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子/著
县政府要在县城繁华地段架设风雨桥的消息一经传出,这座小城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不置可否者也不乏其例。这其中,持坚决反对意见的胡大爷更是心中愤然。他逢人便说:现在中央不是要反对错误的政绩观吗?不是要反对铺张浪费吗?我们县城现在上有一桥下有二桥,如果中间再夹座什么什么的风雨桥,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浪费人力物力吗?这胡老头说得振振有词,讲得头头是道,而听的人有的啧啧称赞,有的唯唯诺诺,有的为之汗颜,有的脚底抹油溜得快。
话说这胡大爷六十多岁,从单位退下来也好几年了。原来在单位里头是个性情中人,说白了是个见大不怕见小不欺的人。因此,领导和同事们对他敬而畏之。退休后的胡大爷一下松弛下来,觉得怪难受的。散步吧没有那个习惯,钓鱼吧没有那个雅兴,打牌吧脾气大人家惹不起。正巧一次,有人慕名找他打抱不平,胡大爷一举成名。于是这小小的山城,只要哪有不平事,就有他胡大爷的身形。这胡大爷不仅管小事,大事也少不了他。记得有一回,市检查团来到县里例行公事,胡大爷知道后,立马把上届政府搞形象墙的娄子捅了出来,结果是县长被降职调离,受处分的牵连一大帮人。自那件事后,县里的新老领导都对他刮目相看,敬畏有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现在吧,胡大爷为修风雨桥的事邀了几个铁哥们上访。县政府的小秘书接见了他们。小秘书再三告诉他们,修桥的事是经过县委、县政府反复研讨,又广泛征求过群众意见才定下来的。还解释说,现在的生活要讲究质量,群众对生活的要求越来越高,修这风雨桥一是方便两岸群众交通往来,二是给全城的人们提供休憩、娱乐的环境。不管小秘书怎样解释,胡大爷就一根筋,他理直气壮地说,你们这样搞,和形象工程没什么两样,不定是哪个领导想弄点什么回扣呢!小秘书听了这话,脸色很是难看,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说,胡大爷,你的意见我再向领导反映一下,你先回去,过几天我再答复你好吗?胡大爷见秘书下了逐客令,和铁哥们也只好嘟嘟囔囔地走出了接待室。
时间日复一日,不管胡大爷同意不同意、愿意不愿意,风雨桥还是破土动工了。奠基的那一天,早上还是风和日丽,而到了九点,天上则风云骤起。不一会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细雨。上任不久的县长不避风雨,在修建桥址临时搭起的台上作了简短的发言,于是修建风雨桥的工程正式拉开了序幕。那天,胡大爷也在人群当中。本来心里就有气的他,竟然要挤出人群和县长争论个高低。几个好友拼了命拽住他劝说他,老胡你不能胡搞哦,这种场合你要冒尖,少说也要判你个扰乱公共治安罪。胡大爷心里不服嘴上嚷嚷,县里不行我就上访到市里,市里不行我就上访到省里,哼!
憋着一口气,胡大爷逢人便说,见人就讲,每到激动之时,就情难自禁。大伙知道胡大爷这犟脾气,聪明的应和几句,机智的把话题岔开,精明的避之远远。要说上访,胡大爷有个心病。由于年轻时过量饮酒,天长日久就患上了高血压。从此,概不就医的胡大爷就与罗布麻、丹参片常年相伴了。一想到这高血压,胡大爷很是忌讳。市里离县城好几百里,要是上访途中有个一差二错,胡大爷不敢想了。所以,别看胡大爷嘴里嚷得凶,可并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虽说这胡大爷脾气犟,但也不是那种犟到蛮不讲理的人。比如,那年退休,他立马就要搬到江东老家,而江东老家还没开发,说白了就是县城中的郊区。此话一出,立即遭到老伴的强烈反对。老伴说,你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再说买个菜什么的多不方便哦!但胡大爷理直气壮,你就往自己身上想,那新同志来了没房住怎么工作?好歹我们有个退路,多为年轻人想想,也是我们的本分吧。老伴无奈,也知道他的牛脾气,第二天就搬出了单位,住进了江东老家。
日子日复一日,风雨桥的铁臂已伸向江东。政府传出话来,风雨桥要加快速度,必须在元旦开通。桥的架设越来越快,而胡大爷的心里则越来越难受。一天,胡大爷的几个老友来访,哥们中午用餐。几杯水酒下喉,老友们纷纷谈起风雨桥开通后的打算。一说和老伴桥上散步看桥下游鱼,一说带孙子桥上嬉戏游玩,一说和发烧友在桥上K歌。老友们正侃侃而谈时,忽然发现胡大爷铁青着脸默不作声。一老友说,胡大爷你最受益哦,桥通了你买菜看病特方便。没想到话音一落,胡大爷猛地站起来,“方便个屁”,砰的一声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这下大家吓坏了,老伴也不知所措。还是那个老友清醒。他说,走一桥二桥即使叫上车也得半小时,那样可能会误大事。风雨桥已经连通,但未竣工闲人不准通行。我去求求施工方,请他们行个方便起码快一倍。没别的办法,大家手忙脚乱搀扶着胡大爷疾奔风雨桥。施工负责人见状,一边打开围栏一边说,破例破例,救人要紧。大伙手忙脚乱过了桥,叫上出租车,不到一刻钟,胡大爷就入住了医院。
经过医生的一番抢救,胡大爷终于脱离了危险。这时,大家都舒缓了一口气。胡大爷暂时还不能动弹,老伴很是担心,她偷偷地问医生说,老头不要紧吧?医生庆幸地说,好在你们送得及时。要是晚一点,不说生命危险至少落个瘫痪。老伴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这犟老头死活反对修建的风雨桥,竟然帮了老头子一个大忙。事情就这么巧合,谁能说得清!
一月有余,胡老头病好出院。回到家里,老伴精心护理。又调养了半个月,胡大爷可以走动了。大病以后,胡大爷对风雨桥的看法也改变了许多。虽嘴上不说,但始终心存感激。说真的,要不是老友急中生智穿越风雨桥,也许他已不在这个世界或是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于是,他主动提出和老伴到风雨桥上透透气,老伴欣然同意。
再说这风雨桥,元旦之日正式开通。胡大爷和老伴走到桥头,但见落成后的风雨桥:顶上的琉璃瓦满河生辉,桥上的围栏支柱和休闲椅五光十色,而桥下清清的河水缓缓而流,河里的小鱼频频跃起。这一切似乎给小城注入了生气和活力。胡大爷和老伴再行到桥上又见:小孩在桥上尽情玩乐,年轻人成双成对凭栏眺望,老年人坐在长靠椅上海阔天空。老伴还说,到了夜晚,桥上灯火辉煌,那些K歌的烧友、跳舞的大妈,硬是把个风雨桥折腾得翻天覆地。胡大爷听完老伴的话,不无感慨地说:老伴哦,看来我这脑筋真的有点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