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荣昌
在中国钱币铸造史中,关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的争论,至今已持续了83年,仍没有完整的结论,这是非常少见的。
令人生疑的钱币
2014年的一次钱币拍卖中,一件由美国钱币评级公司NGC评定64分的拍品—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银币,但笔者的第一感觉却是表面粗糙,字口、包浆不自然,颇令人起疑,最初判断其为镀铜银假币。
然而回家后再次翻看图录,注意到该币的简介:“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银币一枚,银光甚好,此年份好品相罕见,耿爱德(E. Kann)旧藏,NGC MS64”。对此,笔者不解,因为NGC是国际知名的钱币鉴定评级公司,而耿爱德先生是世界著名的钱币收藏家,他们怎么可能看错呢?拍卖当天,该币经过几十个回合的较量,最终以3.2万元落槌,加上佣金,其成交价是3.68万元。
为确认这枚64分币是铜镀银的老假币,笔者曾在预展时上手看过它,并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后将此币与笔者珍藏多年的一枚镀银铜币—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币(为便于行文,下文将64分币简称甲币,将笔者所藏简称乙币)两相对比发现:两币正面右边的那颗五角星都是稍微往左倾斜;同时,两币的“中”字也是一样的,且“中”字右下方多出一斜撇也都是相同的;还有“维埃”两字也一样,尤其是“埃”字的三角形头部开口。甲乙两币背面的地图上部图形也都一样。
两币“中”字右下方多出一斜撇的特征,是最具典型意义的。因为这一斜撇对于整个币来说是多余的,笔者认为很有可能是钢模雕刻好后,被某种东西碰撞而成的凹槽,待币铸造出后就变成短线状凸起的图案。既然与币图毫无关系的一斜撇都一模一样,说明甲乙两枚币是同一钢模铸造而出的。只不过甲币保管得较好—镀银没有脱落,而乙币的磨损较厉害,铜币露馅儿了。预展时,笔者还曾经用30倍的放大镜看过甲币,其边缘其实已有不少铜锈。所以,笔者认为甲币是当年制作的假银币无疑。
曾有多枚出现
其实,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老假币,笔者之前曾在国内数家拍卖公司及相关网站见过多次。
如在2007年的一次拍卖会中,一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1932年贰角银币(以下简称丙币),品相很好。按现在国际金银币的评级标准可能会在62分左右,估价1000元至2000元,但最终以1.12万元成交。
用网站的放大系统观察丙币:正面101个马齿,“国”字无点并且右上角比较弯曲,右边五角星的左下角比较短,“角”字上方有一个小圆点,“一”字和“三”字下方的马齿边各有两个小圆点;背面97个马齿,左边24颗谷粒,右边22颗麦粒,党徽上方有一个小圆点,五角星有一条凹线。
虽然没有办法知道丙币的重量和直径具体数值,但从其整体风格、图样来看,都与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无点国字版”一模一样。
2011年,在北京一家拍卖公司的金银币拍卖图录中有一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1932年贰角银币,应用其官方网站的放大系统观察此币,竟然也和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币“无点国字版”一模一样,而此币的最终成交价为7.84万元。在当年的另一场拍卖中,又出现一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1932年贰角币(第1106号拍品),评级64分,最终以4.025万元成交。
此类铜镀银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币当年制作了多少无从考证,但从现存实物来看约有三种版式:一是“无点国字版”,此种币有四个特征:“国”字没有点;币正面右边的五角星左下角比较短;背面中心有一个圆点;背面上方五角星中间有一条斜阴线。二是“有点年字版”,即“国”字有点且“年”字有点。三是“无点年字版”,即“国”字有点但“年”字无点。另外还有一种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假银币,其有三个比较明显特征,即“埃”字的三角形头部像凹字;背面五角星左边有拉丝痕迹;地图北极部分的经线中间少一条。
上述四种假银币中,前两种的存世量略多,后两种较少。尤其是1933年版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一枚普通品相的假银币身价早已超过1.5万元。
2011年9月,笔者从江西赣州的张先生处觅得一枚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而它则是一枚由“光绪元宝”铜币改制的,镀银已大部分脱落,但“光绪元宝”四个字还清晰可见。2014年,江西会昌县的一位泉友在瑞金古玩交流会上收到一枚铜币,笔者从微信所发图片来看,这是一枚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币上留有“光绪元宝”铜币背面的龙图案。笔者认为,这个龙图案是由于印花时机器压力不够,改制币上原有图案的遗留。但这说明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银币大部分是使用旧“光绪元宝”铜币,改铸上苏维埃贰角币图案镀银制作而成的。
