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上）

吉 琳，钱 唐

（1.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表演系，江苏 南京 211172， 2.南京邮电大学 传媒与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你从哪里来（上）

吉 琳1，钱 唐2

（1.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 表演系，江苏 南京 211172， 2.南京邮电大学 传媒与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人物：

曾阿成 男主人公，银行管理层的干部，乐观可靠，是一个欲望很小的人，梦想和理想都很简单，容易满足。与副行长老鲁是好朋友。

郑大宝 英俊帅气，一度很愤青很悲观，后在社会的打磨中渐渐变得隐忍，也变得有些世俗，性格起伏大。他是阿成的学长，阿成刚考上所在城市的这所百年学府的时候，他作为学长接待了作为新生的阿成。他学习很好，是个努力上进的青年。

刘灵灵 宠物店老板，是个外貌可爱的女生，开朗乐观，喜欢耍宝。穿着打扮偏可爱型，喜欢各种流行的东西。

陶婷婷 温和内敛的女孩，家教很好，喜欢读书，在南京时是舞蹈老师，喜欢成熟的男人。性格理性内向，内心丰富。

张雅芝 大宝前女友，外表时尚，家境一般。大学学的是戏剧表演，想进入娱乐界，却面临着“潜规则”等非常现实的问题。性格犹豫，没有主见，很孝敬父母，也因此总是听从长辈的意见。

老 鲁 性格圆融，主人公阿成的一个同事，银行副行长，平时喜欢耍小聪明，总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内心很成熟，对一些事物的看法总能一针见血。

雷 子 性格开朗，身材高大，手脚勤快，善于交际，出身商人家庭，却固执地想当一个作家，并在后来开始了北漂之旅。

第一部分

【场景一：凌晨，黄浦江边。两个演员背对着观众，蓝色灯光，银幕上有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以及对岸的上海夜色。

【大宝爬上江边的栏杆，要往下跳，被阿成从后面一把抱住。

大宝：（迷糊地）阿成，你看……看这前面，前面是什么……

【大宝一只手挥舞着酒瓶。

大宝：这城市有这么多灯，这么亮，可没有一盏灯属于我！

阿成：大宝！今天可是过年，别做这种丧气事，快下来！

大宝：（推搡）放手！

【阿成紧紧抱住。

阿成：你脑筋有问题吗！

大宝：阿成，你他妈的放手啊……

阿成：一个女人而已！你做给谁看？你死不死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大宝：（停下，自顾自地笑）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给她看，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成功……我要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

阿成：那就好……快下来！

大宝：（突然崩溃）我好担心她不会幸福……（嘤嘤地哭起来）

【大宝从栏杆上爬下来

大宝：（拿起酒瓶喝了口酒，咂了砸嘴）雅芝对我说了好多话，她从没这么唠叨过，你知道吗，我就记得听见一句“我们分手吧”，然后我心脏推到了喉咙，脑子嗡嗡嗡，什么都不肯去想。

大宝：（食指和拇指夹了一下泪腺，泪珠洒落）很怂啊，我他妈的……好懦弱，我想赚大钱……想留住她，我好后悔，我应该说几句特别重要的话的，让她觉得……跟我分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要让她永远记住我，让她也后悔后悔。但是……但是我当时就像个孙子，愣在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阿成：大宝，你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大宝倚在栏杆上，仰望天空，一时无话。

大宝：（哽咽）第一次分手，我犯贱去找过她，晚上我睡在她那边，第二天我们依然有说有笑，临别时……在地铁站，那种风吹过来，她吻了我，你知道吗，以前在地铁站分别的时候，她经常吻我，她还是喜欢我的，我能够感受到。

阿成：大学的爱情就像手机号码，四五年了，也该放手了。

大宝：最后一年最辛苦，毕业后的这一年，曾经的海誓山盟变得一文不值。你知道吗，特别巧……她姓张，她合租的那个室友，那个女的也姓张，而她男朋友和我一样，也姓郑，我们开玩笑说，这个组合是“二张二郑”，横竖都是二！

阿成：（苦笑）她对你不是挺好的嘛……

大宝：不！你不了解她！她特别在意家人的想法。

阿成：做父母的总是会去替子女着想。每次过年我都特别想家，但是又怕父母唠叨，每年他们都说让我带个女朋友回家……

大宝：（和阿成碰了下酒瓶）你加油啊，有些东西还是得自己去争取啊……

阿成：哎——为什么感情要加上那么多的附加条件？

大宝：（勾上阿成的肩）在国外你甚至可以私奔，没人拦你，可是在中国，你他妈就是不行！我们都得背负一定的责任，这是社会对我们的要求，爱情是讲条件的。

大宝：看过《天生杀人狂》吗？我特羡慕里面那对情侣，他们做尽丧尽天良的事，可是等他俩面对彼此的时候，依旧那么纯洁。可你再看看我，我跟雅芝之间，就像隔着这条黄浦江，我是怎么也没法子翻越过去啊！

阿成：想开点……任何你强求的东西，将来都会变成你的负担。

大宝：（咂嘴）她父母也许真的是为我们好，如果和雅芝结了婚，也许当时很幸福，但时间一长，房子、车子、存款、孩子，这一大堆的破事会把一个人逼疯掉。有时候，我爱这城市爱得发狂，有时候，我又恨这城市恨得入骨。

大宝：（松开勾着阿成的手）狗日的人生，太累了。

阿成：大宝，你要这么想，和雅芝结婚也未必是好事，你看川子哥跟圆圆，他们不也生了孩子，可他俩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宝：那些追求物质的人，他们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没有信仰的时候，金钱就是我们唯一的信仰。

阿成：（灌了口酒）人们的价值观被狗日的媒体污染了！

大宝：这也没办法，大数据时代，所有人眼里只有数字，哪会和你谈感情……

阿成：大宝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那种开着车，西装笔挺，装腔作势的人了吗，我怎么感觉现在的你有点像了！

