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代,教育百年

2015-11-16 11:55口述人赵城璞王贞贞北京采访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5年8期
关键词:公学汉中学校

口述人_赵城璞 本刊记者_王贞贞 北京采访

父子两代,教育百年

口述人_赵城璞 本刊记者_王贞贞 北京采访

【编者按】

这是跨越了一个世纪的父子两代投身教育的故事。

秦岭北立,巴山南卧,在被称为 “小江南”的陕南汉中,悠悠汉水自西向东,灌溉着这片历史悠久、美丽富饶的盆地平原。在这里,有一个叫做南郑县新集镇的地方,百年前,毕业于西安三秦公学 “蚕桑科”的赵华福先生不畏强权,不惧霸凌,毅然筹资建学,誓走教育救国之路,成为当地著名的社会贤达和爱国人士。

1944年,在接受了严格的私塾教育和新式学堂学习后,赵华福先生的儿子赵城璞带着父亲的嘱托,北上兰州求学,翌年父亲去世。他在随后几年历经艰难困苦,坚持学习,终于在解放那一年考上历史悠久的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实现了父亲的遗愿。大学毕业后,他遵从父训,投身美术教育事业三十三个春秋。

2015年初,北京通州,屋外寒风凛冽,92岁高龄的赵城璞老人坐在自家温暖明亮的客厅,接受了《教育家》的采访。中式风格的客厅内摆放着若干幅老人的绘画作品,其中,他为自己孙子画的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肖像特别醒目。老人家精神矍铄,思路清晰,他对记者回忆道:“我父亲经常说,误人子弟如杀人父兄,我一生读书教书,从不敢懈怠。”

进公学服务桑梓

我的家乡在汉中南郑县新集镇,听祖父母说,我们先祖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迁来的,但我也不确定是否为真。我们家务农经商,爷爷是个银匠,家里有三间门面,一间银货铺,两间杂货铺。我的父亲叫赵华福,排行老大,兄弟姐妹五个,当时家庭条件还可以,大家都住在一起。

父亲生于光绪十三年(1887年),是个清末的秀才,也上过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师范,但是有文凭,我见过,上面有慈禧太后的御赐,我记得还有一个帽盒子,有顶戴,有靴子,还有马褂。

民国初期,我们新集镇有了一些思想先进的人,父亲从他们那里打听到西安要建一所叫做三秦公学的学校,他也受到新思想的影响,决定到三秦公学求学。那个时候,从汉中到西安要翻越秦岭,上学很不容易。父亲就和几个上学的青年一起,带着书童,挑着书箱子,又是坐车,又是骑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西安。

三秦公学在当时的西安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这所学校是一个偏现代化的公办学校,专业有物理、化学、外语等,有点相当于一所留学预科学校,学生毕业后很多都留学德国、法国等。但我的父亲学习的专业是蚕桑专科,他没有考虑出国,我估计是因为汉中比较合适养蚕。当时他们班上可能有十几个人,我还见过他的毕业证书,课程有蚕体解剖、养蚕十法,还学地理、历史、数学、英语。

父亲毕业后回到家乡,出任南(南郑县)褒(褒城县)两县禁烟专员,负责禁烟禁毒工作。当时,南郑县有一个姓温的县长,此人品行很坏,要求我父亲筹集200两大烟土给他。那时候烟土很值钱,被称为“黑金子”。我父亲认为不应该,他说:“你是县长,我是禁烟的,我给你烟土不是行贿吗?”父亲拒绝了温县长的要求。温县长很生气,他凶狠地对我父亲说:“赵多三(赵华福先生字多三,作者注),我和你势不两立,非整倒你不可!”然后就把父亲和他去县城坐的轿子扣住了。

第二天,温县长反咬一口,反而诬陷父亲送他烟土向他行贿,把父亲关进大牢开始打他,还在他的手指甲里钉竹签。问他招不招认。我父亲被严刑逼供,但是坚决不招。

温县长说,不招的话要家属拿几百银元保人。但是我家当时也不富裕,拿不出这么多钱,父亲就被关押了十几天,温县长看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最后只好放人。不久之后,这个温县长也因为受贿被撤职查办了。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我父亲愤然辞职回到家乡,但是他仍然热心公益,带领乡亲们修桥、造船,建堤,还调解民事纠纷,做了很多有益于家乡的事。后来,他被乡亲们拥戴,坐了地方治安团头。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那里跑土匪,父亲带领乡亲修筑城墙碉堡,抵御土匪的事情。

