长着。如晶不止一次提醒:怎么不去理头发,你想当天下头发最长的镇长?也想上吉尼斯纪录?如晶每次催他时,他总是淡淡地说:还好吧,不长啊。她再催,东沙说:你怎么盯上我的长发了?镇里同事也发现东沙头发长了,有人开玩笑地说:镇长,您像个艺术家。东沙听后哈哈一笑,顺便去摸一把自己的头发。当然也有老同志友善地劝他:镇长,您原先很注意形象的,现在头发有些长啦,该去理发了。我本来就有艺术家气质嘛,东沙自嘲着。
在家里,东沙对头发的摆弄率明显上升。晚上回家,他会习惯性地走到镜子前,东摸摸西摸摸。早晨上班前,大部分时间也花在了头发的修整上面。也难怪,头发长了易散开,他得像护花草一样仔细。如晶不高兴了,她一直觉得丈夫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是最近她起了疑心。如晶有一次忍无可忍地问东沙:怎么回事,你从来不在意穿着,最近也开始打理自己形象了?东沙说:是吗?关心一下自己有问题吗?
东沙喜欢上了逛街,他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也不是购物狂。在城里,他对小店小铺滋生着浓厚的兴趣。在镇上,看到路上有卖烧饼的,抑或缝缝补补做小生意的一小摊贩,他同样会送上热情的目光。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之前不放心下属是不对的,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的能耐或许不及那些街上的小人物,他们说不定个个身怀绝技呢。
东沙的头发还在蓬勃地长着,他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艺术家了。而且,他发现大家已经接受了他的长发。甚至,如晶说:有个性了。他没搭理。
东沙遇上了烦心事,干吗大家都请自己吃早餐呢?而且很多是素不相识的人。
只要东沙去早餐店吃早餐,就会有人争抢着帮他付钱。起先,东沙会客气着说:谢谢!我自己来。后来,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先掏钱,但还是迟了一步。继而,无法控制局势了,他无奈地说:这怎么行呢?我吃饭怎么可以让别人来付钱。可是,下次照样有人早早地候在早餐店里,像赴约。
吃早餐是东沙的习惯,如果有哪一天没吃早餐,他会觉得心里像落了东西似的。曾经,东沙天天在家里吃早餐,调到乡镇后就没这待遇了。因为要起早赶上班时间,他一般在途中随便买些大饼油条之类的填一下肚子。老婆如晶为此担心,要他少吃油腻的不健康食品。他却耸着肩说:没办法。
东沙后来寻着了一家临近单位的早餐店,他给如晶捎去电话:没想到乡镇的早餐店也能吃上热腾腾的稀饭。如晶在电话那头很开心,鼓励着说:以后就这么吃。
当然,东沙压根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吃早餐吃出烦恼来。他想,若不是如晶劝,其实还是大饼油条凑合着吃实在。现在,他除了工作压力,心理上似乎也背上了感情债。他一直记着早餐请客的人,不能不还。自己是镇长,镇长不能白吃白喝白拿别人的东西。要不然,他会睡不踏实的。
这天一大早,东沙又来吃早餐。从家门出来他就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自己买单,而且要请别人同样吃顿早餐,如此,心理上可以减负。
东沙快步走进早餐店,就喊:今天我请客,谁也不许掏自己的腰包。
似乎有些突然,一屋子的人被东沙的壮举感动,大家鼓起掌来。这是谁呀?这么大方。有人说着悄悄话。今天运气不错,有大款请我们吃早餐。有人在私底下偷笑起来。咱们的东沙镇长呀!店主这会儿一边忙着在锅里捞面一边说。怪不得,原来是镇长,果然腰包鼓鼓的。我们是外地的,不认识这儿镇长。哈哈哈哈。
东沙愣愣地站在门口,他拿眼扫了一屋子的人,都是陌生面孔。不会吧,昨天请我的人去哪儿了?前几天请我的人去哪儿了?难道请错客了?他的小心脏这会儿敲起了鼓。
镇长,我给你盛稀饭去。店主走上来。那些人呢?东沙问。哪些人?店主好奇地问。每天请我吃早餐的人呀。东沙说。不知道呀,镇长。店主说。真是奇怪了,我以为他们都在。东沙摸了摸头开始吃早餐。
不久,一拨拨的人出来向他道谢,有几个操外地口音的还说笑着指望能再遇上豪爽的东沙镇长。东沙这会儿像坐针毡似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没事,兄弟,不就请吃个早餐嘛。
晚上下班,东沙回到家,把包一甩,两手托着脑壳躺倒在沙发上。
如晶问:怎么了?