大宝（喝了口酒）：你才刚毕业，不明白……到了我这年纪，人是会被环境改变的，你以为你是块未被发掘的璞玉，可进入社会后，你就会被磨去棱角，被磨平，被磨圆，被人踩，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做了路边的一块石子，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子。一旦进入社会，你就会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阿成：马上我也要找工作了，被你这一说我都有些迷茫了。

大宝：你没考研是对的，早点出来工作，多打拼打拼。成绩再好，学历再高都没有用了，一切都看你家里有没有人，有没有背景！刚大学毕业那会儿，我以为世界会欢天喜地地迎接我，但是它没有，我们这种人就只能认命，你明白吗？

阿成：不能向现实低头啊……你不是想成为大律师的吗？那不是你的梦想吗？

大宝：（摇摇头）嘁……

阿成：别放弃，梦想不是用来说的，梦想……是用来做的！

大宝：做梦！

【大宝摇摇头，他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是定定地趴在栏杆上，看着灯火下波光粼粼的江面。

大宝：酒啊……酒啊……酒是好东西，柔和的江水啊！滑入我喉咙的时候，再来看一眼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阿成：大宝……

【大宝喝了口酒，痴笑。

大宝：（与阿成碰酒瓶）现在有个人在追你雅芝姐，人家条件蛮好，她跟我说，她对这个人嘛，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和人家吃吃饭，出去玩玩，以后就是往结婚方向去的。

阿成：为什么大家对结婚这么着急呢，这样真的好吗？

大宝：（高举酒瓶）婚姻是人类的安眠药，难说好与不好。男人三十没结婚，可以有“先立业再成家”作借口，可女人就不同了，一个女人三十没嫁人，那是什么，是剩女。

【阿成沉默不语。

大宝：在很多人看来，剩女是没有魅力的表现，我们都是活在一个群体中，一个女人如果被说成没有吸引力，那对她的声誉影响是非常大的，她的父母，在和邻里街坊和朋友的谈话中，都会不断受到各种明枪暗箭和冷嘲热讽，你雅芝姐压力很大啊。

阿成：有首歌叫《男人就是累》，女人活在这个环境下，比男人更累。

大宝：你看看那些网络上的广告、新闻、电影和电视剧……这整个社会都在乐此不疲地消费着女人。

阿成：（碰了下酒瓶）男人找工作，比女人容易得多。上司一看你是女孩，就会习惯性地贴上娇气、没毅力和懒散的标签。工作里，有些女人甚至要用非常手段才能往上爬。

大宝（笑）：女孩子的外表对她的一生影响是巨大的，从小时候起，她们就会对男人做着选择题。像雅芝，她去面试，人家面试官都会主动问她的星座。工作后，她那个上司对她有意思，一天到晚在短信、微信上骚扰她，她根本不想回，可是一想到这会影响到工作，又不得不回。那位上司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自己见多识广，开的车多好，有几处房产等等。我跟你说，阿成，以后就算有钱了，你也千万别做这种人！虽然有钱，他们到底还是个屌丝。

阿成：来，干了！

大宝：我爸当年结婚，和我妈俩人一对上眼就在一块了，那个年代的人多简单、多单纯！哪像现在……

阿成：大家都在攀比，都不希望自己的媳妇或者女婿比别人家的差，结婚是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啊！

大宝：（拍拍自己的脸）这张脸……多少人为了这张脸，倾家荡产，多少人为了这张脸，忍气吞声，仿佛争脸才是人生第一目标！

阿成：中国人看重面子，看重家庭，有了房子，我们才会有种“家”的感觉，让人有了归属感，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可事实是，房地产商偷走了我们未来的安全感，转手卖给现在的我们，从中牟取了暴利。

大宝：（拧着眉，说话含糊不清）记得去年元旦的时候吗，你来我的宿舍，雅芝也在……

阿成：我们吃水饺的……

大宝：时间过得真快，快得跟什么一样。

【阿成颤颤巍巍地走向前，一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扶向大宝的肩，拍拍。

大宝：（迷迷糊糊）阿成啊阿成，我一个人真的会扛不住啊，有你陪我……真是太好了。

阿成：我们唱首歌吧，替自己加油打气！

大宝：（摇摇晃晃，说话含糊不清）《一生有你》……我……我要唱《一生有你》。

大宝、阿成：（一起唱）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大宝倏地蹲了下去，“哇”地吐了一地，用手一抹嘴，抹了一巴掌东西，甩了甩，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却又栽倒在路边。

阿成：（赶紧蹲下来）大宝，怎么了……大宝！

【大宝吱吱呜呜地念叨着什么，后来不作声，像是睡着了。

【阿成拼命摇晃大宝。

阿成：醒醒！别着凉了！

【阿宝突然一把搂住阿成，在他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阿成：（闪开，倒在一边，抹脸）呀呀呀……大宝你这是做什么！

大宝：（嘴巴伸得长长的）再让我亲一口嘛。

阿成：喝傻了吧，喂，大宝！

【阿成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大宝像大虫一般扑过来，把阿成压在身下，他的双手支撑着地面，媚眼如丝地看着阿成。

