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颖
2015年10月6日,上海自贸区
2015年10月5日,新一轮“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以下简称TPP)部长级会议在美国亚特兰大结束。12个谈判国代表达成TPP贸易协定,同意大幅降低投资、贸易壁垒和确立新的商业规则。
在此之前,关于TPP贸易协定的谈判已经拉锯5年。TPP最初由智利、新加坡、新西兰、文莱于2005年发起,其最重要的特点是相互取消关税。起初,这一协定并未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2008年,美国的加入改变了这一局面。美国提出要创建一个高标准、更广泛的地区合作协定。此后,澳大利亚、秘鲁、越南、马来西亚、日本、墨西哥、加拿大陆续加入,这使得协定谈判国的经济规模达到全球经济总量的约40%。
正是因此, 参与谈判的部长们在提及这件事的重要意义时,都强调TPP协定要为亚太乃至全球贸易体系制定新的规则。
这一涉及各参与国的一揽子自由贸易协定,是否将马上重塑全球贸易规则?非协议成员国,包括中国,将受到怎样的影响?
新标准的障碍
对外经贸大学外国直接投资研究中心主任卢进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TPP标准较高,可以说为整个国际贸易、国际投资规格,甚至国际经贸规格的重构树立了一个新的标杆,“以后相关谈判会参照这个较高的标准来谈自由贸易、国际间的经贸协定,这是一个国际经贸规格的新高度、新标准。”
2015年10月5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的TPP协定概要显示,该协定具有五大突出特点,第一个特点便是要求全面市场准入,即消除或削减涉及所有商品和服务贸易以及投资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除此之外,TPP还就劳工、环境保护、知识产权设立高标准,并要求加强对国有企业行为的约束。
正是因为标准很高,对于谈判国中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能否真正落实这些新规则,外界仍有不少疑问。而这,使得协定的落实尚需时日。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宋泓告诉《瞭望东方周刊》,TPP协定现在还需要一些技术性的处理,每个成员国都还要经历国内立法审批的过程,尤其是美国通过国会的审议还存在挑战。即使在法律通过后的落实过程中,协定里一些难点和重点领域实现零关税还需要相当时间的过渡期,最长可达15年。
不过,具体来看,新规则的现实障碍可能并不像舆论所预期的那样严重。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副研究员谢文泽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TPP的高标准对于墨西哥、秘鲁、智利这三个拉美国家冲击和挑战不会太大。首先,这些国家早已和美国、日本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尤其是墨西哥与美国之间早已签订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这些已有的纵横交错的贸易协定使得这些拉美国家基础比较好,起点也比较高,特别是关于知识产权、环保方面的标准已经很高了。
2015年9月16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总部位于华盛顿的“商业圆桌会议”发表演讲表示,有信心今年能够完成“ 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谈判
“相反,加入TPP会对这些拉美国家国内僵化的劳工政策改革起到倒逼推动作用,比如,这些国家针对工会会员的保护政策确实很好,但是这些国家只有20%~40%劳动力是加入工会的,非正规就业的现状并不好,加入TPP会促使这些国家的非正规就业人员享有更好的待遇。”谢文泽说。
成员国的得失
对于越南来说,挑战显然要大得多。TPP生效后,越南将面临技术壁垒、财政收入减少、本土市场竞争激烈、知识产权保护、劳动者权益保护、健全法律等诸多问题和困难。
不过,越南依然被视为协议生效后的最大赢家之一。有报告称,协定可让越南经济在2025年前增长11%,同期出口将增长28%。
10月5日的谈判结束后,越南工贸部部长武辉煌在当日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TPP生效后,越南纺织服装业出口将快速增长,劳动力需求也随之增加。这将有助于越南解决就业难题。
谈判国的积极态度,显然说明了各国“算账”的结果:虽然现实挑战不小,但是相比来说,谈判国也各有收益。
谢文泽认为,虽然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农矿产品会对秘鲁、智利的产品出口有抑制作用,但是长期来看,TPP带来的经贸便利化会进一步促进这3个拉美国家融入亚太地区的程度,而亚太地区是全球经济中最活跃的地区,所以会给目前经济低迷的拉美国家带来生机。
宋泓说,TPP的达成在12个成员国内部会形成一个比较自由、开放、涉及新议题和贸易规则的大市场,很大程度上会促进这些国家之间的贸易投资和分工协作,提供更多的投资贸易和深化分工的机会。但对于一些非成员而言,有一部分会产生贸易转移——因为区内成员国之间关税降低、成员国更倾向于从自贸区内成员国进口。
宋泓认为,TPP的达成对日本经济会有积极的影响。“因为日本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实际上是处于停滞的状态,农业、服务业等领域的改革举步维艰。这样的谈判能促进其农业领域的改革。虽然短期而言对农业生产者会造成比较大的冲击,长期而言有促进作用。”
