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成
题记:我看见,我们离得很远,已经很远———我像我的族人那般称呼你们,在你们的名前加一个“阿”字,“阿你、阿你……”
写给阿你(一)
是的,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此刻你在火车上,要么到学校了。前几天和朋友车夫说起,我很久没给人打电话了,没有想起。偶尔也想打打电话,最终也没让自己翻开电话簿。车夫说,自然地想起,自然地通话。否则也没必要了。我赞同,很多时候我只是默默想起你们。
写一封信是困难的。我的字迹如今自己都觉得陌生。可能,今后每想到你们中的一个,我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写出来。至于称呼,你你你直接叫就行了。我相信你们会看到,里面那个你,是你。某一篇章内,那个你,是你。
今年出来,某个毛病再现端倪。前年到这,不到半年那个毛病丢得差不多了,可后来发现,它们似乎又回来了,强迫性熬夜,惯性失眠……当然这些所耗的不过是精神末端逼仄的部分(致命的还不是这些),然而时间,它们不断往下堆砌、重叠,总有一刻会漫过我的头顶,往往这时……而其他———当然我已开始处理一切,回顾来路,好好梳理一下生发的原因和过程。
我的坏习惯大抵如此,其他一切正常,先把坏情况放在前面是想说:我正视这一切,明白所有。你没必要担心,也无需担心。认识你的那些年,它们足够我的记忆咀嚼。我不担心我的忽略会令我们不快,也不担心你的独处会更加伤悲。我们各自的娱乐依旧继续,你的手掌在那边玩游戏胡乱砍伐随性涂鸦淡漠人生,我的眼睛在这里勾搭路人虚拟假定性情境练习虚构。
昨晚突然想起,我居然还保留几首你推荐的歌,萧煌奇的《末班车》、吉田亚纪子《不要说再见》、亚当·兰伯特《Mad World》……《末班车》———“空着手,犹如你来的时候,紧皱的额头,终于再没有苦痛,走得太累了,眼皮难免会沉重,你没错,是应该回家坐坐……”我想明年夏天我返南那天单曲重复应该不错;《不要说再见》———里面的歌词我听不懂,我突然想请教我们学日语的那个朋友,啊,她,我同样忽略她多久了啊———“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我想起这句;《Mad World》———我们找过它的不同翻译版本,“周围都是相似的面孔,破旧的世界,破旧的面孔,日复一日为生活忙碌,无处可走,无处可走”———无可否认,这歌词不错。
昨天,我开始续上去年搁笔的一个短篇,很难想象,我开始听韩国舞曲,我能想象那些MV,女人们搔首弄姿的影像,我对此暂无兴趣,倒是觉得有些节奏我可以听听,以期盖住往常某种惯用的生活基调(以往我是否过于阴郁)。
去年某月,因为无聊,我拨了一下1008611,校内虚拟网话时半个月用了一分钟,那一分钟是回拨给宿舍一哥们的。对此我可以解释,我并非热爱通话,至少默然无话是以往我面对眼帘外的生活方式,当然我明白,往后我将无比热爱生活,说不定就在此刻、下一秒,我开始热爱生活了呢,我获取快乐的方式并非无可奉告,有一件事很明显:只有阅读才能救我。我的笔迹日渐陌生,我想我是不是该记点笔记了,让自己的右手服务于我心灵的密室,那些自由且悲悯的魂灵(如今我开始学会思考)。或许有人认为我行事孤傲,其实不过是我内心孤绝,自我偏执的孤意使然。
“一切使人工作或骚动的东西都利用希望。因此,唯一不说谎的思想是一种没有结果的思想”(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一定程度上这话于我心有慰藉。同样,还是他的文本,揭示了我的又一暗疾———忧郁的人有两个忧郁的原因,或者是他们无知,或者是他们希望。而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我的无知,同时心怀希望。
曾经我还在另一个逝去的人那里找到安慰———“人变老其实并不意味别的,只意味着不再对往事感到害怕”(茨威格《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昨晚我想起一个朋友,他把我对他说过的话扔还我———只要有理想到哪里都不会迷失自己。这一年多,我何曾想起自己有些什么理想。我开始慌了,当然也害怕了,那个安慰不再是安慰。
