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泰国留学生跨文化适应调查研究＊

亓 华， ［泰国］陈玉凤

（北京师范大学 汉语文化学院，北京100088）

一、引 言

中泰两国地理相近，血缘相亲，文化相通。根据中国史书记载，早在汉唐时期中泰两国就有友好交往。中国宋末元初，泰国北部的素可泰国兴起后，多次派遣使者访问中国。元朝也曾多次派出使者访问素可泰国。阿瑜陀耶王朝统一泰国时代正值中国明朝，也是中泰关系史往来最为频繁的时期。随着使节的往来，两国经贸与文化交流也渐趋频繁，华人到泰国经商、定居者逐年增多。两国在交往过程中也伴随着文化和语言的交流与传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泰传统友谊更是不断发展。近十几年来，随着中泰两国各方面关系的日益密切与加强，汉语学习也不断升温。2005年，泰国教育部制定了泰国汉语发展计划，谋求用几年的时间在泰国中小学普及汉语课程。2014年泰国设立了12所孔子学院和11所孔子课堂，在汉语教学、中国文化传播等方面的工作都开展得卓有成效，目前泰国有3000多所学校开设了汉语课程，学习汉语的人数达到80多万人。与此同时，来华学习汉语的泰国留学生人数也逐年增多，表1是2008年到2014年来华泰国留学生人数在各生源国的排名①2014年来华留学生泰国人数创新高，排名第三［EB／OL］.http：blog.sina.com.cn／s／bog－137840b600／02lizg.html.。

表1 来华泰国留学生2008年至2014年的人数

本研究拟采用调查问卷和个别访谈的方式，从社会适应和心理适应两个方面来调查分析泰国留学生在中国的跨文化适应状况，希望在调查的基础上找出泰国在华留学生对当地文化的适应问题，以便今后的教学能采取针对性地教学措施，帮助他们更好更快地适应在中国的留学生活。

二、跨文化社会适应访谈与调查分析

（一）调查对象的人口学分布

本研究调查对象是从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大学、北京语言大学、北京中医药大学、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和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的泰国留学生中抽取，总共86名（其中女性60名；男性26名），他们有着不同的背景，生活环境、教育背景、生活习惯、个人的性格等方面都有差异，而且大部分学生都是华裔（85人）、自费生（78人）、汉语进修生（66人）或本科生（11人），来自泰国中部（68人）。本文对这些学生跨文化适应状况进行了调查：2005年来华的学生9名、2006年来华的学生9名、2007年来华的学生7名、2008年来华的学生40名、2009年来华的学生21名。出国留学（除中国外）过的27人（占31.40%），工作过的49人（占56.98%），问卷共发放100份，收回有效问卷86份，无效问卷9份，5份无法回收。问卷用语为泰语。

（二）调查结果分析与研究

本节从调查的5个方面，结合个人访谈具体分析其对泰国留学生的影响。

1.对北京的第一印象

关于对北京的第一印象，有28名泰国留学生觉得很兴奋，因为北京很大、很发达、人很多，车也很多，因在曼谷只在中心区才会有很多人和车。还有的人认为：终于来到世界上历史文化最悠久、经济发展如此迅速的国家之一。另有27名泰国留学生对北京感到失望：因为天气很干燥，冬天非常冷，灰尘很多，人太多太拥挤，有些人太吵、太心急，很多人随地吐痰、扔垃圾，有些年轻人过于开放。有7名学生因为一个人来北京，觉得很孤独，加之第一次来，语言也不通，没有朋友，很想家。有13名学生觉得满意，因为他们喜欢中国菜，喜欢去旅游等等。还有4位觉得这里跟泰国差不多。另有7位表示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2.文化冲击

关于文化冲击，有56位泰国留学生对一些当地文化感到吃惊。一是饮食方面。有些餐厅，在打包时，直接用塑料袋装食物。因为在泰国有专门装热或者冷饮食的塑料袋；二是公共卫生方面。卫生间对泰国人来说是个人的空间，是个隐秘的地方，而中国的有些卫生间却相反。有些中国人随地吐痰，而且能吐得很远，所以有些学生很怕，一听到吐痰的声音就赶快看从哪儿来的，当心自己不要走在被人吐痰的地方。因为有些学生对此有过不太好的遭遇；三是交通方面。因为泰国司机的位子是在车的右边，跟中国正相反，因此在上下车或者过马路时，一些泰国留学生会感到不适应，甚至发生意外；四是人际交往方面。中国是人口大国，竞争很激烈，压力也很大。所以不管在哪里，人们都好像在跟周围的人比赛，好像也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而在泰国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困难，即使是陌生人，大家都会很热情地帮忙，泰国留学生感到与中国人交往并不容易；五是在人文文化方面。大部分的泰国留学生都认为中国文化跟泰国文化相近，觉得中国人相对保守，跟来华前想象的不一样。在隐私方面，大部分泰国人可以接受一些基本的公开话题，比如说房价等，但是比较排斥个人的隐私问题，比如年龄、体重、工资等。另有30名泰国留学生没有感觉到文化冲击，他们都认为中泰两国人都同是亚洲人：外貌特征一样，感觉好像在自己国家里似的。有些学生已经从来过中国的人那里听说过中国的情况，因此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3.对老师的期望

