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务林
耳朵里的天堂
◆◇阿卓务林
它们彼此靠得很近,互相呼唤着
它们的叫声嘈杂而有序,交响而合拍
就像非洲部落男女老少嘹乱的腔调
听起来叽里呱啦,但绝对有情有义
它们队列整齐,喙骨一致,有一刹那
它们在天空排成一道狭长的幽径
多么优美的线条啊,可惜转瞬即逝
显然,群山之上的风暴是猛烈的
足以折断任何翅膀向远的目光
它们中的一只掉了下去,然后是两只
三只,四只……但它们没有掉转方向
向上,徘徊。再徘徊,再向上
它们终于从雪山的垭口飞了出去——
它们中的一些,是第一次飞越这个垭口
而一些,将会是最后一次
你说你不会拼读宁蒗的蒗
这并不奇怪,与你的阅历和学识
更无直接关联;它仅仅说明
你从未到过此地。翻开《现代汉语词典》
宁蒗的蒗的确形单影只,孤寡寂寞
它虽然与浪同音,但一点也不浪漫
一点也不多情,它仅仅和宁字
组合成一个彝族自治县
但对我而言,这个字就是巢
就是家,就是土豆,就是燕麦
就是给我生命的母亲,就是祖国
此刻,我就在这个字所覆盖的土地上
谈情,说爱,娶妻,生子,做梦
因为山高,他们习惯靠山而居
以挡狂风;因为贫穷
他们喜欢攀亲道故,以济饥寒
他们有的嗜酒成癖,有的花粉过敏
有的牙齿洁白,有的染上兰花烟
愁苦的色泽。有的像受惊的野马
脾气暴躁,有的如牧归的犍牛
性情温和。有的蛮不讲理,有的逆来
顺受。有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有的是天底下最坏的坏人
更多的,不好不坏,听天由命
那些与我沾亲带故的人啊,开心的时候
他们会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地得意
悲伤的时候,他们也嚎啕大哭
肆无忌惮地从容。他们的喜怒哀乐
与世界各地的人,没有本质的区别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街上的灯火像准备捕食的候鸟
一盏跟在一盏后面,用后现代的手法
打开夜的领地。远处的群山
像静卧的大象,如果我说它们像一群
吃饱了打嗝的野牛,估计也没有人反对
而天边跳出两颗星星一眨一眨亮
像要暗示什么。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多年来,我已忘了歌颂蓝天
更不要说仰望星空了。我忙于举手致意
低头赶路,头顶上的辽阔
那无以知晓的天堂,好像不曾传说
而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两颗星星在天边一眨一眨亮
它俩多像父亲的眼睛,忽闪忽闪地
在看我,似乎有一夜的话
欲对我吐诉
多少扇图案
被风雨剥蚀得斑痕累累了
甚至没有残余花瓣的轮廓
多少种文字
被月光冲洗得墨迹模糊了
甚至没有遗留胛骨的裂纹
而彝族女子手臂上
邮戳一般醒目的梅花纹
却如清澈可鉴的泸沽湖
蓝天不蓝了,彩饰无华了
它还在碧青
梅花纹是天堂的粮票
以食为天的女人啊
纵然生活是美满的
眼睛阅历怎样漫长的旅途
人间和天堂的粮票
是万万不可遗失的
必须紧紧攥在手心
至少,深深刻在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