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非典型创业者的典型遭遇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黑转粉啊!”
负责Vinci玩起智能头机公关工作的女孩左小鹤情不自禁发出这样一句感叹。她言语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被误解之后又不曾磨灭的希望,至今令我印象深刻。Vinci的故事,是一个非典型中国创业者的典型遭遇。
傲慢与偏见
那是一个天气阴冷的深秋午后,我去采访这家成立不久的智能硬件创业公司。
几个月之前,Vinci玩起的办公地点还在帝都喧嚣的CBD区附近某一座面目模糊的写字楼里。我去参观时,看到的是一副典型的创业公司景象:并不算宽敞的几个房间里除了十多个热火朝天工作的员工之外,就是随处可见的产品原型或其他零件。
前不久,他们搬到了南锣鼓巷旁边一条名为“菊儿胡同”的小街道里,隐藏在繁华商业街的背后,安安静静地远离了CBD中心和创业大街,不太好找。
小鹤出来迎接我时,我们聊到刚刚过去不久的Vinci智能头机发布会,以及随之而来的科技媒体圈几乎一边倒的负面评价。我记得就是在这个时候,小鹤发出了开头那句感叹。如果这是一个问题,我也没有正确答案。
此时,距离那场不走寻常路的发布会还不到一周的时间,负面评价仍然在发酵。这款形似耳机但又不被狭隘地定义为耳机的产品被称为“愚蠢的想象”,甚至有一家以硬件评测而著称的网站发出一篇标题惊悚的文章:《智能头机是如何侮辱中国发明的》。作为科技媒体的从业者,我的朋友圈也被这篇文章刷屏了,相当大一部分人在转发时的论调跟这篇文章差不多,甚至有人创造了一个段子手感特别强烈的专有名词:智能投机。
其实,我也曾是对Vinci智能头机表示深深质疑的一员。有一位我特别钦佩的资深科技媒体人和投资人的评价已经算是中肯:“做硬件,面向实际用户的分发和迭代成本极高,大部分早期种子用户又是找的圈内抹不开面子说真话的朋友,使得不少大硬件创业者得到虚幻的认同感,执拗的认为自己的思路真的时很好……当然,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没天赋。”我还去点了个赞。
但当真的见到CEO朱大卫时,我就知道应该摘下有色眼镜了。创造流行词汇“智能投机”的那位哥们儿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说:“拥有这么牛的背景和资源,为什么做不出产品来呢?”然而,Vinci智能头机做出来了。官方给出的数据显示,首批限量3000台内测版被一抢而空。
刚一见面,朱大卫就热情地拿来一款产品给我讲解和试戴。在外界的评论中,他是一个典型的海归派高冷创业者;而与我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创业者,对自己的事业和理念充满热情与执着,表情时而谦卑低调,时而认真,时而露出微笑,时而又有点无奈。
当我提及Vinci智能头机遭受到的负面评价时,他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生活在乔布斯的阴影下?我不想,我有自己的方式。”
不追随“乔布斯的阴影”
用iPod改变人们听音乐的方式、用iPhone颠覆人们对于智能手机的认知、用iPad重塑了电脑的形态、用万年不变的黑T恤牛仔裤套装和Keynote创建了专属于科技界自己的发布会风格……乔布斯的才华、成就和影响力众所周知,乔帮主的学徒众多,从此以后科技界的时尚潮流似乎完全舍此无他,就连他亲自选定的继任者库克老爹至今都还未完全获得市场和业界的认可。
当每个人都跟风乔布斯时,潮流就有可能渐渐转化为“乔布斯的阴影”而存在,因为这意味着创新的停滞不前。眼看着,这股风就从硅谷一路席卷到中国了,特别是智能硬件圈儿。朱大卫有点费解,人们为什么要亦步亦趋跟在乔布斯身后?