大宝：我喜欢你的嘴唇……

【阿成一脚蹬开他，大宝侧倒在地。

大宝：咱俩结婚吧，雅芝。

阿成：（泪水涌出来，马上用袖子揩掉）起来，大宝，我是阿成，快起来……

【大宝的嘴马上扁了，努着嘴不高兴的样子，然后捂着脸开始嘤嘤地哭。

阿成：起来吧，大宝！回去睡觉。

【大宝忸怩作态，念念有词。

大宝：（扭着身体撒娇）嗯……嗯……人家要结婚，不结婚怎么能睡觉。

阿成：好好好，我结，结婚，只要你跟我回去。

大宝：（双手捂住胸口）太好了！

阿成：（蹲下来）来来来，我背你。

【大宝一下直接骑阿成头上了，把阿成压得趴在地上。

阿成：（把他挣脱开）哎呀，慢点儿，来，脖子，抱住我的脖子。

【阿成再次蹲了下来，这次大宝顺利地趴了上去，阿成背着他，一晃一晃地走开了。

大宝：（在阿成背后大声嚷嚷）啊，人生呐，像落叶，像烟头，像抽水马桶……

【场景二：三年前，大学校园，大宝的寝室，阿成在大宝的寝室蹭饺子吃，大宝的前女友雅芝也在。他们三个一起用电磁炉下饺子，蘸着老干妈和醋，三个人其乐融融。

雅芝：阿成啊，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给姐姐看看……

阿成：别提了，咱们这种理工科学校，本来就僧多粥少，资源少不说，质量还不高，哪有多少像雅芝姐这么漂亮的。

雅芝：（正在吃饺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嘴真甜……哪像你大宝哥，成天傻乎乎的。

大宝：（讪笑）我哪有！自从跟了你之后，我也学坏了好吧！

【雅芝笑着推了一把大宝，阿成也笑了。

大宝：刚刚泡的茶哪去了，我口渴了。

雅芝：（指了指自己屁股后面）保温杯啊，在我后头。

【大宝探头探脑地找，最后看到了保温杯。不锈钢大保温杯就被放在椅子上，在雅芝的屁股后面。

大宝：（端起保温杯）啊呀……怎么放在你屁股后面！

阿成：水好像凉了。

大宝：（倒了点水到玻璃杯里，把保温杯放在床边上）谁说的，黄黄的，还冒着热气呢。你雅芝姐的功劳。

【雅芝笑着捂嘴，朝他屁股踢了一脚。

阿成：（笑）重口味……

【大宝喝了一口，把水杯举到高处。

大宝：（舔了舔嘴唇）啊——农夫山泉，有点甜！

雅芝：（满脸通红地去掐他）二货……

【三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大宝把保温杯放在远处床边，自己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阿成：你们先吃，我去上个厕所。（走进隔壁卫生间，把门带上）

【大宝和雅芝在吃饺子。

【雅芝发出喷嚏打到一半打不出来的声音。

大宝：怎么了？

雅芝：要打喷嚏打不出来。

【这个时候，阿成洗好手准备开门进来，喜滋滋地，手刚握到门把手，又听到雅芝喷嚏打到一半打不出来的声音（误会了雅芝和大宝），他把手停在了把手上，又放了下来。阿成靠在门外，静静地蹲了下来。

【雅芝举起茶杯，示意“没茶水了”。

【大宝一点一点拖着三脚圆面的铁凳子移到床边去（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伸手去够床边的保温杯。

【阿成捂住耳朵，紧皱眉头，闭上眼不想听。

【大宝一不小心滑倒了，铁凳子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门外的阿成一下子惊得站起来。

大宝：我的腰……

雅芝：你就不能轻一点！

阿成：（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你们在干什么！

雅芝：阿成！大宝摔倒了，你快来扶一把。

【阿成赶忙上前，和雅芝一起把大宝扶起，大宝揉揉腰。

阿成：大宝哥，好些了么？

大宝：（摆摆手）没事没事。

【三人渐渐坐定。

大宝：（笑笑）阿成啊，你刚刚那么生气的样子，怎么了。

阿成：啊，没什么。

阿成：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雅芝：阿成还会唱歌呐，快唱给姐姐听听。

阿成：那就来首《一生有你》吧！

阿成：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阿成拿着玻璃杯作话筒，动情地唱啊唱，大宝和雅芝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哼起来，两人拍手打着节拍。

【场景三：早晨，宾馆里，大宝去楼下买了点早餐，进到室内。

【大宝拎了一塑料袋吃的（小笼包油条豆浆可乐之类的），在床边坐下。

大宝（推推熟睡的雅芝）：起床了……我下楼买了早点。

雅芝：嗯……嗯……

大宝：起来了！

雅芝：知道了……

大宝：外面的天气多好啊，快起来！

雅芝：蓝天白云，正是睡觉的好天气……

大宝：早饭再不吃要冷了，快起来！

【雅芝缓缓爬起，冬天的被窝里充满着热气，她感觉自己熟透了，像是煮熟的鸡蛋，她摇摇晃晃地伸出一条胳膊。大宝递给雅芝一瓶可乐，“呲”——汽水打开声。

雅芝：（仰脖子喝了一口）好凉。

【又递回给了大宝。

大宝：（拿过来喝了喝）包子，豆浆，这里都有。

雅芝：（打他的手臂）笨蛋，不早说。

【大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然后头靠在一起，亲了一下。

雅芝：干嘛。

【他俩四目相对，许久没能说话。过了一会，雅芝先打破了宁静。

雅芝：（离开大宝，伸出两只脚给他看）喏，哪边的指甲油好看？

【她两只脚的每个指头都张得很大很开，时而抓起时而又张开很大，似乎想要大宝看清楚一般，她两只脚涂的是不同颜色的指甲油，左边是红色，右边是天蓝色。

大宝：（瞟了一眼）都好看。

【雅芝垂下眼睑，失落地看着脚丫，伸出手去摸了摸脚指头，一脸不悦。

大宝：（意识到后重新凑上去认真看，指指红色）我更喜欢这边的，红色，比较温暖。

雅芝：哈哈……我也是。

大宝：（叹了口气）哎——

雅芝：怎么了……

大宝：没什么。

雅芝：说呀……

大宝：给你讲个笑话。

【雅芝侧着脑袋。

大宝：有一个妹子去相亲，气氛很尴尬。男的就找话题，说：你平时最拿手的菜是什么？妹子想了想，略带羞涩地说：“我觉得……我白开水烧得不错！”

【雅芝笑得合不拢嘴，用力拍了下大宝的肩。

【大宝也笑笑，过了一会，自己从床头的烟盒里抽出根烟，想用打火机点上，哪知火机没汽油了，试了四五次，愣是没点着，他又用力地甩了甩，还是没点着。

大宝：操！（把火机扔到床的一边）

雅芝：（捡起火机）我来吧。

【雅芝甩了甩打火机，“啪”地一下就点着了，对着大宝嘴里的烟凑了上去。大宝狠狠地嘬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大宝：明天再和你父母见一面。

