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玟兮
当资本、互联网思维、情怀与风口,成为围绕在当今创业者身边的高频词汇,我们注意到那些拥有超高曝光率的“互联网思维产品”,却鲜少来自这里——深圳。
从北京中关村到万众创新之火点燃国内大大小小的城市,究竟谁更接近“中国硅谷”的形象。
当资本、互联网思维、情怀与风口,成为围绕在当今创业者身边的高频词汇,我们注意到那些拥有超高曝光率的“互联网思维产品”,却鲜少来自这里——深圳。
在这个据说2016年GDP即将超过香港的城市,产品、技术和利润成为绝对的主旋律。
创业再美好,也不过一单生意。
5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海,而现在这里入驻的初创企业已达200家,并且涌现的速度越来越快——深港前海合作区总面积约15平方千米,后现代风格的建筑配上鹏城的蓝天和海风,就是硅谷的样子。
因为快,人情之外,深圳人似乎更为看重结果和效率。
比如,你很少在这里看到拿一个“想法”就拉投资,或宣扬用“互联网思维”解决一切问题的创业者。在深圳,创业者们更倾向先做出一个东西,再来谈谈钱、情怀和未来。
如果说那些期望一夜功成名就的创业者,代表了当下商业环境的浮躁和野心,那么分布在深圳各个工厂、实验室、孵化器里的创业者似乎更耐得住寂寞。
在这个拥有全世界最完备产业制造链的地方,创业再美好,也不过一单生意。
厂长和产品经理
最好的初心是做点事。
互联网企业最不缺的是什么?产品经理呗。哪怕你只在一家公司做了两年的后台改版,也可以自称“产品经理”。
彭保华就是一名“不值钱”的产品经理。他和合伙人严江宝、陈靓成立了克罗普斯科技有限公司。他们最新的一款产品是一台桌面级3D打印机,任何人哪怕是小孩都可以通过操作触摸屏打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在全球尚属首例,在此之前,3D打印机需要“懂行”的人才能顺利操作。
按道理拥有如此酷炫的产品,销售渠道也一定很与众不同。然而负责销售的严江宝说:“我们走代理商。”真是一点也不互联网。
实际上,在整个采访过程中,三位合伙人一次也没有提到“互联网思维”、“互联网+”等词汇,“互联网让沟通更容易,但没能改变问题的实质”,制造型企业是他们给自己的定位,为了证明这点,他们说:“我们有厂长。”
厂长姓王,今年50岁,是中国第一批航天科技工人,在深圳有20多年管理工厂的经验。彭保华们花了大力气才找到王厂长,“虽然过程艰辛,但在深圳只要你有真正好的产品,你就能够找到你想要的一切配置”。王厂长主要负责工厂的运转。工厂共有三层,一、二层负责零件精加工,三层负责3D打印机的研发和组装。
有自己的厂房是克罗普斯和其他3D打印企业最大的不同,零件物流成本和研发成本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但是最初彭保华没想过建工厂。2013年,平台概念开始走红,他想做的是一个3D打印技术的线上平台。
2013年6月,彭保华、严江宝和陈靓拿到了一家国外3D打印机的中国总代理权,在华强北支了一个摊位,卖起了3D打印机。
从早上6点到晚上8点,彭保华的摊位都是最热闹的。只要他把3D打印机摆出来,立马就能围上来乌泱泱的一群人,但问的人多,却没人埋单。此后,彭保华又走遍了深圳的工厂,一圈下来,依然没有进展。
市场还没有形成,是三个人的共识。“平台是一个很好讲的故事,但在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市场去做平台,没法做实事。”最后,三个人放弃了讲故事做平台的想法,转而思考如何培育市场。
克罗普斯做3D打印解决方案的形式就由此而来。
前几年,一笔国外的订单就能够养活一家代工厂一年。但近几年,国外大批次订单逐渐减少,小批量的定制化订单增多。这就意味着,工厂以前花几十万元开一个模的做法变得不划算了,他们需要更经济实惠的办法,比如3D打印就可以让开模具的费用从几十万元降低到几百块。
克罗普斯在这个过程中提供3D打印的解决方案。每个行业的制造流程和工艺都不同,上一次为了拿下一家瓷器厂商,彭保华和严江宝在景德镇的作坊里当了半个月的学徒,为的就是搞清楚瓷器是如何拉模建坯。提供解决方案归根结底是个寻找用户需求的活儿,这个阶段才是彭保华这个产品经理的用武之地,但他坦言如果没有王厂长在制造链上的扶持,克罗普斯的产品根本达不到现在的水准,“幸好我们有工厂”。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前沿的科技、创业的青年、工业化的未来,都是资本追逐的焦点。但问及接下来的打算,彭保华说:“我们欢迎资本,但最重要的还是产品,做事比讲故事重要。”