当时我还小,但是因为那时候跑土匪特别严重,所以我对两个土匪的名字记得特别清楚,一个叫王三春,一个叫李刚五。我们常常是睡到半夜,就被大人叫醒,跟着大人就跑上山躲土匪。大人背大包袱,小娃背个小包袱。也因为跑土匪,我们家在新集刚开的一间锦货铺也被土匪抢劫一空,开不下去了。为了防御土匪,父亲就带领乡亲修筑了城墙、碉堡,平时我们都喜欢在城墙上玩。

父亲干公职干了二十几年,淡泊名利,公正清廉,没有给家里添置一分田地,修一间房屋。他常对我们说:“孔子说,‘君子忧道不忧贫’。”

办教育奋勇为公

李仪祉(1882-1938):水利学家和教育家。三秦公学创办人之一,曾任该校首任教务长并主持“留学预备科”。

西安三秦公学

三秦公学成立于1912年4月28日,是辛亥革命以后陕西仿日本公学体制成立的一所介于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之间,并以理工教育和留学教育为主的新式学校。在陕西近代高等教育的起源中占有重要地位,与西北大学早期的发展也有密切关系。

1911年10月22日,陕西与湖南作为首先响应武昌起义的两个省份,爆发了辛亥革命。陕西辛亥革命中投笔从戎的留日返陕学生、陕西各学堂师生和进步的政界、文化界人士,痛切地感触到:“百废待举,教育持一端耳。夫国力视物质为强弱,物质随人智为发达,人智以教育为先导。”战事历经5月有余,稍事安定不过月余,即开始筹建陕西近代两所最为著名的学校:一为西北大学;二为三秦公学。

三秦公学体制仿日本公学体制而成。学校为公立民助性质,开办费除“由发起人筹备外,更承当道诸公热心赞成,分任巨款。”陕西地方政府亦有一定补助,之后又多次添拨银两。学校的行政体制为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董事会会长是陕西辛亥革命中的著名将领吴希真(一度任庶务长兼柔术教员)。学制为三年,设有英文、德文、日文、数理化、高等预备、蚕桑六个科别,教员30余人。著名水利工程专家、蒲城人李仪祉曾任该校教务长兼德文、物理教员。

1914年初袁世凯派其亲信陆建章入陕,下令解散了革命党人创办的三秦公学,将其中学班归入省立三中(今西安市第四十一中学),其余则归入西北大学。

三秦公学虽生存不足三年,但它的创办一方面为应考生源严重不足的西北大学等大学或专门学校提供了具中等程度的生源;另一方面由于其颇具特色的留学教育,既派出一批留学生,教员中又有一批先后留日、留美、留欧者,故为西北大学等校的发展,包括陕西近代高等教育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师资基础。

我父亲对教育非常热情。当时的新集镇在汉中还是比较大的一块地方,有五条街,但是却没有学校,都是私学。穷人家的孩子要上学就要去离新集七八里远的高台寺,非常不方便。因此,我父亲想要在家乡办一个新式的学校。

赵华福先生

汉中南郑县新集老街

当时,我们那里有一个地下党员,叫做偶彦明,他也是汉中府联立中学毕业的(赵城璞本人后来也就读于这所学校,作者注),父亲和他一起筹划、游说,最终把学校办起来了,叫做南郑县新集镇高级小学校,包括一个初小和一个高小,还有平民夜校。这所学校的资金来源是靠地方上的,为了筹集办学经费,我父亲曾与地方上的恶势力进行过激烈的斗争。

新集这个地方当时比较繁华,每逢旧历的一三五,周围乡亲都会来赶集,来这里卖粮食。农民的收益只有粮食,所有东西都要拿粮食来换。过去卖粮食都要经过粮食集市上的“斗行”验证,相当于一个公正之所。斗行里他们不是拿秤来称,而是用升斗来量。但是当时的“斗行”被地方恶霸霸占了,他们用一种“丁字尺”从升或斗上去刮。不足量的要罚,多余的刮下来归“斗行”所有。每次逢场,“斗行”都能刮下不少粮食,最后归到地方恶霸私人所有,政府也管不了。

当时,父亲为了给学校筹集经费,多次劝说“斗行”交公,可是地方恶霸不肯。那是在一个赶集日,父亲又带领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到“斗行”去,还是说不通,就准备强行夺取,结果就和“斗行”的人打起来了。当时一下子集场大哗,人们跑来围观,还有人大声斥责。几个恶霸拿着扁担对我父亲进行围殴,父亲被打得浑身是伤,尤其是头部最严重。多亏当时有一个好心人赶紧拿了一个篼子扣在我父亲头上,才算把他的命保住了。但父亲已经昏倒在地上,人快不行了。