在对老师的期望方面，有43位学生对教学方法最为关心。期待教师能让学生对学习内容很感兴趣，让学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运用学过的内容。因为有些学生觉得目前学习的内容，有些不适用于日常生活。有些学生希望一个班里不要有太多的同胞同学，因为泰国同学常在一起用母语来交谈，这不利于汉语的进步。有9位学生希望教师了解各国学生的语言文化背景，按照他们的学习背景来安排教学，选用最有效的教学方法和方式。另有9位学生认为教师是双方沟通的中介和桥梁，应让学生更加了解中国文化和社会生活。他们也希望教师能够在学习和生活上给他们更多好的建议；有3位希望教师表情不要太严肃要随和，不然学生会不敢提问。有1位学生希望教师不歧视不会说汉语或者没学过汉语的学生。有7位学生认为，针对泰国留学生的汉语教材比较少，他们希望对这个方面进行些改进才是对泰国留学生最有效的教学方法。另有7位学生对任课教师的教学表示满意。

4.学习动机

近年来，中国不管在政治金融，还是经济贸易方面，都在世界上产生很大的影响力。汉语成了除英语外，泰国留学生最愿意掌握的第二外语。其学习动机主要有6个：一是为了学好汉语。有36位学生来华的目的是为了掌握汉语；二是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有23位学生因为中国是历史悠久的国家，他们想更多地了解文化的来源。很多人觉得自己是华裔，从小听爷爷奶奶讲中国的故事，非常好奇，想知道以前爷爷奶奶出生在何地、怎么生活等等；三是为了能跟中国人做生意。有8名同学希望能用汉语可以跟中国人沟通，他们不喜欢通过中介做生意；四是为了旅游或者休息。9位学生认为可以一边学习第二外语，一边去旅游，这种一般都是已经工作过的；五是父母的要求。6位学生因为是华侨家庭，父母们都希望后代会说汉语；六是为学习深造。有4位学生为了以后回国当汉语老师或者中医医生而来深造。

5.跨文化适应度的影响因素

泰国留学生认为对其跨文化适应有较大影响的因素有以下几种。一是对中国的知识和了解度。有40位学生认为如果更加了解中国文化、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能接受新思想或新事物，就慢慢会适应在华的生活；二是与中国人接触交友。26位学生认为应该常到外面走走，多跟中国人接触交友有助于提高适应性；三是来华时间长短。6位学生认为时间越长越可以适应在华的生活；四是老生的帮助指点。4位同学认为老生同胞能够在学生生活上给以帮助和指导，让新来者没有孤独的感觉。另有8位认为基本上都能适应，没有特殊影响。还有的采取以前在泰国怎么生活在中国也怎么生活的策略，对他们来说来华适应没有太大的问题。

（三）社会适应调查量表

本研究借鉴了Ward，C.＆ Kennedy，A.著名的《跨文化适应量表》（SCAS）①Ward，C，Kennedy.A.The measurement of socio－cultural adaptation［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1999，（23）.以及杨军红2005年《来华留学生跨文化适应问题研究》中的调查问卷②杨军红.来华留学生跨文化适应问题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并按照泰国学生的实际情况对两种量表做了修改。社会适应量表22个项目计5个方面如下表2：

表2 社会适应量表

1.调查数据分析

EXCEL的分析是从调查问卷第三部分来对比泰国留学生适应快或慢，具体的计算方法如下：首先，将22个项目的适应困难程度分6度，即（1）表示没有困难；（2）表示稍微困难；（3）表示一般；（4）表示困难较大；（5）表示困难很大；（6）表示不能适应，困难程度1相当于1分（表示适应的速度特别快）；依次是1～6分。从饮食、交通、服务、卫生、安全5个方面来统计分析。先计算每个方面每个阶段的平均选择人数，然后将平均选择人数分别乘以每个阶段相应的分数，把6个阶段的分数相加得出一个方面的适应总分数，即该方面的平均适应度。最后就可以把这5方面的平均适应度进行比较。

