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霞
〔关键词〕心理辅导课;课型;变革
作为一线心理辅导教师,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一直处在困惑中。我曾经是一个大胆的人:敢用一部电影串联一节课,获得市思品优质课比赛一等奖;敢让学生在课堂上体验自我催眠,获得市心理优质课比赛一等奖;敢把学生拉到操场上玩心理体验游戏,被校长“逮”个正着,特添置了心理辅导活动室以开展特色课程;敢在难得出太阳的日子里,让学生围坐在教室外走廊上边晒太阳边听课……但慢慢地我变得中规中矩、“千课一律”了。我清楚地知道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这要追溯到三年多前的一场比赛。
一、成功的枷锁
2012年,我参加了杭州市首届中小学心理教师技能大赛,通过学科知识笔试成功通过了海选并一步一步进入了决赛。决赛形式竟然是提前一周告知20个课题,然后在实体课前一小时,选手空手进入准备间抽取一个课题,借助一台没有连接网络的电脑和一支笔,准备一小时后,立刻给学生上一堂40分钟的课。 这个看似不能完成的任务,让我急成无头苍蝇。就在这时,似命运般的相遇,我了解到钟志农老师的“四步教学法”,他将心理辅导活动课设置成一个有固定程序的课型,即“热身—转换—工作—结束”,这是一个能在各种课题上套用的授课思路。以不变应万变,我借着“四步教学法”成功拿下了一等奖的第一名。 突如其来的成功,让我在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开始像虔诚的信徒般,所有的课都尽量设计成“四步教学”模式,我对此没有一丝怀疑。
二、无情的挑战
事隔一年,2013年,我被推选参加浙江省首届中小学心理教师技能大赛,还好有两周的准备时间,但在最后一周我接到了参加全国首届中小学心理辅导活动课展示的任务,而且浙江省和全国的比赛课题是全然不同的,显然,我只能继续抱着“四步教学法”只身赶到山东参赛。好在,我的临场发挥能力不错,课上完后不少听课的教师都主动跑来向我表示祝贺并索要我的联系方式。我本以为胜券在握,却等来了二等奖的结果。 我并不怕失败,但我怕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败!为此,我逮着机会询问了比赛的主评委,这位白发苍苍的教授笑着告诉我:“你很聪明,注重了课堂的‘此时此地,课上得看上去很美,但心理辅导课不应该如此结构化。”
什么理由我都可以接受,唯独“不应该结构化”让我有种信仰倒塌的感觉,因为结构化的“四步教学法”几乎成了当前一线心理教师授课的“基本功”,怎么就成了“不应该”的事呢?我陷入了深思,甚至将两天后的浙江省比赛都抛到了脑后。 当时的我是迷茫的,直至有幸拜读了佐藤学先生的《静悄悄的革命》,我才明白了当日主评委教授的痛心之处,正如佐藤学先生所言:“多数的教师只注意自己教学的进度,并没有去想准确地‘接住每个学生的发言,未能与那些倾心‘投球的学生的想法产生共振。结果,只有那些擅长事先了解教师棒球手套状况的学生,才会瞄准教师准备好的手套位置把球投过去。当然,明确地控制教学的进程是教师必要的工作,而在此之上,首先让教室里的‘投球成为愉快的事情,不是更加重要吗?不要以为只有按自己的教学计划上课才是上课。”
多么痛的领悟呀,可惜当时不明白。我研究了比赛中获得一等奖的课,发现他们的课型大胆开放:有的一节课就一个活动(让学生合作画一幅象征对青春理解的画);有的把教室变成“沙盘”,每个学生成为沙盘游戏中的一个摆设,灵活把心理学的沙盘疗法引入课堂;还有的课型平凡无奇,教师语速出奇得慢,就只探讨了一则寓言故事。
到底心理课该怎么上?等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杭州时,第二天就要参加浙江省的比赛了。我不想再拿出之前准备的“四步法”课参赛了,那么明天的关于“亲子沟通”的课该怎么上?看着餐桌前忙碌的父母,听着他们安慰关切的话语,突然灵感来了:当我还是中学生时,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现在却其乐融融……课堂应该从生活中来呀,丢开了课型的束缚,我又变得大胆起来。 最终,在比赛的课堂上,我让学生做了一个关于“3岁、13岁和30岁”的冥想活动,还拿出生活事件进行现场演练,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讨论,仿佛台下的四五百位听课教师不存在。课上我和学生一起思考、欢笑、豁然开朗。是的,交流真的在发生。凭着这样的表现,我的课又获得了一等奖。 我喜欢成功,但我更喜欢明白自己为什么胜了!是因为来源于生活,是因为创新,还是因为体验活动令人信服?当时的我还是迷茫的,同样在《静悄悄的革命》的研读中,我明白了当日的成功之处——那时我营造了“润泽的教室”,正如佐藤学先生所言:“在‘润泽的教室里,教师和学生都不受‘主体性神话的束缚,大家安心地、轻松自如地构筑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筑着一种基本的依赖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即使耸耸肩膀,拿不出自己的意见来,每个人的存在也能够得到大家自觉的尊重,得到承认。‘润泽的教室给人的感觉是教室里的每个人的呼吸和其节律都是那么的柔和。” 可惜当时的我不明白,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只是在继续探讨课型的问题,并做了一些大胆的尝试。