东沙不响,过后才说了事情的大概。你说这事烦不烦,每天有人请我吃早餐,我想还人情,居然还错了地方,差点还成了腐败分子。东沙说着说着郁闷起来。
如晶听完笑了起来,调侃着说:怎么没人请我呢?
东沙没好气地说:去,去。
东沙依然每天去那家早餐店,他不想换地方,虽说这镇上早餐店多的是。他觉得旧债未还或许又添新债,不是个好想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遇上了几个机关同志,在一番推搡中,终于还清了第一笔债。东沙警告:下次若再有人请,他就不来吃了,仍然吃他的大饼油条。
可是,群众请客的人情债他始终理不清,这令他很烦恼。群众都认识他,因为他是镇长。他叫不来这么多群众的名字,同样因为他是镇长。有一回,店主见镇长对请客的事较真,向他提供了几条有价值的线索。东沙如获至宝地专程跑到一位群众家里,还拎去了如晶原本给他补身子的一盒龟鳖丸。群众拉着他的手说:能请镇长吃一顿早餐,我开心了好一阵子。今天镇长来我家,我又得开心一阵子。东沙说:下次我请你。
如晶后来知道了这事,叹着气对丈夫说:成本有些大了。东沙笑着说:不大,不大,我的心理负担快治愈了。如晶说:幸亏是早餐,如果是晚餐家里的经济就告急了。东沙说:还有几位群众我没找到,据说有一位是清扫马路的阿姨,知情人说她现在不在镇上工作了。如晶“唉!”地一声走开了。
翌日,东沙又走进了早餐店。他依然先四处找人,然后才坐下来吃早饭。店主走过来问:镇长,还差几个人?东沙说:还有十来个吧,有些记不起模样了。旁边的人这时打趣起来:镇长,我们再不请你吃早餐了。东沙说:好,各人自扫门前碗,省心。
这时,东沙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东沙镇长,我天天请你吃饭,今天你请我吃早饭吧。东沙愣了愣,回过头一瞧,原来是老婆如晶。他站起身,哈哈大笑起来,说:太开心了,终于又还掉一笔人情债!
即将离岛的时候,东沙想起要买些鱼鲞回家去。
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差别怎么那么大呢。他住在大岛上,有的是城市的气派。眼前的岛很小,小得几乎站不住脚跟。
小岛上遍地晾晒着密密麻麻的鱼鲞,昨天上岸时他就被小岛上的风情迷住了。风情来自于那数不胜数的鱼鲞干,当然,还有空气中满满的鱼腥味。
东沙和一起出差的同事们在狭窄的渔码头边慢慢走着,开船的时间没到,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鱼鲞。路上晒着各类鱼鲞,大的小的应有尽有,他特别喜欢吃鮸鱼鲞。
有渔嫂的声音飘过来:大哥,刚晒的鮸鱼鲞,七十元钱一斤。东沙问:多少钱能买?渔嫂说:这儿不还价。东沙一听愣了愣,随即缩回手。
渔嫂扯着嗓子一个劲地还在哟喝:七十元钱一斤嫌贵啊?东沙说:我是奇怪怎么不可以还价。渔嫂说:这是岛上的规矩。东沙抬了抬头说:真是奇葩了,走遍天下还没遇上过不能还价的地方。
渔嫂笑笑说:听你口音,也是舟山人吧,那你说鮸鱼鲞多少钱一斤。让渔嫂一问,东沙心里打起了鼓,别看自己平时管着镇里的钱物,像鱼鲞这样的具体事他还真是答不上来。何况,家里的事都是老婆如晶管着,他很少过问。