谁是造假者
至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的来历,泉界一直争论不休。《中国收藏》杂志钱币专刊总第35期,曾刊登一篇《苏维埃贰角铜镀银币争议缠身》的文章,归纳为“土匪造”、“白军造”、“红军造”三种来历说。笔者认为,“土匪造”的说法是不准确的。据查史料,“土匪造”的观点最初来源于1932年春,苏区发现有铜镀银的苏维埃贰角币流通,毛泽东主席知道此事后,十分关心,就叫中央造币厂厂长陈祥生、业务处长谢里仁前去汇报。
谢里仁汇报说:“敌人造的伪币是铜质而不是银质,他在红铜上面镀了一层银质。只要将伪币一摩擦,就可以看出铜质来。这种伪币是筠门岭的一个土匪制造出来的”。闻此毛泽东主席便指示,准备派两个师的兵力去围剿土匪,另外要造币厂出布告,告诉群众识别真伪,堵塞伪币在苏区的流通。
从上述这段历史可以看出,“土匪造”只是当时对伪币来历的一种普通说法。筠门岭属于闽粤赣三省交界处,在十万大山之中。很多镀银假币的电镀工艺是非常好的,历经80多年不脱落。土匪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先进的设备。
另外,笔者认为“白军造”也不太可能。按逻辑推理,国民党军队当时就有很多先进的兵工厂,铜镀银技术是没有问题的,制作假币是非常简单的事。但假币的数量与流通的区域都非常有限,所起到干扰破坏苏区经济的作用也极其微弱,这很难与国军当时的实力划上等号。可以设想,与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纸币相比,这种贰角面值的假银币也太小儿科了,国民党军队要仿造也是大量仿造大面额的纸币,才能起到干扰和破坏苏区经济的作用。
而“红军造”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其一,苏区白银并不是非常紧缺。据史料记载,当时中央造币厂不仅铸造过这种有“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名的贰角银毫,而且为到白区购买物资,还铸造过不少“袁大头”、“孙小头”、“鹰洋”等银币。从收藏实践看,有不少苏区时期的证章都是用白银制作的。
其二,同模币是根本不存在的。起初,笔者也曾经误认为存在同模币,后来才知道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同模币实际上都是品相比较好的铜镀银币。2012年夏季的一天,笔者在网站浏览,看到一枚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卖家确认是银币,但笔者认为是一枚非常漂亮的1933年铜镀银苏维埃贰角币,两人争论不休。因为是裸币,所以笔者建议卖家用放大镜观察币的边缘,有没有露出铜质。卖家是上海人,不懂得1933年铜镀银币的交易价格高出相同年份银币价格的好几倍,或者是被我指出假银币之后心虚,竟然低于原来一半的价格出售。币拿回来之后,在高倍放大镜之下证实了笔者的判断,币齿边也就裸露出铜来。2013年,笔者在网上又购得了一枚1933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从网上的图片看,的确非常像银币,但用磨刀石磨一下,然后抹点盐水,不久此币被磨破的地方就有铜锈露出。有过上述两币的实践,笔者重新再研究发现,所有同模币其实都是保管比较好的铜镀银假币。
其三,1932年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贰角铜镀银币多而1933年版少,不是“红军造”的因果关系。真正原因在于:首先,造假者趁当时苏区的贰角银币刚刚发行使用,立脚未稳,群众还不是很熟悉的背景下,抛出假币,以售其奸。其次,假币一经苏区政府识破,便进行了严厉打击,迫使其没有立足之地。如1933年8月16日《红色中华》报道,瑞金县黄安区禾安乡一个叫赖以辉的地主,从广东偷运170元假银毫子到苏区,查获后被处以死刑。如此强大的压力之下,谁还敢再去造假贩假?第三,苏区政府和红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和人民军队,根本不可能去干这种损害苏区群众利益的事。第四,假币的电镀银历经80多年还那么好,以至于蒙骗了那么多行家里手,可见当时的制作技术之精良。有资料显示,电镀技术到20世纪初我国才开始引进。苏区生活那么艰苦,经济落后,战争环境恶劣,不可能掌握这种先进的技术。退一万步说,苏区造币厂要是有造铜镀银币的技术、首先要造的也不会是贰角币,面值太小了,不如多造点铜镀银“袁大头”、“孙小头”、“鹰洋”等壹元的假银币,去白区购买物资。所以,红军或者苏区造的说法是毫无道理的。
那么,铜镀银假币究竟是谁制造的呢?苏区时期,关于制作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假币的报道比较典型的有三个:一个就是瑞金县黄安区禾安乡地主赖以辉,但报道中并未说明是谁制作的。第二个是永定县反动“团总”阙渭明,藏匿到长汀县的汀州城里伪造苏维埃币, 被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政治保卫局及时查获,判处死刑。第三个是1934年的三四月间,福建连城县林坊区的林朋映、林积记兄弟一起用木刻印版印制苏维埃一元假纸币,被查获,并被枪毙,有力打击了制假之人。
由上述报道看出,不管是地主赖以辉,还是反动“团总”阙渭明,或是林氏兄弟,既不代表土匪,也不代表白军,更不是苏区人员,这些人都是以个人身份来造假牟利的。所以,笔者认为苏维埃贰角铜镀银币实际上就是不法分子制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