昨晚,我打定主意回去了,回去就不再出来。曾经与人说笑,有天我将在万峰林下定居(那里有个布依寨子)。确实是说笑。旧路有我不舍的东西,我将回溯往年时光,细数丢失的影子。
有天你回去,你呆过四年多的地方,那里依然有我。
现在,自然是我给一封信标上句号的时间。
二〇一四年三月
写给阿你(二)
写下这封信,我想从我的眼睫毛开始说起———它一度是我懒惰混迹的象征和隐身潜伏的理由———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对我提起,老人说睫毛长的人懒惰。但愿你没猜错,我的行动仰仗这样的借口徐行多年。关涉的寓言,它的实证性无法甄别(可我信赖那样亲密的话语)———以往的经验,山上的云雾对我的眼睫极为恭敬。想想每走一步,我们的视域势必往前扩展一些(睫毛还有这样一种功效)。
如今我很少遇到山雾了。也许我想说的只是这个。
我记得———曾经你觉得应该写一封邮件给我,后来……
我们都忘了。大概我们没有过多相互规劝以及绵长倾述的必要。我甚至觉得你不小心拍摄的一朵野花和一滴露水都比这封信意义重大。我就这样动用制造语言的神经,漫无边际地做些辞不达意的抒情。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吩咐头脑里不必要的落寞和惆怅稍作敛息。
我要说的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我认识的一个女孩结婚了。可这不是主要的。前天女孩告诉我她当妈妈了。我说她女儿一定很可爱,好好爱她。我说。
你能想象到我之后就无话了,你千万别为我难过,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她不嫁给我是对的。即便我们曾经对彼此说过非你不娶非你不嫁这类誓言。甚至在我们过去幽会的那个山头,我在她的唇上吻出我们俩的名字———
她当妈妈了。她的女儿很可爱。
最后我恳求你忘掉这个故事,烧掉这封信。我们之间的友谊,如果要以一种方式证明你收到过这封信。我都为你想好了,就是这封信第二段的第一句。
———你只需要记下它。
没有骗你,第一段第二段我的想法是明确的,就是想给你写一封信。就只是一封信。
我记得,曾经你觉得应该写一封邮件给我,后来……没有后来了。信的第三段,我决定不写给你了,至少上面的字不再是……它们已被我用到我的一个短篇里。
正在写的中篇———《第七个隧道》———目前的小说唯一提到你的———一场梦———它们会否是接下来在北方的第一个中篇———又或者再次需要一个南下的夏天……
我仍然对某天的一个下午印象深刻:我从一位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带上一本卡佛、一个年轻人的诗集,至少那人写就的诗篇是年轻的……彼时我的目标,我的目光只是锁定那位老师的影子,找到她,转身离开……期间我遇到另一位教过我的老师,“空白”之下我的大脑指令来不及让我和他打招呼,我只转向我目光锁定的那个身影……
我的话越来越少了,正经的言谈愈来愈吃力。所行愈加受限“空白”之下。每天,有课或者无课,我只需要给脑际铺就几个符号,再细致一点则是当天的教室门牌号、图书馆、宿舍、偶尔网吧。而过程,行走的步数谁还需要考虑呢,空漠之下沿着既定的路线行走就是,往往期间什么都是空白的。我善于在脑子里和不同的影子打交道胜过正常的言语,“完了”———我想到一个叫张贤亮的男人在他那本书提到过十一个“完了”。
可是我没完。我还能给你写信。其他,不过是我发声的欲望退化了。
……
这封信,断断续续,可也符合我的懒惰精神。想起高中那所学校,那栋楼,每次去“某地”我们都要经过的理科一班,你肯定不会知道,过去那里有我的一个秘密。我总会在那道门前遇到一个静静的身影,与所谓的喜欢无关,所有注目也与猎艳无涉。
彻底回去后我打算写一写关于那个女孩的故事,毕竟是晴隆几年为数不多静慑记忆暗角的一滴露水。我还能说的是,那个女孩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她名字。有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去问安妮的妹妹(她们同班)让她拿出毕业合影……当然不会,一个善用记忆的旅人不会做这类事,他宁愿不断修改回忆更改记忆的路径……这句话太熟悉了,我好像在哪里写过。
我一直没有认真过问你的境况,好或者不好,可这对你我而言又有任何补益吗?