三、大胆的尝试
2014年初,我了解到综合实践课,这是一种让学生自己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课程类型,于是我立刻开始尝试。我的第一次“勇敢”尝试就遇到了校长的突击听课,这节课的课题是“男生女生”,我打算第一课时让学生提出感兴趣的话题,第二课时展开讨论。结果学生异常兴奋,每个人都有无数的话想说,好像压抑已久的原始冲动在一瞬间爆发……
结果是,第二天校长回复了她对这节课的印象:这节课好可怕。 这节可怕的课问题出在哪里呢?我认为是自己没有培养好学生相应的能力,没有充分考虑可能出现的问题,应对比较随意。正如佐藤学先生所说:“教学是由‘学生‘教师‘教材‘学习环境四个要素组成,而在这四个要素中,我们以前强调教师在教学中起到主宰性的作用,学生都要服从教师的安排,这是我们现在所摈弃的观点,强调学生在课堂教学中的主体性,这是好的改变,可是现在好像所有的活动都集中在学生身上,特别强调学生的‘自己解决‘自己决定等,这是与我们所推行的课程改革所不相符的。” 在我还在寻找突破口时,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已然发动了。endprint
四、静悄悄的革命
(一)质疑“四步教学法”的声音
在我在各种不同课型之间徘徊之际,我也发现竟然不是我一个人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常看的核心学科杂志《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里连着两期刊发了对“四步教学法”的质疑文章,作者分别来自广州和杭州,甚至钟志农老师也发出了《心理辅导活动课要降低“专业门槛”》的呼声,直指十年前自己对心理课专业界线要求过高的反思和纠正。那么对于“四步教学法”,钟老师本人现在又是如何看待的呢?我找到机会当面向钟老师讨教,他回复:“很高兴有人能提出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角度不同,我是从团体动力走向的角度给大家提供一个设计思路,但不代表这是唯一的思路,我也看了那些文章,有的从认知接受的角度,有的从情感唤起的角度,都很好。我研究了多年的心理团辅,现在开始研究心理个辅,其实还是有许多个辅的思路可以提供给团辅的。” 我敬佩钟老师不断探索、敢于反思和改进的精神。连始创者都在创新,我们为什么要死守这个条条框框呢?
(二)心理届的新秀
2014年下半年,我作为评委参加了杭州市心理优质课的评选,在大多数“四步教学法”中,杭州长寿桥小学周佶老师的课一出场就打破了沉寂:没有教案,没有课桌,没有PPT。这个男老师想做什么?我们看到了一堂类似心理剧的课,问题的生成、张力四射的演绎、挣脱内心挣扎的呐喊,学生们沉浸其中,课结束了他们还久久不愿离去,抱着周老师依依不舍,不少听课教师由于课堂触动了自己的伤心事而掩面哭泣。
在后来的评课过程中,所有的评委都把讨论目标放在了要不要把周老师的课推向浙江省的擂台,结果评委吵成了两派,我也深感矛盾。最后,大家的思想统一为:省里的比赛两三年就有一次,但这样的课型很难得,推出去让大家一起来思考吧。
2014年底,抱着“看周老师再掀腥风血雨”的念头,我到金华参加了浙江省第二届中小学心理教师技能大赛的观摩。“四步教学法”仍然是赛场的主流,鲜见新意。周老师的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人们拿出设备录音、录相,中场休息时也随处可见人们聚在一起讨论这节课,还有许多教师围着周老师或赞扬或询问。作为出品单位,我们自然是开心的。然而,周老师的课最终分数并不高。人群再次沸腾,评委教师指出了周老师课的问题:团辅和个辅是有差别的,此课太接近个辅,没有关注到每一个学生;学生的动力导向太低却没有回升到应该的位置等。专家确实从更高的角度看清了问题所在,人们从狂热中冷静下来。
周老师起身问了一个问题:“我的课失败了,是我的能力问题,还是课型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这次比赛对浙江省学校心理辅导是有主流导向作用的,我们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主评委回复:“我们提倡课型的研究和创新,我们也期待有突破。”“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努力提高我的能力。”人们带着各自的思考回去了。
五、被点燃的火种
省比赛结束了,人们的讨论就此展开。不管结果如何,周老师的课打开了人们的思路——心理课可以有不同的上法,甚至可以拆除讲台、丢开PPT,代之以师生同处于一个平面,教师似导演般,引导所有的演员发掘内心的真情实感,彻底摒弃“注入式”教学,更多使用“发动式”教学。
回顾这一年多来的所见所思,以及对《静悄悄的革命》的研读,平心静气后,我问自己该何去何从。我不能因为一次颠覆教学信仰的失败,就对自己的课有太多怀疑和否定,甚至邯郸学步。我应该找到自己的独特之处,敢于突破框架,为营造佐藤学先生所期待的“润泽的教室”而努力。
“革命”是推动事物发生根本变革,引起事物从旧质到新质的飞跃。革命常常是轰轰烈烈的,有壮士有壮举,在看似平静的革命前夕,暗潮涌动。我相信浙江省学校心理健康教育领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思考和改变的过程中。
(作者单位:浙江省杭州市江南实验学校,杭州,310052)
编辑/王晶晶 终校/于 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