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_张菡 成都报道
祝波:大师跟前,诚惶诚恐
本刊记者_张菡 成都报道
祝波
止唐先生的著作《蒙训》已经走入了小学校园,作为双流县胜利小学的校本教材与基础教育相结合,我很想探究其中发生了一些怎样的故事,校长与老师是怎样推动这一切发生的,“传”承二字又是怎样实现的。
今天是星期二,火曜日,闷热,小雨,我们准备驱车到双流县胜利镇。
我知道“火曜日”这种说法,来源于少年时代所追的各种日本神剧。百度百科上说“曜日”是七曜记日法——古代的星期记法。这些名称最早起源于周朝,象征着古代人对星辰的自然崇拜,天人合一。七曜记日法广泛应用于天文、宗教、文学以及星象、风水、择吉等等术数中。不同的领域赋予了它不同的内涵,相关内容十分庞杂。它的最初起源,目前尚无定论,以墓葬考查的话,湖北省随县出土的战国时期曾侯乙墓漆箱,首次记录了二十八宿的完整名称。史学界公认二十八宿最早用于天文,所以它在天文学史上的地位是相当重要的。而“七曜记日法”现今中国官方已不再使用,仅停留在汉族民间黄历甚至漂洋过到了邻国日韩。
在日本众多的历法注文中,“六曜”是很有名的一种。一般的日历及手帐(一种随身的日记本)中,都有标注。它对今日的日本有着广泛的影响,主要作为冠礼、婚丧及祭祀的参考。“六曜”起源于中国,据传,由诸葛亮首创,称为“孔明六曜星”,主要用于军事韬略。实际上,“六曜”是否形成于三国时期尚无定论。
公元14世纪的镰仓时代末期至室町时代,“六曜”传入日本。随后,其名称、顺序乃至意义都发生了改变。“六曜”中规定了吉凶及运势,许多内容都与赌博有关,原本是被赌徒用以决定是否应该下注的。因此,现今日本,在国营博彩机构印制的投注彩票上,也会印有“六曜”。
“墙里开花墙外香。”对于川西夫子刘沅,也称止唐先生,我是十分好奇的。作为一名生活在成都的四川人,惭愧说,我就如同当初误以为“曜日”是起源于日本的无知少年一样,对他的了解只停留在了百度百科之上。止唐先生的《槐轩全书》流传甚广,泽被后人,并且大兴于欧美。然而我更好奇的是,止唐先生的著作《蒙训》已经走入了小学校园,作为双流县胜利小学的校本教材与基础教育相结合,我很想探究其中发生了一些怎样的故事,校长与老师是怎样推动这一切发生的,“传承”二字又是怎样实现的。于是,我希望从现任校长祝波身上找到答案,而素未谋面的祝波,我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胜利小学官网上的一张小照片,祝波身着白色衬衣,一个人站在学校操场上。
中国星官图
“人情世态,蕉鹿迷离,笔冢书橱,非是悉能自遣?”——刘沅《槐轩记》
所谓道不远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双流县胜利小学,正是在先生的荫庇之下,走上了自己的道路。而祝波,一个土生土长的双流人,于2014年8月到胜利小学走马上任。
我们的车驶入双流县胜利镇,眼前闯入诸葛亮羽扇纶巾、厉兵秣马的群雕,暗示来人此地与三国蜀相渊源颇深。时值暑假,胜利小学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主体建筑全以绿色为主,蒙蒙细雨之中,透出一股精致的味道。
胜利小学始建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时为初等小学堂,这一年在清朝历史上颇有起承转合之意。在此之前,1900年庚子国变后,为实行清末新政,清廷开始对兵商学官法进行改革。而胜利小学始建之年,恰是清廷慈禧太后70岁寿辰,逢此盛典,清廷于寻常科举例试外,特别开科考试,史称“恩科”。
恩科始于宋朝,明、清沿用此制。宋时科举,承五代后晋之制,科举制度每三年举行乡、会试,是为正科。遇皇帝亲试时,可别立名册呈奏,特许附试,称为特奏名,一般皆能得中,故称“恩科”。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为正科,而次年(1904年)正好是慈禧生辰,因此特授恩科。耐人寻味的是,慈禧71岁那年,也就是1905年,清廷废除了科举,由此,科举制度1300年的历史被生生终结,黯然落幕。而胜利小学的初建,恰是科举制度终结之时,彼时正处在中国历史上风口浪尖的当口,时代洪流之中,其中意味自难一一评说。清朝灭亡以后,民国四年(1915年),胜利小学升为了高等小学堂,定名为维新小学。