东沙记起来有一回同事和他说过,去小市场还价得从对开还起。如晶有一次去买包,还得更狠,一只两千元钱的包,硬是五十元钱买回来了。他曾问如晶怎么会想到出五十元这个价,如晶捋着头发说:我原本想叫二十元呢。
东沙这会儿拿着一爿鲞,东摸摸西吻吻,似乎很在行的样子。他想十元钱肯定是不可能的,二十元钱觉着也说不出口,于是折中选择了对开价。东沙说:三十五元钱一斤全包了。渔嫂看了看他,说:大哥,这可不是在小商品市场。鱼鲞是新鲜的鱼晒出来的,鱼是从海里捕上来的,一斤鱼鲞需要很多条新鲜的鱼噢,我男人可是一口风一口浪拿命换来的。
东沙显然噎了一下,他觉得渔嫂讲的也对,可他实在不知道鱼鲞的价格。这时,他给如晶打了电话,他想自己女人应该知道吧。没想到如晶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批了他一通:买什么鱼鲞嘛,菜场里多的是,别叫坏人给骗了。
听老婆这一说,东沙一激灵,他想:是啊,这年头,各类骗子实在太多。他又瞧了瞧那位渔嫂,感觉面前的渔嫂怎么也和骗子挂不上号。他望望四周,见有游客像他一样也在不停地翻动鱼鲞。东沙于是问渔嫂:那边什么价?渔嫂说:一样,七十元钱一斤。东沙拿手摸了摸下巴,又问:真的一分钱不还?渔嫂很耐心地说:你要的这种鮸鱼鲞不还,当然其他鱼鲞价格也是固定的,一分不还。东沙说:为什么呢?渔嫂说:货真价实。
东沙彻底没辙了,嘴里一边说你们岛的人真牛,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钱。有同事过来说:镇长,咱们不买就是了。东沙瞪了他一眼,说:很多时候我们不该信的事信了,该信的却不信。今天我信一回,信这位渔嫂,信她的货真价实。
渔嫂笑笑,把篾竹上的鱼鲞一条条放到纸袋里。东沙眼尖,说:边上还有一爿呢。渔嫂说:这爿是我娘留着的,我们家中午要下菜。东沙听着一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最终没说出口。
开船的时间近了,东沙拎着一大捆鱼鲞往码头赶。这会儿,他的心情虽是七零八落,却也没时间想了。
夏日的太阳毒毒地照着,东沙在鱼腥和汗臭混合着的人群里排起了队。同事们兴高采烈地冲着东沙问:镇长,鱼鲞买来了啊?东沙说:是啊,不管价钱了,谁让自己爱吃呢。有同事打趣道:没想到这小岛也坑人,刚才我也想买呢。东沙说:坑人倒不一定,不过生意做得确实有些呆板。另一个同事在一旁说:算了,就当一次旅游吧。东沙听着笑笑,他现在也正是这样想的。
大哥,我问过我娘了,这爿鱼鲞是你的。正当大伙说笑时,东沙看到刚才那名渔嫂一路奔跑过来。他显然相当吃惊。
我问过我娘了,起先留着的那爿鱼鲞她拿回家了,这爿鱼鲞是你的。渔嫂满脸是汗地重复说着。
没事,没事,你拿……回家好了。面对突发情况,东沙不知如何说。
这怎么可以,是你的东西我们不能要,这是我们岛上的规矩。再见,大哥。渔嫂把鱼鲞放入袋里后回过头朝东沙笑笑,然后走了。
有那么一会,东沙在码头上一愣一愣地迟迟不肯下船,他一直望着刚才买鱼鲞的那个方向。若不是船长催促该走了,他说不定要留在小岛上了。
东沙后来在船上给如晶打了一个电话,东沙说:这鱼鲞确实是七十元钱一斤。如晶在电话那头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东沙说: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