2.调查结果

图1图2显示总体的分数，最高的是卫生方面，即适应的最慢。最低的是饮食方面，适应的最快。右边的图2显示不同时间段所得的平均分及其变化，可以看到最高的是红色曲线，即在卫生方面适应的最慢。最低的是黄色曲线，在饮食方面适应的最快。

图1 社会文化适应

图2 社会文化适应

3.调查结果分析

（1）饮食方面

泰国留学生很容易适应中国的饮食，因为两国菜的味道很相似，在泰国也有很多中国饭馆，而且泰国人的主食就是米饭。所以跟去欧美留学相比，泰国人更适应吃中国菜。只是跟泰国菜相比，有些中国菜有些油腻。大部分的泰国留学生不太喜欢在学校食堂用餐，更偏向于自己做饭或在外面吃。因为泰国人的习惯就是寻找好吃的东西，如果有好吃的，不管多远都会去品尝。先来留学的同学会为新来的同学推荐，让大家去品尝。而且先来的人也会告诉新来的同学关于饮食的情况，因此泰国学生来之前，也准备了不少泰国的食品。

（2）交通方面

泰国留学生对交通方面没有太大的问题。中国的公共交通系统很好，不管是公共汽车、出租车、地铁等到处都有，交通比较方便。对于泰国留学生来说，已经习惯了堵车，因为在曼谷堵车很厉害，一般都要2～3个小时。而公共汽车是选用自动投币，所以比较方便。

大部分的留学生都不太适应在上车的时候人们不排队。在乘坐地铁时，一开门人们就蜂拥而入，也不管下车的人是否能出来。再有就是出租车的司机喜欢强行超车，让泰国学生感到不安。

（3）服务方面

对于服务方面，泰国学生普遍认为，在餐厅、超市等地消费购物，服务员或者售货员的服务态度比较差，给东西不是用手递给，常是不经意地扔给；服务员说话声很大，好像在吼人似的。泰国服务员完全不这样，态度相对更礼貌，语气语调也温和柔美。在北京买东西时，有些卖方喜欢碰留学生的手或者胳膊来招揽生意。不过泰国留学生最不喜欢的是砍价，因为在泰国开价普遍不高，不像中国高得那么离谱，让人不知如何砍价。

（4）卫生方面

对泰国留学生来说，在卫生方面适应很慢，尤其是对吐痰、随地扔垃圾，禁烟区吸烟。泰国政府有规定，不许随地吐痰、扔垃圾和抽烟，违者罚款。再就是洗手间的问题，泰国人认为洗手间是与人密切相关的地方，是私密的地方，跟中国人的想法不一样。有些留学生认为中国小孩儿穿开裆裤，对孩子的身体不好，不太卫生。

（5）安全方面

在安全方面，大多数学生觉得跟泰国差不多。在人多或者危险的地方要更加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或者避免去那些地方。大部分都认为在学校治安良好，没有遇到偷盗行为。

4.运用SPSS17.0来分析社会因素的影响

从调查问卷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来对比性别、工作情况和留学经历对适应情况的影响程度。从SPSS17.0统计结果可见，泰国留学生的性别、工作情况和留学情况与适应情况没有明显关系。

（1）性别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表3 SPSS－ANOVA：性别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上面的SPSS17.0统计结果显示（见表3），sig值，即显著度P值超过0.05（＊P＞0.05）。我们可看出，男女性别差异对其适应社会文化生活方面的影响并不显著，没有明显的差异。但是从曲线图3来看，有一定差异，可以看到女性比男性适应的慢一些，我认为主要原因是因为女性对卫生条件的要求比男性更高。但是从图3我们也可看出这种适应上的差异并不显著。综上可见，性别差异对社会适应基本没有影响。

图3 性别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2）留学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表4 SPSS－ANOVA：留学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Independent Samples Test

上面的SPSS17.0统计结果显示（见表4），sig值，即显著度P值超过0.05（＊P＞0.05），我们也可看出，留学背景差异对其适应社会文化生活方面的影响并不显著，没有明显的差异。但是从曲线图4来看，留学背景不同的人在适应社会环境时还是有快慢的差异，可以看到，去其他国家留过学的人在留学1年时社会适应情况比较弱。2年以后，到国外留过学的与没留过学的社会适应差别不很大。