生意就是生意
创业说到底还是做生意,比起情怀,生意人的精明和实在更有用。
小张大名叫张东林,有一个毛病,就是见人就打听“有没有生意可以一起做?”据小张说,这个毛病是向他爸老张学的。
大概28年前,老张从湖北老家背了一个编织袋到了深圳,从倒卖收音机做起,做成了贸易公司的老板,小张从小就耳濡目染地看着自家老头东奔西走得找生意做,“连在厕所他都能和人聊怎么去泰国拉榴梿来卖”。
当然,小张已经脱离了在厕所谈生意的阶段,他和朋友们一起研发的智能手表已经到了最后的测试阶段。不过做智能手表的人实在太多了,见记者的当天,小张团队的设计师发现图纸被另一个团队抄袭了。小张看了看对方的设计,决定“息事宁人”,“我们其实也借鉴了别人的东西”。
除了大多数团队的产品都同出一脉,像小张这样的硬件团队还面临销售渠道匮乏的窘境。类似天猫、京东这样的线上渠道门槛很高,小团队没办法进入,又没有适合小团队产品销售的线下渠道,所以深圳很多智能硬件制造商都囤积了大量库存。
这些问题,精明的小张都看得真真的。所以他的打算是智能手表做出来后,只做1000块,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拿来当自家洗浴中心的会员礼物,充值黄金卡送智能手表一块——黄金卡3800元起充。
问及怎么看待那些拿到风投的创业者,“花里胡哨的。”小张要是懂点互联网思维,讲一个动人的故事,或许他的智能手表就能卖出去了。
但飘在空中的情怀和梦想在深圳有点行不通,这里要的是实打实的效益和回报,用小张的话说,“至少能做出一个看得见的东西来”。
同样,有瞄向O2O的创业者,比如做上门推拿的九阿哥,不过就算是做O2O,也沾上了深圳风格。
九阿哥只做写字楼的推拿,只提供两款针对肩颈按摩的产品,时长都在15分钟以内。这相当于放弃了家庭推拿的市场,这也正是其他推拿O2O发力的地方。“因为家庭推拿不好搞。”九阿哥的负责人简单直接地解释道:“安全问题、标准化问题、服务是否及时问题,痛点太多不好弄,培育时间太长。”只做搞得定能变现的市场,纯正生意人的思维。现在,九阿哥从公司福利作为切入口,在深圳的两大写字楼聚集地做到了行业第一,日均下单量1500单,月复购率达32%。
改变世界才是最重要的
用商业智慧让世界变得更好。
张冲不喜欢卖米粉、卖肉夹馍和卖情趣用品的创业者,因为“他们又没有改变世界”。
深圳大约有200家创业孵化器,共计面积50万平方米,张冲运营的比特咖啡就是其中一家。张冲的名片上写着“寻找改变世界的人”。
在张冲看来,改变了世界,或者至少优化了生活方式的创业才有意义,而卖米粉之类除了树立个人品牌,对世界没有任何作用,“米粉还是那个米粉”。
你很少看见媒体上报道具有“互联网思维××”产品来自深圳,在深圳的孵化器里,你也很少看见拿着一个想法就叫嚷着要钱的人。这里的创业者更倾向先“做出一个东西来”,再来谈谈怎么拿钱,当然能改变世界就更好了。
这也是每一家孵化器的梦想,找到能够改变世界的项目,因为这样就能够赚钱了。
孵化器难赢利是业内的通识。孵化器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背后有资本支持的孵化器,比如联想之星,这种孵化器本身不用考虑赢利,只要为资本或企业寻找到好的项目就行。第二种是没有资本的,比如总理喝过咖啡的3W咖啡,靠副业赢利,3W咖啡靠的是拉钩网来支撑。
孵化器大多都会入股他们选中的创业团队,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全身心扶持创业团队,另一方面是为了赢利考虑。
在张冲看来,做孵化器本身也是创业。他打算把比特咖啡做成餐饮最好的孵化器,毕竟他有餐饮背景的股东,而且餐饮变现快,至少比创业项目快。
当然,作为孵化器,寻找创业项目才是正事。有趣的是,尽管有200家孵化器,创业团队和孵化器之间的信息依旧不对称,“又没有孵化器门户网站”,创业者不知道去哪里找孵化器,都是靠身边信息的辐射范围来寻找。
张冲把目光聚焦在服务类,那些真正让生活变得有效有趣的项目。他觉得一个“教城市人如何玩”的项目就很不错,因为城市人的生活太单调了,好的生活应该有各种不同的玩法才行,中国人还不怎么会玩。
采访最后,张冲提到科技会解放一大拨人力资源,“怎么安置这群人呢?嗯,这一定是下一个改变点,我要好好想想”。
“图个快活”
追求乐趣的创业更值得期待。
“你觉得自己是创客吗?”
