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春
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诗人
◆ 刘春
自2001年起,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我应该和同龄人有一些区别。在写作技巧上,更在价值取向上。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无论从写作经历还是时间的长度而言,我都与大多数同龄人区别明显。我甚至比许多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诗人更早进入所谓的“诗坛”,年纪虽不大,但也算是一个“老诗人”了。既然有高远的目标,就没有理由让自己夹杂在别人中间厮混下去。
阅读和思考在这个时代展现了它们的魅力。2001年前,我的阅读范围相当狭窄,无非是以诗歌为主的中外现当代文学作品而已,关注的也是文学事件,极少涉猎其他领域。2001年,我开始阅读各种思想性的随笔,因为不知渊源,故读得极滥。基本上是听说什么书好,就去找来读。我这人天生有些“个性”,更易于接受那些“离经叛道”的、边缘的、个人化的著作,它们打开了我思维的另一扇窗口,让我关注到比文学更宽广的东西。也是从2001年开始,中国思想界的各种论争吸引了我的目光,趁着那份热情,我回过头阅读了不少90年代的思想文本。通过对非文学著作的阅读,我看问题的方式和角度有了明显的改变,诗歌在无形中也发生了变化。这一点可以从我的许多作品中看出来。当我回头去阅读同龄人的作品时,我发现,思考相似的问题的诗人并不多见。许多评论家在论及我的写作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是我一直以来非常遗憾的。
自然,这仅仅是我观察世界的几种方式之一。我虽然常被某些文章激起忧国忧民之心,却不是一个有恒心和毅力的实干家。我只是一个写作者,想用文字构筑一个梦想中的城堡,表达自己内心的愿望而已。同别人没什么两样,我向往真挚的亲情、纯洁的爱情和宽容坦荡的大自然,这是我的诗歌乃至所有诗歌永恒的题材。作品的发表,陆续给我带来了一些荣誉,但说得不客气些,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即使批评的声音从来没有中断过,我也对自己珍爱的文字持有信心,它们让我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与别人的区别。随着视野的扩展,我的性格在慢慢地改变,对于诗歌,我多了敬畏,对于自己,我多了怀疑,不再像以往那么把握十足。诗歌像一条圆滑的泥鳅,让我一再看到自己的笨拙。在艺术面前,任何口头或书面的褒扬都是空泛的,最终有发言权的,只有时间本身。
最近几年,我创作得最多的不是诗歌,而是随笔;阅读得最多的也不是诗歌,而是另外一些杂乱的书籍,这是我有意为之——我想让自己的目光到达更远的地方。好诗人需要具有丰富的技艺、开阔的视野和宽广的胸怀。我不相信那些认为只有汽车才是最好的交通工具而不愿意接受火车、轮船、飞机乃至自行车的人,那些只看到平静的湖水表面而忽略了水底暗流汹涌的人,那些以为只有自己是真命天子而别人都是旁门左道的人,如同不能指望一个技术单调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作家写出令人心动的文字。
2009年夏天,我参加了本省的青年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会上,很多文艺家作了发言。我发现,虽然这些文艺家来自不同领域,但仍然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的意思,那就是:汶川大地震让文艺工作者深受教育,让我们重新思考文艺创作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大家都知道,“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是文艺创作的一个基本原则,汶川大地震把这个老话题再一次提到了我们的面前,而且从来没有那么尖锐和迫切过。
近20年来,中国诗歌一直表现不错,但相对而言,诗人得到的关注比较少。我曾经一度为诗歌受冷落而想不通,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排除一些客观存在的因素,我认为诗人也应该反思——诗歌不受重视,除了外界的因素,诗人们的创作是不是也有些问题?自己的关注面在哪里?自己的作品是不是与这个时代发生过遭遇?你写的是个人的小感觉还是众多人共同的生命体验?当前诗坛,很多人将诗歌写作的难度无限量地降低,把口水当诗,把段子当诗,把顺口溜当诗;另一些诗人则热衷于写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天书”,无法与读者形成交流和碰撞,却喜欢找出种种理由来为自己辩驳。这些难道不值得诗人们反省吗?
现在很多诗人都很着急,为写得不够好着急,为写得少着急,这种把诗歌写好的想法是好的,但光着急没有什么用处。要知道,诗人不是母鸡,其存在价值不是以下蛋的数量来评定的。一个土鸡蛋的营养价值要比十个饲料鸡蛋高,套用诗人于坚“好的诗人应该是土鸡”的说法,那么好的诗歌就应该是土鸡蛋。我这两年也写得不多,但我很喜欢这种状态,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写下的有限几首诗歌越来越远离书本而直面生活。这是一个变化万千的大时代,我们没有理由避开时代的脉搏而将自己局限于内心的小房间里。里尔克说:诗不是情感,而是经验。以前我觉得难以理解,后来才明白这句话的精辟——如果一个诗人缺乏丰富的生活经验,就不会有出色的洞察力;如果一个诗人缺乏对生活的深刻认知,就不可能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果一个诗人缺乏独特而深厚的经验的文学作品,即使蕴涵着情感,这种情感也是浅薄的,没有力量的。因此,在我看来,诗歌并非缺少读者,而是缺少以一种合理的方式介入现实生活的力量。一首诗无论辞藻多么华丽,一件艺术品无论打磨得多么光亮,如果缺乏生命和生活的痛感,不能令读者惊讶、反思,那么它肯定是贫血的,没有灵魂的。
我会时时询问自己,也想问所有的写诗的朋友: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诗人?
单位:《桂林晚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