在胜利小学德育主任陈静眼里,祝波不喜开会,也不喜“一言堂”,做决策喜集思广益;与下属日常相处平易近人,不端架子。言语之间,似乎透着一个实在人的形象。这样的描述,也符合祝波初见时带给我的印象。平头,个子中等,略为低调,语速稍快:“我们就聊下天吧,随意随意,采访实在不敢当,昨天晚上听说要来采访我,都紧张得很,又读了读蒙训,完全没睡好觉。”
在双流县胜利小学的官方网站上,校长介绍寥寥几语,没有丰功伟绩,没有长篇大论,与“实在人”的作风极为相似。祝波读的中文专业,一开始教的却是数学。他从1991年进入教育行业,至今已有20余年。从最一线的数学教师做起,德育主任,副校长,一路风雨兼程,直到如今的校长。祝波的儿子在西南交通大学土木工程系读大三,正着手准备出国深造,标准的工科优等生。在他眼里,儿子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或者说是他给予了儿子“有主见”的空间。
祝波在2014年8月进入胜利小学,开始接手校长的工作。在此期间,止唐先生(即川西夫子刘沅)的著作《蒙训》作为胜利小学的校本教材开始发行已有一年零两个月。《牧山之道——蒙训》由胜利小学前任校长夏雪梅主编并出版,2013年6月第1版,同年同月首次印刷,出版发行的机构是四川美术出版社,封面上的导语是“给心灵一片水草丰美的牧场”。
说到牧场,便不得不提双流县胜利小学的地理位置。胜利小学居牧马山新城腹地,是一所丘区小学。牧马山是“古蜀农耕文化”的发源地,4000年前古蜀王蚕丛曾在这里牧马,因此得名牧马山。蚕丛是蜀国首位称王的人,常璩《华阳国志》:“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罗泌《路史.前纪》卷四:“蜀山氏,其始祖蚕丛,纵目,王瞿上”;李白在《蜀道难》中甚至感叹道:“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千里马的潜质
海棠文化长廊
关于史书里提到的“瞿上”在何处,胜利小学的校本教材《牧山之道——走进瞿上》也有提及。经考证,其实就在如今双流牧马山的“九倒拐”。九倒拐,地处牧马山胜利镇白塔村、黄水镇桃荚村和新津交汇处,与古渡口桃荚渡、白云渡紧临。三国期间诸葛亮曾屯兵于此,牧马山的战略意义得以彰显。至此,我回想起诸葛亮在胜利镇入口处带兵杀敌,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雕像。
珠玉在前,祝波在谈到止唐先生时就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槐轩文化为近代儒学的集大成者,止唐先生被后世尊为槐轩学派、槐轩道以及中医火神派开山之祖。
祝波告诉我,当时胜利小学这一套校本教材在编写时,很荣幸请到了止唐先生的后人——刘伯谷老先生,作为顾问对教材内容进行审定。刘伯谷老先生是刘咸炘的嫡长子、刘沅的四世嫡裔,年近90岁高龄,长年致力于刘氏家学的编辑、出版和研究工作。刘家后人大部分都在做教育工作与行医,经商特别出彩的很少,也鲜有人走上仕途。刘家后人的精气神令祝波赞叹不已,而“浑身透出文气,让人特别舒服”,更是刘家人“与人相处之道”。
祝波是一个教学实战与管理经验都十分丰富的校长。从一线教师到管理岗位的成长经历,20年的浸淫,使他深刻体会到什么是“苦行僧”的生活,也把这三个字写在了胜利小学官方网站的校长介绍里。
胜利小学目前在编教职工有62人,学生近850人。祝波说,与过去相比,现在体制内老师的待遇好多了,但对于教师的成长,尤其是针对本土槐轩文化的传承与培养,以及充分带动老师与家长两大群体对槐轩文化的学习兴趣以及交流欲望,他在胜利小学这一年还做得不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同时也将是双流县胜利小学今后的发展方向。