于你,对生活的把握,阅读之余拍摄几张照片……某种程度,安生做个“优秀读者”竟也美丽无比———你言及的“日记”片段,会是个好故事;近来我在为一只臀部的描写而感到束手无措,编造的理由过于简单虚幻我反倒不能得心应手。
……我似乎没有什么要说,去年夏天和你提起过一个影子,今天看到一人骑自行车摔倒我又想起了,那天那一刻真是个美妙的瞬间———西操场———两轮车技仅限走直线的我看到一个穿黄色外衣的身影,我手里的把手已率先慌乱……此刻我甚至想用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拉长一则关于影子的故事并让记忆延伸。
许多许多,自身局限在我这儿愈来愈明显。
“荒芜的海滩”,你去年提起,替你找一片荒芜的海滩———后来你在深圳有无所获我不得而知。上个星期我在某城海岸留下几串脚印,在一座略显阴森的水泥桥下。而下次,我的脚印可能会继续寻找一个荒芜的海滩,如愿而止。
海留给我什么呢,回来我只留下简短四字:水在水上———那是海浪的秘密。
你猜我还有没有什么可写的?———这封信。
二〇一四年五月
写给阿你(三)
和你不同,天一冷,我就不想出门了。那天你说合肥下雪了,那两张照片,我说它们像棉花。去年我回晴隆的第一个冬夜,在我熟睡时雪就落满窗外了,它们大概是怕吵醒我,我没有获得一丁点征兆。
S城今年大概是没有雪的,我猜测过这儿不久也要迎来一场大雪,我站立在飘满雪花的水乡,眸里搜寻一座古桥,一艘瘦船……
后来,是熙攘的几场夜雨在回应我,雨里夹着散落的雪粒,雨和雪打架,雨水赢了。彼时,我正在和一个远方的姑娘通话,她的声音环绕我枕边,这样的温暖真美丽,我偷偷告诉她,我闭眼就看到她的影子了。当然我也在说,外面下雨,雨夹雪。
S城之于我,我还是无法认清我与它之间的联系,大概是我把问题想复杂了———它只是我暂时年轻的岁月里,如往常无有不同的一处停泊处———我还是怕冷,我又想起以往,那更年轻的年月里,年轻的长发。我还是过于悲观,可即便如此,熟人邀我为他们的孩子取名,我想到的都是一些蕴藏美好的词,希望多有动人的浮光留宿人间。可尽管这样,我还是有想不出好听的名字的时候,往往这时,路遇一个漂亮的小孩我就很开心了,看看他们稚嫩的脸庞,哪还需要什么名字啊。
那一次你问我在S城什么地方,我说我没在市区,你也就没多问,后来你告诉我,当时你就在S城。你说我考上教师了,你想去见见我,好啊我说,最好是假期,我可以带你去北盘江,我也没去过,我只知道它在我们晴隆,那儿有座老铁索桥。我只想回到旧路,可我也明白,即便我考回晴隆,晴隆也不属于我,只不过是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以后出门归来,不用找旅馆了,在晴隆会有一个角落属于我;我也想过,那样是不是就开心了……可我再也找不到其他想去的地方,我的籍贯,每一次我都要写“贵州晴隆”四个字;别人问起,我都明白无误说我是贵州晴隆人。
你说起过,女生比男生要悲哀得多,我不解,你说只要嫁人,那她们就得带着自己的故乡远行,可是故乡能带走吗?你问我,我没有回话。换我来考虑它们,故乡,就是生长的地方吧,呆过的地方,缩短在某一地域的自己的生活范围。刚才我提到的晴隆,它是不是我的故乡,我真不知道,晴隆很小,可是它又太大了,离我的出生地大新寨和童年寄居在我外婆村里的那个山坳———小王寨,也还很远。如果真是,我最后入住在那个叫晴隆的小山城,是不是就安心了,离家近,离小王寨也近———这当然只是相对外地来比较。
这些年,我一直处于漂泊和寄居的状态,无论是换学校还是换行程,我也都习惯了独处的岑寂年月。温情还是有的,但你知道,我的布依语,一个人的时候就只能封存它作为自身民族的符号意义了,不说那就不开口,张口了就说说晴隆方言,更远一点,出省去就说普通话。我确实在意过自己的少数民族身份,它们与我的经验记忆分不开。小时候,除非去镇上赶集,说几句方言,平时在村里我们都是说布依话。
不知是否告诉过你,我们的称呼习惯,我们习惯在名字的前面加一个“阿”字———阿谁,当然,一般是单字的名前面加“阿”字无疑,而名字是两个字的,为了引起对方注意,对方离我们远一点,我们才叫阿谁谁。
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叫我阿成明了。
