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上世纪80年代,那些如今已经成为风云人物的艺术家们才刚刚起步,这些“代表”们当时并没有多大的名气,在肖全看来,他们其实也是普通人,只不过他们通过自身特有的技能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在各个艺术领域,他们用诗歌、电影、舞蹈、音乐来传达对生命和世界的理解。史铁生、贾平凹、王安忆、王朔、王广义、张晓刚、陈觊歌、张艺谋、姜文、陈冲……这些今天听来鼎鼎有名的人物,都在肖全的镜头下展现过真实而又极富个性的一面,风华正茂的他们被肖全定格于黑白照片间。而他近日将自己的作品重新整理,在成都展出,再次掀起公众对上世纪80年代的网忆,我们也与他共同谈谈那些成长在80年代的“大腕”们。
从飞行员到摄影师
肖全本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摄影师。他从小喜欢画画,进入部队后,爱上了摄影。他每月不到10元的补贴,大部分用来买摄影资料,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法国有个叫布勒松的摄影家,用徕卡相机拍摄他熟悉的巴黎;一个叫卡什的加拿大人拍摄了二战时期自信坚定的丘吉尔……1983年,肖全的父亲给他寄了180元,他花了169块买了台海鸥205旁轴照相机,那时他意识到自己有了制造影像的‘权力,也就特别爱用相机来说话。上世纪80年代,文艺青年肖全从空军退伍转业回到成都,进入四川广播电视大学工作,很快身边就有了何多苓、翟永明、钟鸣、柏桦这样一帮文艺圈朋友。“大家平常喜欢一起玩儿,我在旁边给拍照片,根本没计划,也没目的。那时他们也还没名气,今天看来,其实就是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那个年代的相机还不多,大家也没现在忙,时间多,拍着好玩。”
诗歌的黄金时代
1986年,四川《星星诗刊》在成都评出了“中国十佳诗人”,北岛、顾城、舒婷等人纷纷来到成都,肖全自然也被找来为大家拍照。“那天四川作协的大楼人潮涌动,会议室的门被严格把守,北岛在簇拥之下挤进会场,几个窗户全被人群挤满了,阵势完全不亚于今天年轻人追捧的娱乐明星。”肖全回忆说,“星星诗歌节”会场的火药味很浓,有四川诗人对北岛进行批判,认为北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北岛虽然脸色不佳,回答却非常坚定,“我认为诗人应该靠作品说话,我真正的好作品还在后面。”诗歌论争虽然激烈,但随后的节目表演也很精彩,诗人们陆续登台表演,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肖全还清晰地记得顾城非常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他根本不管那些前来要签名的诗迷,直接就用胳膊肘左右开道,硬是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星星诗歌节”结束后,诗人们一道去成都望江公园玩,肖全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北岛就像个小孩,跑几步就坐在草地上让我拍照。临走之前,顾城、北岛等诗人都领到了100元“舞台演出费”。顾城非常高兴,他说成都人简直太好了,不如天天在这力诗歌节,卖门票,直到最后一名观众。
八零年代记忆80年代情感直白而单纯
Q:你的拍摄中有没有受到拒绝?
A:我拍《我们这一代》,就想记录他们,给他们一个在那个年代真实的形象。刚开始也有些别扭的,比如王朔,根本不让我拍。那是他最火的时候,每天都要接受各种各样的电话采访。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知道你是苏童、叶兆言的朋友,我也相信你拍得好,可我实在不愿拍照,何况咱俩又不认识,除非某次吃饭自然而然的认识,那样我接受。后来我给刘恒打电话,刘恒过了会儿和我说:“肖全,赶紧给王朔打电话,我跟他说好了。”后来我跟王朔说对不起啊。王朔说,嗨,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明天下去三点钟到我家来,告诉你怎么走。去他家后我请教了他一些出版方面的事情。
Q:你对拍摄者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A:我拍完一个人后,会去爱这个人,去袒护他,不愿意听人说这人不好。拍完他们我就似乎是把他们占为己有。《现代摄影》的李媚说我拍照片,恨不得跟每个人谈恋爱,拍谁就爱上谁了,谁要说巩俐不好,三毛不漂亮啊,我就特难受。
激情爆发与文化烙印
姜文的秘密工作室
