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 子
吃声音的妖怪
□麦 子
准备打烊的时候,“陈记钟表行”来了客人。“不知需要什么样的钟?”店主大钟问道。
客人不说话,只是一一打量着墙上的钟。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钟。
“请坐下看吧。”大钟搬来一把铺着毛毯的藤椅。
“谢谢。”客人说着,坐了下来,蜷缩进椅中。
也许只是凑巧路过。大钟想着,就走进里面的房间,不一会儿端出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先生,天气真是冷得可怕,喝一杯姜茶暖一暖吧。”
客人点了点头,用一双黑得发亮的手接过了姜茶。
接下来两个人都沉默无语,只是听着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或是“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地响着。那些声音伴着屋外凛冽的寒风,显得甚是凄清,不过,幸亏有姜茶,暖暖的姜茶驱散了钟表店内的凄清,也驱散了那股莫名的寒气。
客人似乎很满意那杯姜茶,喝完后抹了抹厚厚的黑唇,朝大钟点点头,蹒跚着走进了寒冬的夜色中。在朦胧的街灯下,大钟看着他佝偻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消融,像水蒸气般消融在空气中,直至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是因为寒冷,才想到我店内坐坐吧。”大钟想着,关上了门。不过,他很快发现店中好像缺了什么。是什么呢?他抬起头,墙上的那些钟,所有的钟仍不紧不慢地走着,可是“滴答,滴答”或是“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的声音却消失了!
他将耳朵贴向那些钟。没错,没有了声音。
他用左手重重地拍向右手,两只手生疼生疼的,却没有“啪”的声音;他打开水龙头,水流着,却没有“哗啦啦”的声音;他打开里面的房门,门缓缓地开着,却没有昔日“吱吱呀呀”的声音……
“喂!”他大喊了一声。还好,他的声音尚在。
第二天早上大钟刚一起床,就听到床像往常那样“嘎吱”响了;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响了;和往常一样,桌上的那只菠萝状的绿色闹钟准时在七点半“布谷布谷”地叫了。店内的所有钟也“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地响了。
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一切恢复了原状。
晚上快打烊的时候,那位客人又来了。
“先生,天气真是冷得可怕,喝一杯姜茶暖一暖吧。”大钟为客人端来满杯的姜茶。
两个人像前一晚一样默默地坐着,听着钟“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地走着。
“谢谢你的茶。”客人摘下黑色的礼帽,露出两只凸出的黑触角。
“不客气。”大钟说,并从房间内取来那个菠萝形的闹钟,“如果喜欢,请收下,就当是在这样寒冷的夜晚你能陪着我的礼物。”客人点了点头,将闹钟放进了长长的黑风衣,然后又像水蒸气般一点一点地消融在街灯下。
和前一晚一样,店内的所有声音再次消失了。
第三天晚上,大钟坐在店内,等待着。可是,那位神秘的客人却没有来。
第四天晚上,第五天晚上,第六天晚上……大钟一直等着,那个客人却再也没有出现。不过,快过新年的时候,远游的儿子却突然回了家。在儿子的背囊中,大钟看见了一件熟悉的东西。没错,就是那个放在桌上,伴随自己十多年的菠萝形闹钟。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送我的。儿子说。
那天,城市的广场上来了一位穿着黑风衣,戴着黑礼帽,只露出两只眼的家伙,从他的肚子里不停地传来鸟叫声、风声、雨声,所以我和大家都围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从那家伙的肚子里又传来“滴答,滴答”或是“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的声音,就像爸爸店内的那些闹钟声一样哦。不过,他发出的最动听的声音却是这句话—“先生,天气真是冷得可怕,喝一杯姜茶暖一暖吧。”不知为什么,所有听了这句话的人心里都暖暖的,都想马上回家煮一杯姜茶喝。而我呢,也在那一刻想起了爸爸,想起了爸爸在每年冬天为我煮的姜茶。
“这个钟就是我在想爸爸的时候,那人走过来送我的。”儿子对大钟说。
“他对你说了什么吗?”大钟问。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钟放在我手中就离开了,所以我才一直莫名其妙啊。”
“也许,他不再需要了吧。”大钟想,然后将目光落在桌上一本摊开的书上:
当很寂寞很孤独的时候,吃声音的妖怪就会出来,而所有他经过的地方声音就会消失,直至次日凌晨才能恢复。不过,如果有人真心待他,他心中的寂寞和孤独就会很快消失,不再以“声音”果腹,直至他再次感到很寂寞很孤独。
“但愿他不再感到寂寞和孤独,而我也是。”大钟想着,将闹钟放回到桌上。
“爸爸,我现在很想喝一杯你做的姜茶。”儿子说。
“好啊,我这就去做。”
(原载《文学少年》2015年第2期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