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观看了王晓鹰导演的话剧《一九七七》之后,一方面,我为剧中所表现的主人公们的命运与抗争感动并震撼着;另一方面,我又为该话剧在舞台表现、人物设置等某些方面的艺术处理苦苦思索着,特在本文中将不解之处提出探讨。综观全剧,在思想价值方面,我认为这是一部优秀的教育戏剧。
【关键词】伪青春对话;仪式化直喻;教育戏剧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09-0007-03
话剧《一九七七》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著名编剧喻荣军根据电影《高考1977》改编,于2009年六月份完成,九月,王晓鹰应邀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导演了《一九七七》。1977年的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30多年过去了,翻过去的只是时间的流痕,翻不过去的却是那份沉重。话剧《一九七七》用倒叙和插叙的方式展现了30多年前北大荒上一段特殊的岁月:一群扎根北大荒八年之久的年轻人,一群知识青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响应中央的号召,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投身北大荒,在冰天雪地中默默开垦;然而,忽然一声惊天响雷,“中央决定恢复高考”,无数青年被撩动心弦,于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一群热血沸腾的青年,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一首无怨无悔的青春组歌在话剧《一九七七》中展开。
一、《一九七七》记录历史的意义
话剧《一九七七》通过1977年恢复高考的报名事件,描写了当年在北大荒农场战天斗地的知青群体在1977这个非常的一年,为了争取读书的权利所进行的艰难的斗争。同时还将故事延伸到了30多年后的今天,通过一个80后的知青后代返回北大荒寻找父辈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引出一群投身北大荒的上海知青在参加1977年那场改变自己命运的高考时所经历的故事。他们中有被分场革委会主任看好的接班人,但更多的则是不堪忍受农场生活、苦苦期待改变“知识青年”命运的青年人。在那个意义非凡的年份中,在夏秋之际,邓小平的复出、高考制度的变革,让在苦中作乐的环境中日益麻木的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他们围绕着高考,不同的人开始了各自同命运的抗争……
几乎对于每个人来说,高考都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经历,而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意义更为深远,涉及的人数量也最为庞大。王晓鹰以话剧的形式,选取当年一个很小的切面,记录下了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这一时刻需要我们永远铭记。历史已经铭记住了这个日子:1977年12月10日。这一天,国家正式恢复高考,570多万从农村、工厂、部队一路风尘走来的年轻人,怀揣着难得的名额、忐忑的心情和奋发的意气,奔向考场。由于报考人数过多,而当时国民经济刚开始恢复,国家一时竟拿不出足够的纸来印考卷,于是,中央果断决定调用印刷《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纸张。经历过“文革”的人不难想象,作出这一决定需要何等的勇气。很多当年的报纸都反映了这种实况,这是话剧《一九七七》的剧情背景。
相对于历史来说,人是渺小的;相对于时代来说,个人的命运是微不足道的。《一九七七》记录的是那个时代的历史进程进入重大转折的时刻,那些看上去已经随波逐流丧失了自主选择的生命,迸发出了最强最耀眼的能量。在这历史瞬间,之前遭受的所有苦难、压抑、迷茫、失落似乎都只是在积蓄能量。作品最大的成功在于对人物的生动传神的塑造,一改当下话剧舞台重情节轻人物、重外在轻内涵的快餐做派。潘志友、张国强、陈琼、小根宝、阿三、陈甫德……在历史的抉择面前,因各自的经历、价值观、个性等,面对时代的突然变化,各自面临着决定自己一辈子命运的艰难抉择。在这些抉择中,又交织着乡愁、情感、理想等一系列人生的基本命题,既有情感抉择,也有价值拷问,既有寻找信仰,更有信仰实践,而在时代的戏剧性与个人命运的戏剧性产生了极大的共振的背景下,又迸发了非同寻常的感染力。