北方的一个友人问我,我喝醉的症状是什么样子。“症状”二字用得合乎我心。一瓶酒,还有三分之一没喝完,我不得不和她道别。我想我醉了的模样,是只会看天花板的吧,除非醉得实在不行。一年中有一两次醉到刚好,多少还是理想的。灯还开着,静静看天花板,发呆,静静想一些事,心里可能有一大堆话,任其自行消磨;灯关了,闭上眼睛躺下,还有什么是不好的呢,夜雨自行漏掉……
雨声过于明显时,我们是不用去搭理外面的一切了。
两年前我就想去沈园看看,可我要等的感觉还没有到来,我害怕感觉到唐婉,又怕感觉不到她。在A镇,我多次路过古镇,每次我都会对那条狭窄的小弄长久注目,仿佛我要等的谁就在那头。
不知你是否赞同,有时喝酒并不是因为有多想喝,也不是心情有多差,大概是因为某一个姿势在引诱,一种情怀需要我们执瓶倾诉。这些私事都是寂静为之,于我,还是有些荒谬了。我不喜欢酒,只是在S地例外———“红酥手,黄藤酒”。我常常想起唐婉。我不认识她,甚至她的模样我都想象不出。我一向认为,我善用抽象思维活过当下。眼下,我的年龄已经开始反叛,我还没二十五已经二十六了。虚岁是以繁衍的艰辛和亲情恩泽为记的,惶恐之余我已默然接受。
身不由己。
前几天,通过网络聊天工具很意外地在“附近”看到两个女孩,她们的交友宣言吸引了我,一个说———“我想有一个家”,另一个则说———“要‘那样的交易明说,别浪费时间”。
想有一个家的那位女孩,我在她空间把她的说说翻看了一遍,她空间大多都是她的陌生人,从恭维她和别有用心的话语可以看出,她活在一个陌生世界,只有她自己熟识自己———而她声称的几个闺蜜,大概也是在异乡结识的———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从徐州来,我大概和其他陌生人一样只知道这件小事。偶尔,她会发几张性感的图片,但她从不理会那些透露欲望的评论,她的那些照片,她明确表明,自恋之余为了等待未来的那个他。读到这些我竟然略微心疼。
那是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白色浴巾遮住她的腿根,她说她的腿被蚊子叮着了———那是她的左腿———和我一样的许多陌生人只看到她圆润的双腿,浴巾很好地阻挡了想要多瞅更多地方的人的目光;另一张照片,同样是她擅长的自拍美腿照,她撩起左边的裙摆,露出淡蓝紫的平角镂空蕾丝———目力及阅历限制,我还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贴身小物件。这怪异的雷同,前面说的那张照片和不知踪迹的某只蚊子,这令女孩的左腿总是率先入侵我的瞳孔……
最后说的这张照片只是她的背影,她站在江畔看江水缓慢流淌,江边,静滞的高楼寂静如她:她的右肩挎着一个时尚的皮包,黑色上衣白色裙子,黑色桶靴稍微接近小腿肚,没有穿丝袜,她给予她的双腿“留白”恰到好处。我并非过分夸赞她的着装,而是她的那条说说,她说:只想漫步乡间小路,等一个人,等到一个人。
等到一个人。这句话触动了我,相对她的明确,我明显是隐蔽的。
我默默给那一个背影“点赞”后离开她的网络空间。
另一个我要说的姑娘,进她的空间我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她少量的照片全暴露了她身材上的优势,可是她的眼角,如果不是错觉,我是不是真的捕捉到了她的冷漠与孤独。她女性的上围傲立之余仍显孤单,隐现的沟壑替欲望发声的同时潜藏痛楚。她的某一条说说,她在抱怨一个变态的男人在这样的冷冬叫她穿丝袜出去。
她的黑色丝袜只是稍微覆盖她的部分大腿,大概出于考虑别样的情趣,她迎合别人的同时也相宜地折磨了自己。在她的空间,最平静的一条说说,她说:再过几天,包夜就要五百了。
我没有给她“点赞”就离开她的空间了。
此后,我没再因消磨光阴而接近别人的“附近”。我们永远在别人的远处。
去年我记下过一句话,它出自一个陌生人的口中,一切按我的想象,那个陌生人站立在一场早逝的阴雨前开口:每个生命中,有些雨必将落下,有些日子注定要阴暗惨淡。
此刻,外面仍在下雨,它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了。
前些天,我把头发剪了。剪了也好,有些被放大的疼痛似乎就是从发尖逃窜出去的。有时,我从灯下揪出一个自己来;有时,我把眼里的栅栏打开放一个自己出去。
二〇一五年二月
写给阿你(四)
我醒来时,看到南方友人凌晨在网络空间写的一个观影小记。
“你还有时间让自己感慨,多好的事情。”我想留下这样的话。写下前半句,我却删掉了。