众人赶紧把我父亲抬到汉中城内的医院进行抢救,住院一个多月后才康复。但是从此以后,父亲的额头上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人”字形伤疤。一直没有消去。后来,汉中府县官署应百姓的要求捉拿凶手,将恶徒予以重处。

父亲出院回来后,汉中府县衙门和乡亲们纷纷来看望他,衙门还赠与我父亲“奋勇为公”四个大字的绸缎贺幛,对父亲进行褒奖。从此以后,每逢过年,我大哥都会把幛子挂在客厅堂屋的墙上,两米多长,红缎黑字,展示着父亲的荣耀。后来就没有再挂了,家里人把幛子拆了做成了被套面子,现在都找不到了。

父亲追求新知识、新思想,他不仅筹建了我们这里的小学堂,还大力支持进步人士,兴办进步学校。

记得当时我上初一,就读于清树子私立自强中学。当时的校长叫贾祝九,办学有方。因为当时是抗日战争期间,流亡到陕西的知识分子大多数出路都是当老师,所以学校的教学质量也很好。

当时我们本地有一个进步人士叫做安汉,他留法归来以后回到汉中。这个人思想进步,和贾校长思想相投,来往甚密。安汉对当时的国民政府的黑暗统治深恶痛绝,他口才又很好,因此他经常来学校给我们作报告。他的讲话中有明显的进步言论,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和监视。

不久,当局政府勒令停办自强中学,学校被迫无奈迁到黄官镇,但反动政府还是紧追不放,非要停办。这时,贾校长打听到我父亲对办学很热情,有一天晚上,他把我们新集的几个学生叫去,打听我父亲是干啥的。后来贾校长特别跑到我家里,找到我父亲商量,我父亲想,新集没有中学也不成,就表示全力支持把学校搬到新集来。

校舍就在立石寺的庙堂里,父亲曾在此设立私塾,和镇上仅一河之隔,学生走读很方便。为了节省开支,学生的课桌决定用竹制。父亲在做竹活的店铺订做了40套桌椅。然后又准备招生事宜,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还帮着贴招生广告。我记得当时招了30多人,非常顺利。

但在开学前,反动政府突然以“赤化”罪名强迫学校停办,并要追查校长责任。万般无奈之下,贾校长留给父亲一封长信表明苦衷,在一个夜晚悄悄逃匿了。父亲无奈,婉言退掉了原先定做的竹桌椅。后来,安汉也被汉中警备司令杀害了。

设家塾启蒙子女

赵城璞先生在家乡

自从父亲被诬陷坐牢后,他愤世嫉俗,义愤填膺,辞去一切公职回到家乡办学。一开始,为了教育我和弟弟,他还在家里设立了私塾,利用我家的前院、客厅、堂屋、后院等空地,亲自授课。他遵循孔夫子“有教无类”的口号,所招收的学生男女、年龄、贫富都不一样,共有二十余名学生。有钱的人多交点学费,没钱的人少交点或者不交。每个学生的教材也都不一样,有读四书五经的,有念唐诗的,有读新学制《国语》的,还有一个中医家庭的小孩在读医书。父亲教书跟别人不一样,所有的内容都是先由他给我们讲解后再进行熟读和背诵,还有写作和书法。

在家塾讲授两年后,父亲又受邀到濂河(赵家屋后的一条河,作者注)对岸宋家营的邀请,在立石寺设馆,招收了大约三十名学生。

我和弟弟从基础学起,受父亲的启蒙教育。父亲教我的是四书、《幼学琼林》和《朱子治家格言》等内容,要求严格,每学一篇都要求我背诵。他身材高大、光头、戴副眼镜、穿着中山服,背过身去,仔细地听我背诵。他教我的每一篇自己基本都能背诵,不仅是四书,他曾对我说:“你现在念这些(不算难),我过去连《左传》的注解都能背下来。”他是下了大功夫的。

父亲对我要求很高,我背不好他会拿戒尺打我手掌。我小时候因为贪玩,挨过不少板子。

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学习的很多东西我现在都还记得。“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朱子治家格言)那时候小,觉得这些都是对偶的句子,很好背,但是四书里面《中庸》觉得还是挺难背的。

赵城璞先生

父亲爱买书,我们家当时有很多藏书,包括四大名著、各种书法字帖等,有些书还有很多插图,我很喜欢看。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一本线装的《芥子园画谱》,专门教画中国画的,我特别喜欢照着画。我想,这就是我以后学习美术、从事美术教育最初的启蒙。

父亲爱写字,他的书法是柳体,他也教我写柳体,我记得我练习的柳公权《玄秘塔》碑帖,就是从西安的碑林上直接拓下来的。父亲教我怎样执笔、起笔、落笔等,要求很严,我每天必须在九宫格内写一百个大楷和一页小楷让他评阅。

