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熹文
姑娘,有了方向努力才值钱
●杨熹文
我曾经见过一个二十几岁姑娘的双手,皮肤暗哑松弛,布满老茧。姑娘在美国的一家中餐馆打工,负责串肉串。在餐馆简陋的灶台上,手套胡乱地褪在一旁,一双手上下翻飞在生肉和竹签间。
那是一家烧烤店,我和朋友常去,因为营业到凌晨两点,是吃夜宵的好去处。
时间久了,和店里的肉串姑娘也混熟了,知道她25岁,出国已经3年,是穷苦的留学生,为赚取昂贵的生活费每天晚上在烧烤店从傍晚6点打工到深夜两点,工作内容就是坐在一张板凳上,对着发霉的墙角,串上整整两大盆的肉串。
那时我也有一份餐馆的工作,能够体谅这种辛苦。因为相同的经历,我把姑娘当作革命战友,姑娘对我也有一份惺惺相惜的感情。
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出国读书,经历写出来像一本苦难史,除去上学与做功课,剩下的时间几乎都要找一份杂工来打。而在我的生活圈里,这个姑娘绝对是最努力的人,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既要读书又要打夜工,如此拼命的,再没有第二个。
可是我渐渐察觉到,姑娘的努力,和我的似乎有些不同。
起初在中餐馆打工,是因为自己英文不好,无法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只能低下头来以一副谦卑的姿态面对生活。可是每当被老板支去洗碗时,看着水池里漂起黄腻腻的一层油渍,我就恨恨地对自己说:“你22岁在这里洗碗,我一点儿都不怪你,但如果一年之后你还在这里,我绝对饶不了你!”
于是有空的时候,我都会花一点儿时间看免费华人报纸上的招工广告,或是从招聘网站上抄下用人公司的信息。有时候拿着圈圈点点的记录去给姑娘看,她却没什么反应,她觉得这都是没事瞎折腾,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的环境,赚的钱也够吃够喝,干吗要换来换去?
我觉得不公平,因为我亲眼见过一些职员,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只因能说一口流畅自如的英文,就拿着比我们高几倍的薪水。
于是我开始留心,把餐馆里的洋人当作免费的外教,去超市时也要和收银员多侃几句,看电视只看英文台不看中文泡沫剧,能说英文就不说中文,把自己彻底浸泡在西方的文化里,学会运用新的思维思考旧的事情。
我也一直鼓励姑娘:“你长得那么漂亮,总不能一直在店里串肉串吧?”姑娘说:“我也想找份好点儿的工作,可是我英文不好呀。”
我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双苍老的手:“那就每天学一点儿啊……”姑娘睁大眼睛苦笑着:“小姐,你还觉得我不够辛苦吗……”
一次,我在聚餐时认识了朋友的朋友,听他说酒保还算是高薪行业,就咬咬牙花600美元报名短期调酒班。
当我换掉中餐馆的工作,到一家规模稍大的西餐馆去做服务生,可以有小幅度的加薪时,我和朋友跑到烧烤店里撮了一顿,并怂恿姑娘也去学点儿什么。
姑娘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肉戳在竹签上,一边看着我调酒的照片,倒吸一口冷气:“小姐,这可是600大洋啊,得打多少工才赚得回来啊?为了那一点儿加薪,还不如守着一份熟悉的工作好好干呢。”
可是学习一份技能,不是为了有更好的工作去赚更多的钱吗?
我后来换了5份工作,每一份都能学到新的知识,有新的问题要解决,有新的人去遇见,这些都在为更好的未来做铺垫。当我再也不用去洗碗,开始体味到“被尊重”与“被需要”,工资变成了一年前的1.5倍,而姑娘还是肉串姑娘的时候,我们的友谊就渐渐维持不下去了。
后来我的生活里,遇到了很多和姑娘一样的年轻人,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早出晚归,已经努力到极限,并且觉得“洗一辈子碗,没什么丢人的”,也可以养活自己。
可是,明明可以发挥出更好的价值,又肯付出努力,为什么甘愿在一个中餐馆里打一辈子工,而彻底放弃成为更好的人的可能呢?
有人对人生进行过理性而又残酷的分析,在一张A4纸上画一个30×30的表格,如果让每个格子代表一个月,那么这900个看似微小的格子,就是你全部的人生。
再残忍一点儿,除去前面那些涉世未深的阶段,还有后面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日子,你真正可以安心奋斗、决定自己高度的时间,用笔画在人生的A4纸上,只不过是那么短短的十几行,而平均每两年时间,一个人就会被自己所创造的价值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于是你常常在同学聚会中看到这样的情景:分别不过几年,有些人已经在事业上小有成就,有些人还在守着毕业后的那个职位原地踏步。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差别的存在,不是因为前者天资过人,也不是后者不够勤奋,他们付出等量的辛苦,只不过后者输给了方向感。
人生这件事,不是只有努力就够了。
(王传生摘自《请尊重一个姑娘的努力》江苏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