雅芝：大宝，你已经够努力了，我不想再看到老人家为我难过……

雅芝：（看向大宝）要不……我们分手吧。

大宝：（咳嗽）不行！绝对不行！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嫁吗？

雅芝：我没力气和他们吵架了，真的……这样下去还能耗多久呢。

大宝：雅芝，我爱你，我一定要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我要用八台大轿把你娶回家。

雅芝：（笑）谁要你的八台大轿啊，笨蛋，只要我父母点头，我现在就跟你，一辈子跟你，哪怕到天涯海角。

大宝：（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雅芝，为什么我们总是被各种事情推着走？

【雅芝沉默不语。

大宝：我多么渴望自由啊，去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雅芝：（转过身去）嘁——矫情。

大宝：以后，我一定要给你买套房，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家……

【大宝从背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大宝：然后……布置我们的二人世界，客厅是沙发，厨房就是锅，卧室就是床，家就是有你的地方。

雅芝：喂，大宝。

大宝：（抚摸着她的头发，侧抱着她）别说话，我就想抱抱你。

雅芝：（嗤笑，上海话）十三点。

大宝：我怕有一天，再也抱不了你了。

【雅芝眼泪夺眶而出，她也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大宝，把头靠在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已是早晨十点，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一线阳光，柔软，温暖，雅芝闭着眼抱着他，大宝则面对着窗户，他那闪烁的眼里，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希望存在。氤氲的气氛中，两人默不作声，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声音，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上午。

【场景六：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不顺的大宝，准备自己借钱开一家奶茶店，因为没钱租房子，他睡在单位里。冬夜里，他在屋子里打着电话。

【蓝色灯光，插座上的万能充在忽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还有一个光源就是大宝耳边的手机。大宝在打电话给坤哥。

大宝：喂？坤哥，我是大宝。

坤哥：哎哟……大宝啊，怎么样啊最近，听说你在上海混得不错啊？

大宝：我啊，还行吧，也就那样。

坤哥：上海发达啊，哪像我们武汉，二线城市。

大宝：武汉的人很热情啊，生活节奏慢，不像上海……

坤哥：啊……是嘛。

大宝：是啊。

大宝：对了，坤哥，我最近想开家小奶茶店，凑点钱，你手头有十万块钱吗？

坤哥：十万呐，你要说五万还行，十万……十万我还真拿不出手，你知道，我和你嫂子为了买房子，这几年辛辛苦苦的……相信你也能理解。

大宝：哦，那能就借我五万吗坤哥？

坤哥：啊？啊……那个……五万块啊，刚才我是随口说说的……家里的娃娃在上幼儿园，现在这幼儿园收费死贵的，我又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听说了吗最近那新闻，哎呦呦……啧啧……幼儿园老师体罚孩子啊。我宁可多花些钱也不能让孩子受那份罪，你说对不对？

大宝：对对对，你说的对，那……坤哥，打扰了，我再想办法。

坤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对你坤哥甭客气……兄弟间一句话的事儿。那我就先挂啦！

【挂机声。

【大宝打电话给罗老二。

大宝：罗老板……

罗老二：大宝！哎哟……大宝，咱多久没联系了，我还想这两天是不是要打个电话给你，哪知道……嘿！你自己就打过来了。

大宝：你现在可是发达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读研，跟你出来混好了……罗老板，当老板的滋味怎么样？

罗老二：兄弟间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你还是叫我罗老二，亲切！

大宝：谁让你脸长得那么长，我们不叫你老二才怪！

罗老二：哈哈哈……

罗老二：当初一个宿舍的哥们都不知道去哪了，听说田鸡这几年都跳了五次槽了，猩猩你知道干嘛去了吗？

大宝：哈，去动物园了？

罗老二：怎么可能，他现在在当保安。还有老鼠，老鼠他进了税务局。王大蒜我就不太懂了，好像回北方了。

大宝：他我倒是知道，他早就是公务员了，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他那时候喜欢吃蒜，总是一嘴的大蒜味，你记得吗……

罗老二：嘿！大家都混得可以啊，大宝啊，你这些年又在哪里发财呢？

大宝：哪谈得上发财，自己正准备开家像样的大餐饮店，正四处筹钱呢，这不打电话给你了嘛。

罗老二：啊……要多少钱？

大宝：十几万块钱吧，十二万左右。

罗老二：嗯……这么跟你说吧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最近这公司运转得实在是不顺，像我们这种小公司一旦哪里出了点问题，好好的生意就变成了亏本买卖，真的，做生意真他妈辛苦啊，不是我不想借你，还真是手头不富裕，你要早几个月给我打电话，说什么我也会把这钱拿给你！

大宝：我知道我知道，公司运作嘛，当然需要资金啦……

罗老二：对对对……实在对不住了哥们。

大宝：哪里哪里，那咱们就这样吧，以后常联系！

罗老二：好！常联系常联系，以后我打电话给你！

【大宝打电话给“大蒜”。

大宝：大蒜啊。

王大蒜：哦？大宝啊。我刚洗完澡。找我啥事啊？

大宝：这话说的，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吗。

王大蒜：能啊宝哥，说吧，到底啥事呢，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啊。

大宝：是这样的，我呢，要开一家小奶茶店……

王大蒜：开店？你可是法律系的研究生呐，这学历开小店多可惜！

大宝：哎，没办法，这世道越来越难混了。法律系的研究生根本吃不开啊。这一行得认识人，原来我也是以为学历越高，工作越好，可事实并不是这样，你知道吗，我这些年读的书，尽是些没用的破烂玩意儿！

王大蒜：话不能这么说，读书还是有用的，高学历就是高水平啊。咱们和你一比，那就是屌丝，你说是不是？

大宝：这社会只认钱，不认学历，谁没钱谁就是屌丝。

王大蒜：宝哥就是幽默，黑色幽默！毕竟是读书多的人，见解独到，一针见血，佩服啊！

大宝：现在我想开个奶茶店，缺了差不多十万块钱，你能帮哥这个忙吗？

王大蒜：（抽了口气）咝——十万！十万哪……

大宝：你不是当公务员嘛，听说你近几年连连升迁……

王大蒜：难啊，我这工作难做啊，不像从前了。怎么跟你形容呢，就像是一间房，后门大开，正门只露出一条小缝，我好不容易千军万马中挤了进来，却发现里面灯都没开，乌漆抹黑，仔细一听，到处都是打麻将的声音。