每次路过三号楼,我总有这样的错觉,那一排槐树挺立着腰身轻晃它们毛茸茸的脑袋,它们是小时候我与之逗闹过的小狗,原先伏在地上看到我过来就跃起前脚,欢快地蹦跳着。如今我的胆怯———我再多看眼前愈渐繁茂的槐叶,却也未曾想要停留眷顾一下它们,多赞美这日渐葱郁的生机。最近,我自忖心里有话,又觉语义微渺,不说,不敢。随着危机感的到来,突然蹦出的几句仓皇的话(可我是这么认真,也多像认真的样子)———“我想”“我认为”———很快,我又自惭所有底细就这样交出去。
卑微的应承性话语,它们太轻。
我想过,要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用“规划”二字在我现有的经验记忆里,它们是那般唐突。前日,我甚至开口说出一些个人美好的愿景,“可你,也别只是说说呀”———我明白,我们怎样才会去担心一个人。
小小的一句话,很轻,很轻。
我很久没有好好写字,也很久没有认真思考,有的只是一天莽撞的心绪乱飞。我总是把实情想得比现有的矛盾深切,这样的好处是我时刻感受到,我面临的问题它就在面前,不用触碰,它就在眼前切断所有不切实际的烂漫与天真。
前几天,因为文字,朋友哂笑我关注女生比男生多一些。我说,我喜欢关注女人。我一直认为,无论是精神性的还是生理性的,以年纪虚无的意义笼统规约,男人总是比女人容易,男人的承受力也总是比女人强一些。我明白,这含混的界定,同样是仓皇的。可也就这些,它们决定今后我写字的方向(如果有),考虑精神上的困境比现实的不安多一些。
可这一切,现在说来是多么奢侈。去年七月后,我就没有好好地搭理文字了,我的理想———如果有,会不会是写出满意的文字———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我也未曾对它们多加关心。
去年我说过这样的话,文字(语言),真的可以任人臆测我们的事境;行动(作为),常使人妄揣我们的初衷。现在我都可以自我持疑了。对旁人的举动,多事的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即可对他抛掷闲言,自己也可以不负任何责任自我诘问。这时候就会想起“意义”的话来,这个年代,“意义”,那种游离的……
此时,又要想起“信仰”的话题,我什么时候有过信仰吗?
忽略意义也就有意义,曾经我很好地如此自我安慰着。
作家阿乙对己陈情的那句,同样适合我———“燃烧的文学激情来自持续焦虑带来的惩罚。”
很早我就明白,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作为一个彷徨的个体以蝙蝠慌乱之态乱飞,沿途惶惑搜寻命运的豁口。
如今面对所有颓败,我改变主意了,我是可以妥协退让的,惟其如此,我才能更好的虚设未来。更何况我曾经用另一种方式虚度过生命的三分之一:曾经的堕怠与麻木。不能管的就忽略,不能搭理的依旧不搭理。
可你不同。你一定要比我更加热爱生活。
今早的阳光依然从你喜欢的东方照射过来。
这让我想起另一种温暖,我见过最美的月亮分别是:去年最后一个秋夜,透过图书馆楼顶钢架,圆形玻璃楼盖,我在熟悉的月色里取到暖光;再一次,我没有经过穹宇的同意私自让目光躲在一个玻璃棚盖下,窥视一枚月亮和一束星光相依。
世界多么美好。
我总希望,每一个有月的夜晚,月下你的影子,都能迈动每一个称心的步子,抬头,月亮在对你微笑。
我似乎看到一个朋友,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含泪凝视。他见不得有人比他难过。他说,未知是公平的。朝前,总会有一条路自行出现在眼前。同样,换一个方向,你也能发现你昔日没有注意过的星粒,你一抬眼就看见它了。
关于星星,我只是热衷于寻找北斗七星的下落。以往,我总认为,我的对面就是北方,不管我面向哪一个方位;时常是,我明确知道自己背对北方了,我才会坦然自我暗示,南方就在前面。对方向的把握,我总是这般迟缓,不愿对其认真分辨。这像我热衷于浸泡在制造病句的氛围中不愿苏醒。过去某一个平常的下午,我获悉赫拉巴尔也有制造病句和乱用符号的私人习惯。彼时我有找到同伴的感觉,瞬间觉得自己也是可爱的。
我的长椅下,黑色的蚁群仍旧在随意地扩散。
我既担心有冒失的几只会爬到椅子上来,同时又希望一两只有礼貌地过来问候我。
我们的朋友她打电话给我了。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