通过话剧,我仿佛触摸到了三十多年前高考的主要参与者们,从服从强权政治到个人意识觉醒,从争取个人主权到踏踏实实奋斗,从破茧而出到功成名就的生命轨迹。因而,1977是一个注定被后世牢牢铭记的年代,是一代人的生命图腾。1977,是一个时代的苏醒。30多年前的那次高考,使得“知识改变命运”的号角开始响彻神州大地。30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以更宏大的视野来审视这一历史事件时发现,1977年恢复的,不仅仅是高考这个考试形式。事实上,它恢复了社会公平,打破了出身论,使人们平等地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恢复了尊重人才、尊重知识、尊重教育等传统价值观。教育,重新引领这个古老民族走向复兴。话剧《一九七七》突出了恢复高考这一时代拐点的历史厚度,无论是从剧中的个人角度来看,还是从这个切面来看整个中华民族,都是一次“诺曼底登陆”。因而,像《一九七七》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感,这样的作品,具有非常重大的警示与教育意义,应该为后人铭记。我认为,《一九七七》记录历史的价值更像是一部教育戏剧。
二、《一九七七》的“伪青春对话”
王晓鹰曾经在《青春祭——〈1977〉导演感言》中写道:“《1977》不是仅为了让上一代人怀旧感伤捎带着给下一代以教育。21世纪的张鑫源是另一个层面的视角,他的观察和思考、他的领悟和选择都是属于自己的。他面前的对手有两个,与父亲虽有必然的差异但达成沟通理解其实并不很难,真正弥足珍贵的是与自己的同龄人、同为知青后代的周正宏的交流,全然不同的生命境遇决定的全然不同的生命态度和生命价值观,是全然不同的青春之间的交相辉映。因此,《1977》是一种对话,是今天的青春与逝去的青春的对话,是父辈的青春与儿女的青春的对话,是都市的青春与偏远的青春的对话,也是各种青春自己跟自己的对话……”[1]
这部话剧是根据电影《高考一九七七》改编的,与电影原著不同,作品在剧中增加了知青后代,当代人的角色,尤其是张国强的儿子张鑫源的角度,导演想通过此人物折射出当下人的思考与困惑,借此赋予那个时代的青春以历史的定义,因而导演是带着对那个时代人们的艰苦付出的青春的终极关怀来创作这个话剧的。事实上,导演在整部话剧中表达的是剧中的知青们如何在那个跌宕的历史情境中认真而扎实地生存和奋斗,甘于在逆境中坚持和坚守,勇于抓住历史转折带来的机遇,在关系一生命运的抉择中的得失取舍。两个知青后代角色的设置实际上并未参与到与他们父辈的“青春对话”之中,他们只是像在参观历史博物馆那样,在瞻仰父辈们青春年华的往事。因而,我认为,导演精心设置的这种“青春对话”是一个伪命题。
这出戏如果是给当年的那些老知青看,他们会无意识地快速唤起当时下乡劳动的回忆,种种经历与情愫恍如眼前这出戏。但1977年毕竟距今已经30多年了,恐怕知青中年龄较小的后代也已经30岁左右了,可能作为知青后代的他们观戏,也略微能忆起父辈曾经讲述的知青的故事。但是作为我,一名80后普通观众,既不是知青后代,也不了解知青往事,这个戏看起来还是有很多隔阂的。所以当我看到戏中的一些高潮点时,如小根宝参加扛包比赛、小根宝为加入突击队向老迟下跪、小根宝的自杀、众知青为了高考而绝食、张国强自残身体等片段的时候,尽管我的心灵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这种震撼是源于一种残酷的别样的畸形的青春被展示在我的面前,我惊诧于剧中主人公们近乎绝望的抱着希望的痛苦的伤痕累累的抉择,但是我并不能从真正意义上理解他们的行动。尽管导演在努力地做出“青春对话”的样子,我还是感觉自己作为观众没有和剧中人物形成“青春对话”,因为我们没有在一个“对话”的平台上。也许这就是历史和现实的距离。
我想像我这样的80后观众在看完戏走出剧场时,也许会带着几分同情、一分庆幸,对自己说:“我们今天的年轻人还是很幸福的啊。”仅仅如此,导演并没有完全达到“青春对话”的目的。在剧中,编剧和导演可能想通过张鑫源和周正宏这两个知青后代角色的设置,借助他们的视角来引领观众走进他们父辈的故事。张鑫源和周正宏更大程度上是以“观者”的身份介入到剧情中的,无论他们在剧中和父亲聊天还是谈论支教都是为了引出1977年的那些事儿,他们只是那些事儿的倾听者,并没有展开他们自己青春的魅力,剧中对他们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只是稍微介绍而已,他们在剧中听父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种“青春对话”是极不平衡的,所以我认为,《一九七七》的青春对话是一种“伪青春对话”。
三、《一九七七》仪式化的直喻
话剧《一九七七》由于张鑫源、周正宏和老年的张国强三人的出现,使得话剧呈现出了两个时空——现实时空和历史时空,剧情也在这两个时空中跳来跳去,时而也会交融在一起,现实时空中的人物注视着历史中的知青,这种回顾与注视,实际上就形成了一种仪式。这种仪式就是一种对过去知青生活的祭奠,是一首逝去的青春挽歌,更是一首对1977年恢复高考继往开来的畅想曲。因此,话剧《一九七七》不仅是一部话剧,从某种意义上看更像是一个盛大的仪式,它仪式化的直喻为:一九七七——继往开来。
但是我认为这个仪式的进行,在张鑫源和周正宏两个青年角色的设置上有待斟酌。综观全剧,这两个年轻人在剧中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像晚会主持人那样串串场,我觉得没有他们可能更便于剧情的展开,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节奏这么缓慢,暗转这么多,时间这么长。我设想了一下,如果舍去这两个人物,剧情可以是:老年张国强回到北大荒,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恍若一梦,多少往事涌上心头,直接入戏,一九七七年的大幕徐徐拉开,人物一个一个显现出来,亮相登台。