王大蒜：我这几年也没多少积蓄，人情世故的……都得面面俱到，你说是不是？

大宝：我知道你意思了。

王大蒜：宝哥，实在是对不住。

大宝：没事。

【寒冷从秋天的边沿溢过来，窗下，深夜，他独自品尝着一根烟。思忖了一会，他一努劲儿，打了下一个电话。

大宝：喂，爸。

爸：哎！儿子，最近很辛苦吧，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们的，你等会儿，我把电话先拿给你妈，她要跟你说两句……

【大宝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掐灭了烟。

妈：喂？喂，喂？孩子他爸，电话那头没声啊，是不是坏了。孩子他爸。

大宝：喂。

妈：大宝，喂，大宝。

大宝：妈。

妈：大宝，最近缺钱用吗？缺钱一定要告诉我们，家里还有些积蓄，别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大宝：（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妈，不缺钱……

妈：大宝，有心事吗？别太辛苦了，天冷了，记得要穿秋裤……

大宝：我知道，妈，我是个男人，男人就是要吃苦的，不吃苦是根本成不了事的！

妈：好好好，大宝啊，你从小就懂事，我这当妈的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要能稳定，能安定下来，早些成家立业就好，不要有多少压力。

大宝：妈，我知道，我知道，我过得很好。

妈：大宝，你爸要和你说话……

大宝：嗯。

爸：儿子，做事一定要有计划，你现在还很年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吃的苦那才叫厉害呢，虽然你爸现在混得也不咋样，但你一定要记着，多吃点苦，对你是有好处的。

大宝：嗯，我晓得。

爸：以前我说你你总是不耐烦，我说的可都是人生经验，你可要记住了啊……还有，人啊，要谦虚，要不耻下问，不会的东西可以问问你们事务所的领导，对领导态度好一点，人家对你有个好印象，以后才会给你升迁的机会……做人啊，要活络一点，稍微圆滑一点。

大宝：嗯嗯，我懂。

爸：爸是过来人，说的话你一定要听进去，一个要吃苦，还有一个，做人要圆滑一点，明白吗？

大宝：嗯，我知道……爸。

爸：那我挂了，不影响你休息。

【场景七：大宝在律师事务所内。

【门里面传来大宝的声音。

大宝：领导您看，我待在咱们事务所时间也挺长了，您看最近有没有案源可以让我做做，我其实能力也是有的……

领导：（咆哮一声）放屁！

领导：（南京腔）你是个什么东西，蠢得一逼屌子！你有什么能力！还想做案源，我说你们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幼稚，家长是怎么教育的，年轻人！要谦虚，谦虚，阿懂？要晓得自己几斤几两，阿晓得？

大宝：做律师是我的梦想……

领导：带上你的U盘，带上你的梦想，送你两个字，滚蛋！

【大宝，关上门，手停留在门把手上一会，抱怨式地鼓着腮帮，“呼”地一下把气呼出来，同时大踏步地走开。这时，大宝的电话响了。

大宝：喂？阿成啊……马上下班了，什么事？

阿成：上班时间啊，那我过会打给你。

大宝：无所谓了……这屌工作我受够了！再也不干律师了！

阿成：怎么不干了？

大宝：为什么要再干？怎样，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阿成：那个……你和雅芝姐的婚事……怎么样了？

大宝：你知道吗，雅芝她最近演了个电影，虽然是个小角色，但还是有几句台词的……

阿成：不错啊，你俩结婚的日子也定好了吧。

大宝：我跟雅芝说，有台词就好，这样也算进入演艺圈了……

阿成：你们感情这么好，现在又是要紧关头，你可千万别放弃。

大宝：我每天都畏畏缩缩地活着，感觉永无出头之日……

阿成：你们结婚的事情怎么样了？

【大宝那边没说话。

大宝：都怪我，我没用，她家里人对我有看法……

阿成：她的家人不同意吗？

大宝：她父母就是觉得这么漂亮一姑娘，应该找个有钱人，少奋斗几年。他们说的对啊，无比正确！你知道她父母看我的那个眼神吗……我就是擦完嘴、被扔在地上的纸巾！这个朝夕相处的女人，原来，我根本就配不上她！

阿成：别这样，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努力争取，也许这只是她父母的考验而已。

大宝：你毕业找工作怎样了？

阿成：父母给我安排了个银行的工作，正在上班。

大宝：父母有关系，那就得好好利用起来，你要努力啊，别像哥一样，等有出息了请哥喝茅台！

阿成：别这么说，路还长着呢。

大宝：我刚毕业那会和你的劲头一样，可是呢，现在那股壮志豪情早就没了。兄弟啊……我已经被各种破事束缚住了，我多么渴望自由啊！

【阿成那边无话。

大宝：你不是吗？

阿成：也许，我们对自由的要求太过严格了。

阿成：做律师不是你的梦想吗，为什么又想跳槽了？

大宝：破实习律师……一千两百块！转正后也只有两千多，其他的就得看你案源多不多了，你说我一个研究生刚毕业，哪有那么多关系，哪来的案源？你雅芝姐好歹一个月也有三千多，我真的……作为一个男人，活着真他妈窝囊！

阿成：你要这样想，哪天雅芝姐一夜爆红，这些所谓的问题不都一并解决了？

大宝：出名哪有那么容易，长得漂亮的明星多了去了。你雅芝姐也和我说过圈子里一些潜规则的事，只是你雅芝姐死活没同意。这就跟行贿一码事，有的时候，并不是那些导演啊制片人啊想怎么样，很多时候就是女演员自愿的。

