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会老，爱情不死

●一念清凉

时光会老，爱情不死

●一念清凉

他是在一位师长家里遇到她的。当时，她正跟着这位师长学习绘画，而他恰恰到师长家里拜访，就这样，他们相遇了。见到她，他的心猛地缩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仅仅扫了他一眼，轻声对师长说道：“您家来客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就匆匆离去。他呆呆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仿佛也跟了去。

这位师长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问道：“看上了？”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长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说：“放心，我给你们牵线搭桥，至于追到追不到，就看你的能耐了。”

第二天，她又在师长家学画，师长派给她一个任务，给他送颜料。她并没多想，拿起颜料就向他的住处走去。听见敲门声，他连忙打开门，一看，不由得呆住了，面前的她是那么靓丽，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笑。他的心不由狂跳起来，一时间忘记了应该先做什么。

“不欢迎我进屋吗？”她调皮地一笑。“欢迎欢迎。”他忙不迭地让她进了屋。这是个让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下午，他们聊了许久。他发现她灵秀于心，她觉得他博学多才。两颗心就这样碰撞出了火花。一有闲暇，他们就外出写生、游玩，随着时间的推移，两颗心靠得越来越近。

但是，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对，理由很简单：学艺术的人将来都很穷。在家人的轮番劝说下，她有点儿动摇了。敏感的他很快就发现她的犹疑不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坚守在她的身边。靠着这份执着，1946年，他们终于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爱情有了美丽的归宿，日子渐渐趋于平淡。这天，他一回家，就兴奋地一把抱起了她，原来他获得了公费留学法国的名额。她也为他高兴，卖掉了自己的金手镯，为他买了一只手表，还卖掉自己的一件缎子夹袄，买来毛线，连夜给他织了一件红色的毛衣。看着她为自己牺牲这么多，他的鼻子酸酸的，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挣到钱，第一件事就是为她买一只相同的金手镯。可没想到的是，直到40年后，他才实现当年许下的心愿。

1950年，他结束了在法国的学习回到国内，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团聚的生活。有孩子后，经济压力越来越大，收入却没有增加，她的心里不由变得急躁起来。

有一次，看到家里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别的孩子吃糖果，她心里酸酸的。回家后，看到他仍然在画板前忙碌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气得她流着眼泪冲他喊：“你再这个样子，我不跟你过了！”猛然间听到这样的话，他才从画板前挪开目光，跑到她身边紧张地说：“我这一辈子也离不开你，难道你真舍得丢下我？”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她的心登时软了下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了。

生活依然艰难，他依然钟情于绘画事业，虽然她会生气，但气后，还是会全力支持他。她曾经赌气说过：“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下辈子再也不嫁你了！”听了这样的话，他却心安了，下辈子不嫁，这辈子是跟定了。

有一次，他得了很重的病，有时会通宵失眠。一连几天临睡前，她总会用手摸摸他的头，他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一摸，你就一定能睡着。”虽然是幼稚的做法，但他心里溢满了幸福。

这天，他谈起自己的病，淡淡地说：“我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年的冬天。”她一听，眼泪顿时充满了眼眶，生气地说：“你胡扯什么，你怎么能先走呢？我还要等着看你老得牙落的丑态呢！”担心的话原本是准备了好久才说出来，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为了她，也一定要顽强地活下去。

这一次，老天总算眷顾他，病被医好了，他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健康，他又能够待在画板前，与钟爱的画做伴，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不离不弃陪伴着的她。

平静的日子像一条河缓缓流过，1991年春天，她因为脑血栓住进医院。身边没有了她，他再也无法安心作画。由于医院离家较远，而他年事已高，家里人不允许他去探病。这一天，他偷偷地从家里出来，一个人坐上了前往医院的公交车。当他出现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开始抱怨：“你再也不能这样了，害得一家人都担心。”他幸福满满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她连忙说：“我批评错了，你再来的话，让家里人陪着你来。”过了片刻，她笑着说：“你还是那个脾气，怕是改不了了。”听她这样一说，他才重新恢复了笑容。

她回到家后，行动甚是不便，他成了她的拐杖。夕阳下，他们两个人佝偻的背影，成为了一道至美的风景画。

他叫吴冠中，她叫朱碧琴。2010年6月，91岁的吴冠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和始终爱恋着的她。他们的故事虽然平淡，但有了那句“爱你到牙落时”，也足以让人们动容。

（摘自《做人与处世》201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