图4 留学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他们以前留学的国家主要是欧美国家，整体的生活环境，包括卫生条件都比中国要好，所以他们来到中国之后比较难适应这里的环境。但是从图4我们也可看出，这种适应上的差异并不显著。综上可见，留学背景对社会适应基本没有影响。

（3）工作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表5 SPSS－ANOVA：工作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上面的SPSS统计结果显示（见表5），sig值，即显著度P值超过0.05（＊P＞0.05），我们也可看出，工作背景差异对其适应社会文化生活方面的影响并不显著，没有明显的差异。但是从曲线图5来看，工作背景不同的人在适应社会环境时没有那么大的异因为在泰国不管工作与否，人们的生活环境都是一样的，来到中国后大家都是从同一起点开始适应，进度大致相同。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没有工作过的曲线起伏更大，而工作过的曲线更为平稳。这主要是因为工作过的人心智更为成熟，可以以平常的心态面对生活中的一些变化。

图5 工作背景与社会适应的关系

综上可见，工作背景差异对社会适应基本没有影响。

三、跨文化心理适应调查分析

（一）调查内容

心理适应调查和研究方法参考的是Zung W.W.K（1965）提供的自评抑郁量表（SDS）①Zung WWK.A self rating depression scale［J］.Archives of GeneralPsychiatry，1965，（12）.，并根据泰国留学生的特点做了内容上的修改。这部分的调查内容我们也参考了亓华、李秀妍（2009）的“心理适应”量表②亓华，李秀妍.在京韩国留学生跨文化适应问题研究［J］.青年研究，2009，（2）.。调查表从思乡症状、不良的心理状态、良好的心理状况3个方面分成20项，来考察泰国留学生在京留学的心理适应情况。

表6 泰国留学生心理适应量表

（二）调查结果及分析

通过计算获得数据，再将数据输入EXCEL进行结果分析。具体计算方法如下：量表总计为100分，量表程度1是1分；依次是1－5分。其结果未满50分表示正常；51－65分表示轻度抑郁；66－80分表示中度抑郁；81分以上表示重度抑郁。最后，计算出这5组数据的平均值（见表7）。

表7 心理适应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显示：在86位参加调查的泰国留学生中，心里正常的有61人（占70.93%）；轻度抑郁的有21人（占24.42%）；中度抑郁的有4人（占4.65%）；没有人有重度抑郁（占0%）。也就是说，大部分泰国留学生属于“心理正常”范围。

四、结 语

调查显示，在中国社会适应方面，泰国留学生在饮食方面适应最快，在卫生方面最慢。由于大部分来华的泰国留学生都是华裔，对于中国文化基本有些了解，尽管他们来自泰国南北方不同的生活背景、教育背景、生活习惯、个人的性格、气候环境等，但对北京的社会文化适应没有太大问题。泰国留学生在心理适应方面也没有问题，因为泰国是佛教国家，素有“微笑国度”之称①戚盛中.泰国民俗与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泰国人的性情比较随和、为人热情、心态比较放松，做什么都慢慢来，不太着急，来华并没有给自己什么压力；语言进修生一般都是本科或者硕士毕业，有些是工作过，虽然一部分人也有一定的心理压力，但是他们可以通过去旅游，放松调适身心。由于泰国留学生人际关系和谐友爱，心理正常的人数占到70.93%；中度抑郁的仅有4人；没有人有重度抑郁倾向。这一调查结果是在华留学人数占前六位（韩国、英国、美国、越南、日本、俄罗斯）国家中表现最好的。他们都有自己来华的目标，回国也有工作，没有就业的压力。本文所调查泰国留学生均为华裔，尽管有血缘相亲，文化相通的一面，但其跨文化适应属于短期旅居适应，并非移民的长期融入型适应，因此，他们都觉得没有哪个地方比得上自己的母国，也就不难理解了。

综上所述，在京泰国留学生所遇到的社会适应问题，大部分属于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的部分国民的公德意识和文明素质提高问题，这些正在随着中国社会现代化、文明化的加快发展而逐步加以解决和改善。希望本次调查能够让我们更加了解在华泰国留学生社会适应和心理适应状况和问题，了解泰国留学生的基本特点和对汉语教师和教学的要求，有助于在今后的教学和课堂师生互动交流中，有针对性地采取有效的方法和措施，来帮助泰国留学生尽快适应在华的学习生活和人际交往，取得满意的留学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