阿成：现在的社会，只要被叫做“圈”的，风气都很差。

大宝：如果缺少了潜规则，社会根本就无法运行。古时候，官员把这叫陋规，每个人都知道不好，但又不得不去做。多少人为出名挤破了头，如果靠个潜规则就能出名，那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雅芝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阿成：雅芝姐有说说你们的事吗……

大宝：她会说什么！你要认识到一点，这世界本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人利用你，那是好事，说明你还有价值！你不拼命往上爬，就会被别人骑在头上，只有少数人能站到金字塔的顶端！

阿成：嗯，是的。

大宝：（大笑）等你以后你就理解我说的话了！过几天我父母来上海了，正好双方父母见个面……放心吧，我不会让五年的感情就这么结束的！

阿成：大宝，你真的压力太大了。

大宝：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真的不想再失败了，无论是为雅芝，还是为我自己，我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大宝：有时候看到公交上的农民工笑得比谁都开心，你知道吗，我真想跑上去掐死他！你说，他怎么能这么开心呢？听着俗气的音乐，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工作，吃得那么差，穿得那么破，他怎么就能这么开心呢？

阿成：也许他们欲望比较少吧。

大宝：阿成……你也早点谈恋爱，然后结婚吧。

阿成：有个女同事喜欢我，对我特别好，样样事情顺着我，其实她条件也还好，可是越这样我越觉得不舒服……哎，人怎么他妈这么贱呢！

大宝：嗯。

大宝：上中学的时候，我经常去一家理发厅。那儿的店主名叫志斌，人很好，是个三十几岁的英俊男人。他老婆很漂亮，在店里头给他打下手。但是我很诧异，因为这个女人……她不怎么做事，而且永远只给一个中年男人洗头。一个发福的、头顶有些秃的男人。

阿成：为什么？

大宝：当时我也不懂，只知道后来志斌发达了，开了家大饭店，在市中心，他和老婆赚了不少钱。

大宝：后来，我妈跟我说……那中年男人是个富豪，志斌的老婆是男人的情妇，志斌他一直是知道的。但是没有这个中年男人，就没有这家饭店。

阿成：哎我问你，志斌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阻止这段关系？为了钱吗？他可是被戴了绿帽子啊！

大宝：什么？

阿成：我是说，如果志斌明明知道自己老婆和别人有染，为什么不去戳穿他们？

大宝：（摇摇头）没办法，这是在中国，伙计。

第二部分

【场景一：早上，阿成去银行上班，坐在办公室和老鲁聊天。

老鲁：碰到什么喜事了，一脸得瑟。

阿成：没什么。

阿成：（瞟向老鲁一眼，又看向手里的文件，翻阅着，又看向老鲁）我们银行换了个新门卫，人真的不错，见谁都会微笑一下，特别友善的那种，让我早上的心情都变好了！很少能见到这么正能量的人，看来啊，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老鲁：那你回给他一个微笑了吗？

阿成：当然，对人要友好一点嘛，只要每个人都能微笑一下……

老鲁：（用食指戳戳自己的太阳穴）门卫那个屌人，脑子有毛病啊！

阿成：（一拍桌子）喂，老鲁，你讲什么！

老鲁：我是说真的，那门卫名叫小军，是个智障，脑筋有问题！

阿成：怎么会……

老鲁：他上高中的时候成绩是县城的第一名，一直拼命，一直以清华大学为目标。哪知高考发挥失常，没考上好大学，一气之下吞了很多安眠药，没死成，倒成了个智障。现在他逮谁都冲谁乐，公司看他块头挺大，看着挺唬人，就让他做了门卫。

阿成：哎，应试教育害死人！

老鲁：取得知识是为了回馈社会，去用知识帮助和服务不及你的人，但我们的教育已经走偏了，教育的目的变成了比别人更快地赚钱、掠夺和成功。从没有人教育你，好好学习啊，以后学了知识去帮助别人，都没有。

阿成：有知识和有素质完全不成正比。

老鲁：现在的知识分子，漫天漫地开会，应饭局，讲学术，出书，谈艺术，一听到哪儿有钱赚，就飞也似地跑了。

阿成：哈哈，不错。

老鲁：阿成啊，明天你去上海可是有要务在身呐。

阿成：知道啦，养家糊口不容易啊。

老鲁：别说笑了，你连个家都没成，不谈孩子了，老婆都没娶进门，哪儿来的养家糊口。

阿成：我不是也在努力嘛，况且结婚有那么重要嘛……

老鲁：阿成你这话就错了。我们人生要经历三件大事，我们的满月酒，以及红白喜事。在我的满月酒上，很多人说我好话，可惜那时的我听不懂；而在葬礼上，到场的亲朋好友无不对我的生平交口称赞，可惜那时的我又听不到；只有在这婚礼上，我可以切身感受到所有人的奉承，我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溢美之词。

阿成：哈哈，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我大学也没谈恋爱，哪儿来的结婚对象呢？

老鲁：大学谈恋爱都是儿戏，婚姻是很现实的，荷包鼓鼓的才有资格去谈婚论嫁。

阿成：到哪去找又体贴、又不在意物质的女孩……

老鲁：我跟你一样，二十岁的时候脑子里都想着泡妞，现在四十多岁了，只想着去挣钱，去养家糊口。人的年龄就像一个容器，二十多岁装不下四十岁的东西。听哥一句话，美貌那种东西，是会贬值的，陪伴你一生的，是一个女人的性格。

阿成：那先将就着结婚，性格以后再去改不行吗？

老鲁：哈哈，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了。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几乎是不可能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结婚之后智力就开始直线飙升，若遇上情敌，那智商更是可以瞬间爆表。

阿成：那我瞅准了不就得了，找一个性格好的女孩。

老鲁：是啊，眼睛要尖。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也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性格。我看到很多了，朋友中很多夫妻，明明个性不合，当初却选择在一起，成天吵架闹别扭，总想着是对方不对，哪个哪个事儿不对……其实啊，都是两个人的性格问题。

