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红
崇祯十五年的一个夜晚,五千名甲士组成一支浩荡队伍,他们人手一盏大红纱灯……
这晚,年轻的国公爷朱国弼要迎娶18岁的名妓寇白门,按照当时规矩,他不能在白日里迎娶乐籍女子。于是,他动用五千甲士提着五千盏灯,照亮她通向新生活的路。
寇白门,生于秦淮,娟娟静美,跌宕风流。
然而没两年,大明河山变色。清朝令朱国弼迁往北京,没多久便被把他禁起来。为了度日,国公府把家中姬妾纷纷遣散。而寇白门在一片混乱中,梳理好思路,来到朱国弼面前。她沉静而坚定地说:“公若卖妾,计所得不过数百金。不若使妾南归,一月之内,当得万金以报。”
看着眼前女子,朱国弼答应了她。于是,寇白门匹马短衣,携一丫鬟南归。
果然,她弄到了银子。朱国弼又想与她重修旧好。寇白门果断拒绝了他,他给了她一个梦幻婚礼,她还了他几年生计,那场暗夜繁华就此两清。也许,在他打算卖掉她时,她就已经清醒了。
寇白门回到了秦淮河畔,从淑女变成了女侠,筑园亭,结宾客,与文人骚客相往还,或歌或哭,自叹美人迟暮,嗟红豆飘零。
她,到底没能真的自救,赎回自由身却赎不回飞扬的灵魂,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还有那场婚礼,又有何用?她还不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了原地。
不是不想振作,她曾嫁给某孝廉,可这次婚姻也未能改变什么,末了,她仍是带着新的伤害再度归来。
这回,她成了老女人,喜欢与少年为伍。既然殚思竭虑仍可能为命运所弄,不如按照自己的心意恣意妄行,她已看透男人看透情爱,现在,她只追求一样东西,那就是快乐,哪怕是腐朽堕落的快乐。
可是,世事总有两面,纵情聲色也需要有坚强的灵魂来承受散场的失落,而这样的灵魂,往往生在健康的身体上。而她老了,病魔缠上了她。
她到底是看不破,希望在昔日交好的少年身上取一点暖,想听他枕上发尽千般愿,仿佛如此,便能将自身的衰败委顿迁延。可是,那唇红齿白的少年,只想脱身,寻了个借口抽得身去,她仍伏在枕上拉拉扯扯,一双干涸的眼只管哀怨着。
他走了,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忽听隔壁笑语盈盈,再细听,竟有他的声音,甜腻地裹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不用细听就知道,那是她的婢女。原来他出了这个门,进了那个门。她大怒,叫过婢女来,抽了她几十鞭子,大骂少年是禽兽。
就这样,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她病入膏肓,医药罔效。
也许后来,她也想过嫁个人,做个寻常妇。只是她不甘心,试图把那微弱的光芒,点燃成宏大的光亮,最后,蹈火而死。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场美丽的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