北京三环路边,在一片家属楼里,有一处白墙红顶的小楼,我和李尔葳推门进去,一位穿着干净的小伙子打招呼说:“请等一会儿,大哥在忙”。我明白他说的“大哥”就是姜文。小伙子按“大哥”的吩咐带我们楼上楼下四处参观。我开始看那些贴在一楼两间房里的电影海报,这些海报和工作照片全部与姜文的历年拍过的戏有关:《红高梁》、《芙蓉镇》、以及他的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看完这些,”大哥“的称呼就显得理所当然了。姜文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首先看了我带去的一些《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剧照和一些我的肖像作品,在看过我的作品后,姜文说了一堆好听的话,他一看表,时间不早了,他说这几天,事儿挺多,过几天要去参加香港电影节,认真起来,知道这是在工作,而不是一般性的记者采访,可以瞎对付。
画坛当红夫妇
刘小东在这几年红的发紫,他是“新生代”最具代表性的画家。我为刘小东和喻红拍摄照片。很愉快。他们在镜头里非常吸引人,这是一对“艰难”的夫妻,据说他们正是在美国旅行时举办的婚礼,喻红对此婚姻坚定不移。后来他们主演了王小帅的黑白电影故事片《冬春的日子》,反响不俗。
崔健成名
有一年中秋节晚上,在成都,诗人万夏、画家田野一帮人带队,在郊外的一个发电厂里玩通宵,男男女女一群人,点着蜡烛跳舞,田野放了《一无所有》,说是崔健给他的。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过崔健这个名字。后来,崔健来成都做全国巡演,我拍了他演出的现场,他说很喜欢。一次,我和崔健、王晓京去电视台取录像带,在电视台门口,我见一堵旧墙和TV的V字,正好奇妙地组合在—起,便请老崔下车来拍这张照片。
剧照摄影师
我曾担任张艺谋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剧照摄影师,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他家,出租车在一片别墅区的花园,门口停住了,张艺谋叮嘱我,别透露他的这个秘密住处,他知道我有不少记者朋友。第二天一早我去做图片,张艺谋对我讲:肖全,你可要小心底片的保护,我的电影一般都是七十几个国家发行的,如果你把底片弄丢了,那些发行商没有剧照,全世界都要追杀你!一周后,我抱着两大箱底片回到工作室,张艺谋哼着小调和我做图片分类,他看着这几干幅图片说:瞧,刚开机那阵我还挺年轻,戏拍完了,我怎么老成这样了?说完又笑了,脸上出现一堆褶子。
职业摄影师的第一单
我在认识杨丽萍之前,看过有关她的很多介绍。我预感到有一天,她会站到我的镜头面前来。这是我十分特殊的一天,上午正是办完了辞职手续,下午就乘上了一架波音飞机直奔北京,当飞机离开地面腾空而起时,我告诉自己:新的战斗开始了。到北京天已经黑了,杨丽萍来机场接我。她跟我握手,这是我握住的一只极其异样的手,她的舞蹈,她最著名的孔雀的标志,就是这只手表演出来的。在车上,我们就开始做拍摄计划,这是我做职业摄影师的第一单活儿。
诗人的时代
四川《星星诗刊》在成都评选出中国十佳诗人,北岛来了,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挤进会场去,墙角那边是一些四川诗人,有的长胡子,有的穿着军大衣,我叫不上他们的名。正是这群人,开始了对北岛的批判和进攻:我们认为北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穿着一件灰色羽绒服,透着黑色花点毛衣,身高一米八的北岛终于坐不住了,他面色不佳,然而他的回答却是寸土不让:我从不认为我能代表一个时代。我认为诗人应该靠作品说话,而不是靠什么“主义”,我想我真正的好作品还在后面。
一生的遗憾
史铁生的家在雍和宫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他的父亲为我拉开了一扇发出声响的小木门,光着背的史铁生,乐哈哈地坐在轮椅上向我们打招呼,他身体很壮,要不是双腿的病,他完全可以驰骋在体育竞技场上。我大概是铁生在旧院子里接待的最后一名远道的客人,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搬新家了。铁生搬家后,我去看过他,至今我还欠他三幅图片。他对我说:我一直想要三个人的图片,一幅是美国田径明星卡尔·刘易斯奔跑冲刺的图片,一幅是卡拉扬指挥的图片,还有爱因斯坦。
吕澎和他的艺术家朋友们
吕澎的过人之处,在于他的勤奋和比计算机还快的脑子,再加上他的行动力。在他筹划的首届“广州双年展”期间,我与他奔走于祖国的大江南北,去见各路英雄。从“广州双年展”起,中国当代艺术踉踉跄跄地走上了西方那条既学术又商业的道路。吕澎对我来说,是要记住他一辈子的,是他把我“拖下水”,开始了我几年来的漂泊生涯。用他的话说,“是在有效的运动中不断寻找机会”,才有了我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