阿成：有道理，张爱玲说过“婚姻，是长期的卖淫”。

老鲁：恋爱就像二踢脚，噼里啪啦，这边一下那边一下；结婚呢，就像窜天猴，飞得老高，但却只有一声尖叫。

阿成：哈哈，现在还是工作要紧，先立业再成家吧，短期内我还没有恋爱的打算。你看这么多的文件，明天都得一并带走，这些工作就够我忙活的啦！

【场景二：阿成乘动车去上海，动车内。

【昏黄灯光。阿成坐在靠走道的位置，灵灵坐在他对面靠窗的位置，正拿着一本《挪威的森林》在看。阿成一开始便注意到她，但假意瞅向窗外，把屁股挪向她对面的座位，他摩挲着膝盖，摸出自己的手机，划了划，又塞回兜里，过一会又拿了出来，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放回了兜里。

【阿成两手叉起来，睃了她一眼。

阿成：（微笑）喜欢村上春树吗？

灵灵：（笑笑）是的。（继续看书）

阿成：挪威的森林挺好看的，结局很感人。

灵灵：嗯。

阿成：我喜欢里面的男主角渡边，我更希望渡边和绿子在一起。

灵灵：我也很喜欢。（继续看书）

【阿成觉得自讨没趣了。

灵灵：（过了一会）直子有一点内向，男孩子都会喜欢绿子那种热情开朗的女生吧。

阿成：也不都是这样，那种随和、容易相处的人，即便有些内向，也会有很多朋友的。

灵灵：（眼神继续回到书上）哦。

【阿成看了看车窗外，思绪紧张地在空气中乱飘。

阿成：（先交叉着双手，又松了开来）我一直很欣赏渡边那样的男孩。

灵灵：对啊对啊，让人特别有安全感，而且最后直子进了医院，他还会去看望她，照顾她，他们俩的爱情真的好辛苦。

阿成：哎，但是他们最后……

灵灵：（食指凑在嘴边，作嘘状）求别剧透，我还没看完呢。

阿成：（笑了笑）好的，不剧透，我也很讨厌剧透的人，我以为你这是看第二遍的。

灵灵：这是第一遍，已经看了很多了。

阿成：看过真人版电影吗？

灵灵：（双手合十，书本无意间合上）有电影吗？

阿成：有啊，还不错。

灵灵：（把书翻来翻去）啊，刚刚合上书，忘了读到哪儿了！

阿成：（笑了起来）我有看到几行字，应该是渡边和直子半夜待在一起的那段吧。

灵灵：（翻书）早知道把书签放进去了，哎。

阿成：（把书拿了过来）我来帮你找吧，这本书我读过四遍。

【阿成随手翻了翻，马上翻到那一页。

阿成：（递回给她）喏。

灵灵：（看着他）哇，谢谢。

灵灵：（把书签放进去）你是在上海工作吗？

阿成：不是，我是南京人，这次是出差。

灵灵：我也是在南京工作，这次回家看爸妈的。

阿成：关心家人挺好的，每周我都会和父母打打电话。

灵灵：我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店里的生意比较忙，很少打电话关心家里……

阿成：你开什么店的？

灵灵：宠物店啦，主要卖仓鼠和寄居蟹。

阿成：寄居蟹？

灵灵：寄居蟹很受欢迎呢，很多客人都会买回去当宠物。

阿成：以前都没见过，真想看看什么样子。

灵灵：我的网店叫“宠冠天下”，要是有兴趣可以网购一只寄居蟹回家养哦。

阿成：好的，我有空一定去看看。

灵灵：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阿成：我在一家银行上班，朝九晚五的，倒是没你们这么忙啦。

灵灵：哦，来上海几天？

阿成：很短，后天就回。

灵灵：我也是后天下午回。

阿成：嗯，好巧。

【两个人陷入了话题的停滞。突然又同时说话了，一个说“后天”，一个说“有空”，话音重叠在了一起。

灵灵：（抱歉地笑笑）你先说吧。

阿成：要是不……不介意的话，后天可以一起回南京吗，我帮你买票。

灵灵：可以吗，那太谢谢了。

阿成：没事。

灵灵：你在上海有朋友吗？

阿成：有一个好兄弟在上海，大我三岁，人特别有意思……

【灵灵一边听着阿成在说话，一边面带笑意。

【舞台灯光渐暗。

【场景三：上海车站内的厕所。

【下了火车，阿成一边哼着歌，一边拖着行李箱进入车站内的厕所。他拉开拉链，撒尿声传来，他呼出了一口气。

【他把行李箱放在长形尿池的边上，自己屁股后边，结果尿正在撒的时候，行李箱被一个黑衣服的男人拎走了。

【他的尿正在撒着，脱不开身。

阿成：（大喊着）小偷！抓小偷，谁来帮我抓小偷……帮个忙大哥，喂喂喂！

阿成：（四处看，没人理他。嚷嚷）急死我了……哥们你帮帮我，喂！

【他尿一撒完，赶紧拉起裤子，冲到门外去了。哪里还追得到，刚刚那个小偷，连个人影子都瞅不着了。他只能无助地四下张望，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场景四：大宝的父母从老家赶过来，去拜访雅芝父母。结果与雅芝的父母见面时，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此时，大宝和雅芝两个人正在里屋闹情绪。门外面是他俩的父母说话的声音。

大宝：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晚上一个人根本睡不着。

雅芝：别想那种事了，我再也不会去你那边住了。

大宝：我没想那种事！

大宝：咱们就不买房，又能怎样！

雅芝：幼稚！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你不懂吗，买房什么的都是借口，爸妈根本就不想让我嫁给你！

大宝：你不是说非我不嫁吗？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

雅芝：（靠近大宝）不是感情的问题，大宝，我喜欢你，可我们不是孤立的两个人，我们也要替其他人想一想，父母把我们养大也不容易……

【大宝抱紧了雅芝。

雅芝：（把大宝推开，起身要走）对不起。

大宝：（拉住她的手）雅芝！

雅芝：我怕他们待会再吵起来。

大宝：让他们吵去吧，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

雅芝：（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宝抓住她的手）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无分，我可能会找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在婚礼上，我也一定能够和客人们有说有笑……但我不会忘了你，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大宝：不，以后，你一定会把我忘了，而我们的故事，你提都不会去提。