“TPP成员国可以享有其他成员国免关税市场,这个市场好处非常大,尤其对美国、日本、加拿大。另外,TPP的高标准会对成员国的企业、政府部门、行业甚至总体落后的国内经济带来促进作用。”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时殷弘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不过,在卢进勇看来,部分国家算的是政治账,而非经济账。比如,尽管有观点认为,日本的汽车及零部件生产商是最大受益者,因为日本能够以更低价格进入美国这个最大汽车业目标市场。但实际上,日本在美国销售的汽车60%都是在美国当地生产、销售的,因此美国汽车市场的开放带给日本的好处实际不大。日本在TPP谈判中更多考虑的是与美国在政治经济方面的同盟关系。
“此外,TPP协定对奥巴马而言是一个有长远影响的政绩,所以他在剩下的一两年任期内要不遗余力地推动TPP的达成;另外,他提出重返亚太战略,TPP是其经济战略组成部分。”宋泓说。
时殷弘说,首批参与国家在全球游戏新规则的制定方面会拥有一定的主动权,对许多国家来说都具有战略意义。
中国持开放态度
TPP谈判试图在WTO框架之外,重塑国际贸易投资新体系,这引起了非协定成员国的舆论担忧,有人惊呼“狼真的来了”,认为中国经济尤其是出口经济将面临巨大冲击。
“从贸易转移的角度来讲,短期内TPP协定的达成对中国有负面影响,但从长远看,中国也乐见协定的达成。目前,国内许多产业的成长速度和市场开放过程也比较快,中国未来也将有能力、有条件进行这样程度的开放。12个国家达成的协定形成了一些新规则,开放了成员国的一些新市场,为中国未来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机遇和市场。”宋泓说。
在TPP谈判结束后,中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表示,这份协定是当前亚太地区重要的自贸协定之一。中方对符合世界贸易组织规则、有助于促进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制度建设均持开放态度,希望协定与本地区其他自由贸易安排相互促进,共同为亚太地区的贸易投资和经济发展作出贡献。
实际上,2014年的APEC会议上,中国就提出了亚太自贸协定的设想,这是一个涵盖面更广的贸易安排,力图整合亚太地区的自贸体系。
更为世人所瞩目的是,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及亚投行的设想,均得到广泛的积极响应,亦将为世界贸易体系的升级提供新元素。
“其实中国和不少TPP成员国签署了FTA,中国也可以利用FTA这种双边机制来进入到TPP成员中去,有效应对TPP协定对中国带来的短期消极影响。”宋泓说。
目前,中国已签署自贸协定14个,涉及22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包括与TPP成员国中的新西兰、新加坡、智利、秘鲁、澳大利亚。
其中,尤以中国与澳大利亚签署的FTA规格最高。根据协定内容,澳大利亚对中国所有产品关税最终均降为零,中国对澳大利亚绝大多数产品关税最终降为零;在服务领域,彼此向对方作出涵盖众多部门、高质量的开放承诺;在投资领域,双方在协定生效日起相互给予最惠国待遇,同时大幅降低企业投资审查门槛,增加企业投资的市场准入机会、可预见性和透明度。
“我个人支持中国加入TPP协定,虽然这个过程会像当年加入WTO一样曲折,但是这个过程表明中国不愿和TPP主要国家进行经济上的对立。那么目前这种情况下,中国仍然可以在未来十年时间通过自身改革的开放促进产业的升级和成熟,到2025年时如果再进行TPP谈判,很多要求我们都可以从容地满足了。实际上,中国还可以自主推进国内改革,融入更大的APEC自贸区中,独立构建‘以我为主’的FTA网络。”宋泓说。
练好“内功”是关键
卢进勇认为,中国与智利、秘鲁、新加坡所签署的FTA在货物贸易市场开放程度、服务贸易开放程度上、投资开放标准远低于TPP,尽管中国可以通过与TPP一些成员签署FTA,缓解中国没有加入TPP在贸易、投资、服务业方面一定市场的机会损失,但也无法消解这种损失,真正需要做的还是深化改革、在国内外搞试验,在一定的时机参与TPP谈判,未来成为TPP成员之一。
不过,谢文泽认为,从拉美地区的情况看,TPP不会给中国带来太大的冲击。“TPP不会改变中拉经贸合作的基点。工业体系完整、国内市场稳步增长、对外投资能力迅速提高是中国与拉美地区经贸合作的3大基点。墨西哥、秘鲁、智利等拉美地区的环太平洋国家,其融入亚太地区的程度日益提高。如果TPP能够进一步提高这些拉美国家融入亚太地区的程度且为其带来经济繁荣,那么在中拉经贸合作中,中国发挥三大基点优势的空间会有所扩大。”
事实上,这一观点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作为世界第一大出口国,第二大进口国,拥有13亿人口的庞大市场,全球贸易投资体系不考虑中国的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面对TPP带来的变化,深化改革、练好“内功”,是中国的关键。
“中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现在中国处于快速发展过程中,十年后,中国经济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只要抓紧完成一些改革进程,就完全不用担忧TPP协定或者其他类似协定了。”宋泓说。
(特约撰稿徐晴晴、张传玮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