“不算吧,他们是很爱一个东西然后做出来,我们更多的是图个好玩。” Ray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创客》,递给记者,说:“这才是创客真正的定义。”
Ray的中文名叫林睿,他和另外六个小伙伴组建了一个团队,做App外包业务。团队里年纪最小的1994年出生,最大的1988年。
这是一个典型的“深圳青年创业团队”。成员都是“深圳二代”,受过高等教育,或有海外求学经历,创业纯粹为了做点好玩的事。
Ray的团队刚刚开发了一款名叫“避迟”的微信小应用,目的是解决聚会被放鸽子的问题,用户量一周就破了1万。避迟的中文发音像极了英文的脏字单词,Ray对此很得意,并且神秘兮兮地说:“英文名字也很有趣哦”。
“Delay no more哪里有问题?”
“你拿广东话念一念。”又是一句情绪发泄常用语。
其实对于避迟的商业模式,Ray完全不清楚。避迟现在的玩法是几个朋友建立一个约会,并交上押金,有5元、10元、100元、500元四档。当到达约定时间时,准时赴约的人就点击结束,收回自己的押金,没有按时到的人的押金就被准时到达的人平分掉。
整个过程中,因为微信平台无法及时到账,还需要收取手续费,所以需要Ray先垫付一部分钱在微信端, 为没有按时到达的用户埋单。“所以我不敢把押金档次改成自定义,要是真有土豪拿1万元来玩,我哪有钱去垫。”
有做投资的朋友劝Ray把避迟包装一下,卖出去是最好的出路。Ray有些不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赚钱,他们拿去能干什么呢?”
相较那些已经在咖啡馆向投资人保证自己能成为“下一个Uber”、“未来要占领××和××市场”的同龄创业者,Ray在商业上要“迟钝”得多。毕竟他的初衷与商业无关,只是想把一个自己觉得有趣的想法实现而已。
除了继续升级避迟,Ray和团队的小伙伴已经着手准备一个“闪电熊”的项目,他们打算占领深圳每一个地铁站,用充电宝自助业务搭建起一个商家广告平台。
“这个模式很重哦。”做投资的朋友又在一旁提醒。“对,很重,但你不觉得很有搞头吗?”另外一个团队成员回答,“先拿一个地铁站试试,要是可以,再进行推广。实在不行,还可以卖充电宝,我们的充电宝还是做得很有设计感的。”
根本谈不上什么商业计划,只是因为想做,所以就去做。
这群人或许是当下中国最接近创客生活状态的一群人。创客本来就指出于兴趣与爱好,努力把各种创意转变为现实的人。他们不是为了A轮、B轮,也不是为了成为下一个马云,而是我想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其实,因为不谋求利益,创客行为与商业相悖,所以只能出现在大众生活安逸富足的时期,但或许能产生创客的时代,更值得期待。
记者让Ray给自己的团队找一个关键词,他想了半天,指着胸前T恤上的字说,就这个吧,“快活”。(编辑/张本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