看看国内科技圈出现的这些“x布斯”们吧—手机厂商们恨不得一个月开一次发布会,而最新产品的变化可能只是调整了屏幕的大小,或者改变了背壳的颜色,或者系统版本由1.0.0升级至1.1.1。在朱大卫看来,这样不仅不是创新,还是“资源的浪费”。
而Vinci智能头机完全不想这样。它的定位是:“地球上第一只智能头机。”所谓“头机”这个名称,是来自Headphone一词。朱大卫解释说,这个词的本来意思就应该是头戴式设备,而非单纯的耳机。只不过,目前的Vinci头机是以一个发烧友级别的音乐耳机形态出现的,其智能主要体现在自动感知用户状态和基于大数据的音乐推荐上。
例如,耳机内侧的边角处内置了一块小小的传感器,以实现戴上即听、摘下即停的功能,还能够根据佩戴者的身体状态来决定推送符合其当前心境的音乐。听得越多,Vinci的推荐就越准确。这也是Vinci团队颇为骄傲的功能设计。说实话,对于一个面对海量音乐库选择困难症的人来说,这样的方式的确很有诱惑力。而且,边走边听,不经意间还可能会发现意料之外的好音乐,这种随机的惊喜非常有潜力成为一种良好的体验。
此外,令Vinci团队引以为豪的还有他们自主研发的一个人工智能系统ME 1.0。它令Vinci头机从耳机线的烦恼中解脱了出来,里面不仅可内置数万首歌,还能够实现与用户的语音交互。这个人机交互的接口就设计在Vinci头机一侧耳罩外的一块长方形触摸屏上。乍一看,与智能手机屏幕大小差不多,你可以进行查看听歌记录、连接WiFi等一般操作,如果想要与头机深度交互时,只需按住屏幕上一个圆球状的区域,对准那里开始说话。
朱大卫重点向我展示了这个功能。他将手指按在那个小圆球上,说:“我要听小苹果。”ME 1.0系统的反应还算迅速,以显示字样的方式先告诉我稍等一会儿,然后将刚才的语音转化成文字,最后找出一首适合的歌开始播放。这套语音交互方案是与科大讯飞和云知声合作的,似乎还没有达到特别理想的状态,朱大卫想听的“小苹果”没有找到,换成“南山南”之后立刻成功了。
如朱大卫所说,Vinci并不是一家纯硬件公司,人工智能和数据才是核心,这一整套的解决方案都是Vinci头机的创新。“我是未来本人”就是为它而设计的拟人化对白。
“未来本人“这个创意如此之棒,以至于Vinci团队一鼓作气设计了一系列“本人”海报和媒体邀请函。如,“不守旧,它是潮酷本人”“不容忍,它是艺术本人”“不呆板,它是智能本人”“不媚俗,它是艺术本人”。在10月12日的发布会之前,我的朋友圈立刻被这些海报和邀请函刷屏了,覆盖面之广完全超出了科技媒体的范围,很多人单纯是被这些超赞的创意所吸引而关注Vinci的。我收到的邀请函上写着“我是极客本人”—COOL!
然而,就是这场“潮人大趴”式的发布会最终点燃了负面评价的导火索,包括朱大卫在内的Vinci团队主要成员并未出现在台上讲述任何关于产品的信息。
常规发布会的形式正是另一个为朱大卫所诟病的“乔布斯的阴影”。尽管小米以送礼物著称、魅族被戏称为“世界最大的演唱会公司”、罗永浩也能把每次文艺青年的聚会都办成单口相声专场,朱大卫仍然是认为这种形式是千篇一律的,无非“都是一个人站在台上讲半天”。于是,“地球上第一只智能头机”的发布会最终呈现效果是这样的:
“未来本人”以一个小男孩的形象出现,穿梭于不同风格的音乐场景中,以展现未来感;而构成音乐场景的元素有组团出来嗨的超人、猫女、蝙蝠侠、美国队长等漫威英雄,有伴着《大话西游》主题音乐刷金箍棒的京剧人物孙大圣,还有不吝展露美好肉体的俊男靓女麻豆们,等等。
当天的朋友圈,有人这样评价:“这真是一场暴力的发布会。”演出很精彩,但观众并没有获得有用的信息。至少自诩见多识广又掌握着舆论影响力的科技媒体人们不吃这一套。
大卫没错,Vinci智能头机没有追随乔布斯的阴影。但也许他和他的团队在专注表达自己的个性时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沟通。
中国创业者的迷思
在菊儿胡同深处的办公室内,朱大卫与我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三四十公分。当他重点向我阐述或者解释某个细节的时候,这个数字偶尔会缩减一半。
这个人与被外界妖魔化的那个“不与用户沟通”、盲目又自负的形象判若两人。他很想多跟我聊聊产品,可是我不甘心,一定要问问“听到那些负面评价之后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也是正常的。”朱大卫这么说,“一个新事物出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关于做产品,Vinci的团队是努力的。朱大卫多次写文章讲述Vinci智能头机诞生的过程,不仅记录了详细的数据,而且里面提到的所有人都有准确的名字和照片,甚至还有设计草图以及专利的照片。
例如,他们邀请到4个国家的10位设计师直接参与了第一代产品的设计,其中不乏来自谷歌、苹果、三星的顶级设计师,在129天的创意阶段画了530多张草图;他们还跑遍位于北京、南京、深圳的手板厂,再加上3D打印机,一共制作出98套外观手板;在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一共在中美两国申请了多达21项的设计和发明专利,做了五次大规模的推荐系统迭代等等。
一个狂妄而不自知的创业者是不会如此严谨的。然而,更严重的“攻击”是针对创始团队这些人本身的,包括他们的名校背景、高颜值高逼格、连续创业者身份。
老实说,这些词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成为被攻击的对象。然而,放在中国当前浮躁的创业环境中,一切就都变味了。当带有“风口”“入口”“船票”等字样频繁见诸媒体的时候,人们日趋厌烦,连被以时尚大片方式拍出来的创业者精致形象照也统统都可能只是噱头的一种。因此,当“云视链”之流甫一出现立即就被人“扒得底裤都不剩了”,该公司的创始人最为人诟病的正是涉嫌伪造的哈佛背景。
可是,这也是一种先入为主。难道有名校背景的连续创业者就一定做不出好产品吗?“我委屈的地方在于,我们做出了如此之大的改革和创新,而这些又都是行业急需的,却遭受了这样的评价……我是学物理的,创业也算很久了,我自己哪强自己还不知道吗?”朱大卫很不理解那种逻辑:“我从不根据社会的反馈做事,更注重与用户的交流。”
最终,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与左小鹤所流露出的同一种希望:“我真的就是喜欢创业,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件事值得我这么投入精力了。”讲真,在浮躁的时代,我也只能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