对于槐轩文化的学习,祝波认为无需拿之与老师的绩效考核挂钩。“很多东西不是逼出来的,要让老师们顺心、舒心。”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作为管理者,他更愿意营造氛围,用引导的方式文火熬煮,慢慢熏陶;远离功利,挖掘出每个人内心真正的诉求,自发学习槐轩文化;从而最终发现与文化沃土真正匹配的种子,乃至良木。“我认为老师的思想素质与文化修养应该排在第一位,专业素养还在其次。其实看孩子的眼睛发不发亮,就能知道这个老师好不好。”祝波淡淡地总结。
上文提过,牧马山是“古蜀农耕文化”的发源地,胜利小学地处牧马山新城腹地,其中“牧马育人”的教育理念,源头就在于双流本土悠久的历史以及深厚的文化积淀。
祝波说,“牧马育人”真正要落地生根,必须要有传统文化支撑。为了引发心灵震撼,让师生对槐轩文化有更深层的理解,祝波打算把止唐先生的塑像请进校园;除此之外,通过企业赞助的方式,还会在校园内打造一条“槐轩学说”的文化长廊,以“槐轩路”命名,其中五条支路来源于儒家经典中的五字精髓“仁义礼智信”,分别是槐仁路、槐义路、槐礼路、槐智路与槐信路。
韩愈:“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牧马育人,除了哺育“千里马”,伯乐成长的土壤也必不可少。胜利小学的老师参与编写了“蒙训”,“走进瞿上”等校本教材,整套教材的版块设计也由老师自己完成。他们与“双流县传统文化研习会”合作,把研习会提供的相关书籍改编成更适合小孩子阅读的课本,并在整个过程中得到了止唐先生后人刘伯谷老先生的指导与审定。
我问祝波,足球是不是胜利小学重点发展的项目。他回答:“要成为一匹千里马,健康是其中一块非常重要的潜质,我只把足球当作发展学生体质的载体,而足球现在似乎有了政治的味道。做教育如果是为了迎合政治的需求,那是教育的悲哀。”
谈到千里马的“健康”潜质,就不得不提到中国传统医学——中医,而止唐先生正是中医火神派开山之祖。
“古之名医皆大儒,否则高僧高道,无俗人也。俗人一方一药亦能治病。要在博采兼收,而更得明师益友讲明之,乃可以工。”——刘沅《医理大概约说》
基础教育阶段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如同胜利小学的孩子们学习踢足球,以及开展各种体育运动一样,难道不应该是一种“博采兼收”吗?止唐先生在《医理大概约说》里已经讲得很清楚,从他六十岁后连得八子,于八十八岁寿终正寝的自身传奇来看,越早懂得修身与医理,对于一个人生命的存续以及将来的发展有多么重要。
“在胜利小学做校长,带给我一种全新的体验。”
“某些时候的行政推手,他是恶魔;但有些时候,他又能节约时间成本,这个特别重要。”
每读止唐先生,便自惭形秽到“大汗淋漓”,这是祝波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钱穆先生1974年9月于韩国延世大学讲演时曾谈道:中国儒家此一种教育理想与教育精神,既不全注重在知识传授与职业训练上,更不注重在服从法令与追随风气上,其所重者,乃在担任教育工作之师道上,乃在堪任师道之人品人格上。故说:“经师易得,人师难求。”若要一人来传授一部经书,其人易得。若要一人来指导人为人之道,其人难求。因其人必先自己懂得实践了为人之道,乃能来指导人。必先自己能尽性成德,乃能教人尽性成德,《中庸》上说:“尽己之性,乃能尽人之性。”
时值学校放假期间,我通过电话与短信的方式采访到胜利小学另四位老师。
李华琼:“祝校是一个开明的有一定能力的善良校长,他总站在他人角度去思考。”
毛伟:“祝校,是一个有大局意识、爱校如家的好校长。”
潘利:“祝校长是一位睿智,幽默,敬业,乐于倾听,为他人着想,把学校当家,职工当家人的校长。”
胡光留:“个人认为祝波校长有几个方面很不错:一是很勤勉,具有教育情怀的人;二是有远见,敢于改革创新的人;三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