父亲的孔孟思想非常浓厚,他特别讲究道德,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常常教育我们要做正人君子。一次父亲出了“我的志愿”作文题,我在文中写了我要努力学习,要上大学继续深造,要像国父孙中山那样为国出力,为民造福……父亲批阅时在这些句子旁都加了圈点,并在文后评语“立志远大,望再接再厉,努力做到,则吾喜而不寐矣”。

父亲对我寄予了极大的期望。希望我能努力进取,学有所成。所以他对我管教特别严格,每天读讲、写作、练习书法、天天如此,不准间断。就这样,他含辛茹苦地教了我三年,我寒窗苦读学了三年。这些经历培养了我的坚强毅力,让我一生受益。

承父志北上求学

在结束了三年私塾学习后,我遵循父亲的安排插入新集小学读五年级,毕业后先后就读自强中学、博望中学和汉中联立中学。1944年,我从汉中联中毕业,被保送至联中高中,但是由于家庭经济承受不起而放弃。经过打听,我最终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同报考了全公费的国立西北师范学院附中附师。我记得父亲经常说,教师很重要,跟国家的兴衰有很大的关系。我当时做出的这一选择,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父亲的影响。

我和同窗告别父母,穿越崇山峻岭千里迢迢来到兰州求学。临行前,父母将我送到街口,我望着他们,情不自禁地流下依依不舍的泪水。

而这也是我和父母相见的最后一面。

我的母亲曾被织布机伤了腿,久治不愈。她曾请我家对面住的中医张大夫以倒毒的方剂进行治疗。但医生以年老体弱不予配药。当时我也坚决反对,认为外伤应该以西医治疗为好。但我离家那年,她的腿部产生溃疡恶化。她为了快些好,坚持让我大哥去请中医来,要求服用倒毒药剂,还要医生把药下重些。她后来服下汤药,口腔糜烂疼痛,无法吃饭喝水,仅一月时间就离我们而去了。

母亲走后,父亲自责对母亲的病痛无能为力,感到愧疚伤痛,也一病不起,第二年也去世了。

西北师范学院

抗日战争爆发后,不甘做亡国奴的中华民族奋起抗战。平、津、西安等地高校纷纷南迁至汉中,共同组建了国立西北联合大学,在抗日救亡的活动中继续开展文化教育事业。联大下设六个学院,名师良教济济一堂,一时成为文教佳话。汉中城固古路坝与成都华西坝、重庆沙坪坝,一跃成为全国三大文化中心。

西北师院为西北联大的六个学院之一,其前身是国立北平师范大学,1937年随北师大西迁西安,1938年3月再迁城固。1939年师范学院独立设置,改称国立西北师范学院,1941年迁往兰州。

赵城璞先生(前排中)就读汉中联中时与部分同窗合影

在汉中联中时,父亲写给赵城璞的信,论说做人处事的道理。

吕斯百先生为赵城璞画像

后来哥哥姐姐告诉我,父亲弥留之际曾多次呼喊我的名字,他思念背井离乡的我,很想见我一面,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最终未能如愿。我听后心如刀割,悲痛欲绝。我在内心吿慰父母在天之灵:“我一定会好自为之,完成学业,父亲的教诲永志不忘,请父母安息。”

父亲去世后,家庭经济更加拮据。附师教学风气严谨,我省吃俭用,刻苦奋进,但是生活仍然难以为继,为生存也曾报考邮务员、任职师院出版组、任教师院附小等。但在那几年辗转坎坷的经历中,我仍然没有忘记父亲的教导和遗愿,努力工作,坚持学习,在1949年夏天,我辞去附小工作,考取了西北师范学院艺术系,成为一名大学生。

在西北师范学院的四年学习中,我有幸师从吕斯百、黄胄、常书鸿等多位著名画家,掌握了教学和绘画的理论和技能,奠定了以后教书育人的基础。

赵城璞先生和孙子孙女

赵城璞先生的绘画作品

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回到家乡工作,从此做了人民教师。三十三年来,我先后任教于西安市第二十八中学、六十三中学、四十六中学等学校。经历过“文革”的风风雨雨,担任过班主任、少先队辅导员、各年级美术教师等职务,也兼职讲授过语文、历史等科目,培养了数千名学生。我一直记得父亲的教导,父亲常说:“误人子弟如杀人父兄”,我一生读书教书,从不敢懈怠。我教书就是实实在在地教书,哪怕是教图画课,我都会认认真真备课,寒暑假也在学习和准备,从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觉。

关于我本人的教书经历和教育感悟,在我写的传记《岁月足音》这本书中大家都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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