有意思的是,全剧结尾时,当高考录取名单从1977级、1978级、1979级延续到1996级、2005级时,那些人名、校名构成了一种青春延续的仪式。这是导演王晓鹰煞费苦心设计的又一组“青春仪式”,导演赋予此仪式的意义显而易见,没有1977,就没有1978,就不会有后来的1996和2005,就不会有我们80后这一代大学生,也就是剧中人物陈甫德再三重复的那句台词:“恢复高考,比高考本身重要得多,伟大得多!”这个仪式直接点出了导演创作这部作品的当下意义,《一九七七》的意义不止于1977,其影响千秋万代。这是话剧尾声的再次仪式化的直喻。仪式化的直喻,这种艺术创作方法一统文艺江山近百年,尽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始终很难敌得过这“一枝独秀”,尤其是文革时期这一仪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样板戏”就是特例。在话剧《一九七七》中,我并不是说这种仪式化直喻用得不好,而是我觉得用得过多,剧中既有知青后代和他们父辈形成的“青春对话仪式”,已经表达了“延续”,又何须再加上尾声的“青春延续仪式”。
《一九七七》,即使没有尾声的“青春延续仪式”,没有知青后代和他们父辈的“青春对话仪式”,它作为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代青年人的留念,已然是一种仪式了,是导演他们作为我们父辈人回望自己青春的一首“挽歌”,是我们这辈人瞻仰他们青春的“注目礼”,这个仪式停留在剧场,弥漫在剧场的整个空气中,《一九七七》无须仪式化的处理,已经是仪式了。这种仪式带给观众的震撼在“尾声”没有到来之前,已经出现了,可是戏剧并未在“追火车”、老迟开拖拉机送知青进考场这段戛然而止,我认为这是导演生硬地多画了一笔,怕表意不明,一表再表,直到把道理说死为止。在这方面,我希望中国的艺术家们从思想到艺术创作手法再到作品能够有所突破,有所颠覆。
话剧《一九七七》如果说有观赏快感的话,是因为有两个人物非常有味道。周野芒饰演的陈甫德,他一出场,我就入戏了。他只是那么默默站着,就使卑微、痛苦扑面而来,却又有着满满的怜爱、思念,以及坚毅自守的风骨。在火车站门口的欲走还留,放书时擦灰的手,与老迟理论时的深情,当女儿喊出一声“爸爸”他“呜呜——”孩童般掩面痛哭时的幸福的酸楚,都让我极度享受。舞台上没有特写,但这些时刻周野芒饰演的陈甫德就是特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前放大,光芒四射,周野芒的表演已经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于无声处见惊雷。相对于周野芒的“静”,吕凉饰演的老迟的“吵”也非常鲜明地引导着舞台的流动和运行。这既是人物的特性,也恰是时代的烙印。吕凉也非常好地把握了时代困境和个人追求之间的摩擦:在晃动图章时,他是那么可恨;在诉说改造农场的工程时,他是如此可爱,怀着绝对无私的事业心;在和陈甫德的对峙中,他很愤愤不平地喊出“就你当过爹”;最后他开拖拉机送众知青去考场的那份慷慨,“看我老迟是怎样把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们送进大学”;他在考场外守候的那份凄凉与寂寞,叨叨着“也不知道我的这帮骨干最后能给我留几个”……吕凉的饰演让我觉得老迟这个人物活了。
于是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坚持把《一九七七》看到了谢幕。看完这部话剧,首先,我感恩,感恩于像王晓鹰这样的国家级大导演用艺术讲述“1977恢复高考”的价值,通过《一九七七》的这番“忆苦思甜”,让我感受到他作为艺术家对生活的尊敬和踏实令人敬畏。其次,尽管我认为《一九七七》在艺术上、在创作方法上有待斟酌,但它的思想价值绝非一般。《一九七七》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一代青年人奋斗的留念,是中国人才制度改革的先声,无论从宏观历史角度还是微观个人历程来看,祖国的命运和个人的命运都和“1977”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1977,那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是一次伟大的变革,王晓鹰作为艺术家履行了他的职责,担负起了记录这一伟大时刻的历史使命。最后,《一九七七》让我从思想上接受了一次洗礼,使我如置身教堂一般,感受到了心灵的净化。因此,我想说,以我们80后的眼光来看,话剧《一九七七》是一部优秀的教育戏剧,它能在剧场给观众带来思考和启迪。
参考文献:
[1]王晓鹰.青春祭——《1977》导演感言[EB/OL].http://blog.voc.com.cn/blog_showone_type_blog_id_587694_p_1.html,2009-10-10.
作者简介:
靳娟娟(1983-),女,籍贯:河南焦作,学历:硕士研究生,工作单位:周口师范学院,主要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