雅芝：大宝，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地走下去，只想早上起床的时候，能看到你就在我身边。

大宝：我真的搞不懂！再给我点时间，你和爸妈说说，求求你了，我以后肯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雅芝：我求过无数遍了，甚至都绝过食……还是分手吧。太累了，真的累了，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雅芝：你以后就会明白，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

大宝：说什么傻话，爱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吗？

雅芝：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们真的没办法继续了，我累了。

雅芝：奶奶是个开明的人，不像我妈，她跟我说，乖囡，侬还年轻，要记着，着急嫁不了好相公。

大宝：记得当年我追你的时候，我们坐着绿皮火车，绕着南京城转……

雅芝：7102次。

大宝：你还记得？

雅芝：记得。

大宝：那天我们拍了好多照片，我们有时说话，有时沉默，默契得像一对老夫妻。

雅芝：（转过身）大宝，过去的事了。

大宝：我知道你也不想离开我……

雅芝：（抹了抹泪水）你不知道！

雅芝：对长辈来说，结婚是很理性的事，要把帐都算清楚了，结婚尤其不能动感情！

大宝：我是很想证明自己，可我需要时间，世界上哪有一步登天的事，我只懊恼自己生在了一个破家庭里！我不是高干子弟，也不是富二代，要不然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娶你回家了！

雅芝：不，大宝，如果你是那样的家庭，也许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你也不会是我现在喜欢的样子。

大宝：（抚摩着雅芝的头发）雅芝。

雅芝：大宝，答应我，你一定要在上海生存下去，活得好好的，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好吗？

【大宝沉默不语，两眼无力地盯着地面，眼神像是被雨水打落的枯叶。

雅芝：最近妈又给我相亲了，男方条件不错，长得一般，人老实，稍微有点闷，没你有意思。

大宝：你喜欢他？

雅芝：（摇头）不喜欢，也谈不上很讨厌……我跟他是奔着结婚去的。

大宝：哦。

雅芝：（用肩撞了一下他）怎么，吃醋啦！

大宝：没有……

大宝：有一点。（抬起头）

雅芝：时间会让你忘了我的，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好得多的女孩，振作点，别像个孩子一样。

大宝：男人永远都是孩子。

雅芝：别不开心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他长得没你好看，也没你有幽默感。

大宝：哈！幽默感！我都好几个月没笑过了，我这几天每天只睡四个钟头……满脑子都是你。就像你没离开过我一样，你还在我们的合租屋里，还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还在床上捧着薯片看韩剧，还会在早上把我摇醒，还会在晚上枕着我的手臂入睡，我希望你永远那样地抱着我，我喜欢那样……

大宝：（抓住她的手）我们可以两个人生活，去个没人知道的城市……

雅芝：（甩开）你怎么这么傻，你以为生活是电影吗，我们的生活难道不需要负责任吗？我们需要用钱去维持生活……

大宝：你们女人总是把爱跟金钱划上等号。

雅芝：不，是你们男人把爱跟金钱划上等号！

雅芝：上一次，我只是在街上看到别人买的名牌包包，说了一下而已，你就说我势利眼！

大宝：不要讲了。

雅芝：还有……上一次我和你说我上司的不好，你一点都不护着我，还说什么老板都是有他的苦衷的，我想找个人倒苦水，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吗？

大宝：已经讲了不少，不要再讲了。

雅芝：上一次你屋子的马桶堵了，你人不在，是我自己修好的，你屋子的电灯泡也是我自己装的，以前我从来不洗衣服、不做饭，可现在，你看这些事哪一件不是我来做！

大宝：再讲下去，天黑也讲不完。

雅芝：不，我就要说！……每次你完事了……都睡得特别快，像个死猪一样！我有的时候心情不好，特想在睡前和你说说话，可你却睡得那个香，我是你发泄性欲的工具吗？就算我们在一起了很多年，我也是有情感上的诉求的，我早就知道，你早就开始嫌弃我了！

大宝：吵吵吵，为什么只要碰面就吵！我今天本来想和和气气跟你讲话的！你记性怎么就这么好，那些陈年老账我早就忘了，你就不要翻出来了好吗！

雅芝：我其实很早就发现你嫌弃我了，只是一直忍着没说，上次我看中一双靴子，你问我要不要，我说“不用了”其实就是希望你买下来，你还真就扭头走了！

大宝：（捂住耳朵）别啰嗦了！拜托……能不能不要让我猜谜语！有什么事说出来，猜来猜去有意思吗！

雅芝：（上海话）刚比样子……我不要听你这些狗屁，你就是嫌弃我！

大宝：我要是嫌弃你……我他妈现在在干嘛？我脑子有病啊？我是蠢猪啊？

雅芝：你本来就是蠢猪！

大宝：你……（生气地坐下）

雅芝：（追上前）我知道你嫌我吃零食，嫌我脸胖，嫌弃我身材不好，还嫌我娇生惯养，不懂节约，你平时不说，我都能感觉得到，你当我是傻子吗？

大宝：你脸哪胖了，哪来这么多理由，说这有劲吗！

雅芝：我愿意不行吗，你管得着吗，你是我父母吗？我知道你嫌弃我了，我告诉你郑大宝，我跟着你不是为了跟你吃苦的，我从小到大吃的苦，加起来也没有这两年和你在一块吃的苦多！

大宝：（南京话）又来了！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念叨，我难道天天么得屌事，我也在赚钱！

雅芝：我也是有工作的人，为什么这些东西得我做！（背过身去）

大宝：我就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我知道你跟我吃了苦了，请你，我请你给我点时间还不行吗，我需要时间去拼搏！（走上前）

雅芝：（上海话）侬脑子瓦特了！我有那么多时间吗？

大宝：老是管我这管我那……烦死了！一有空就查微信查QQ查信息，我就不能有点隐私吗？

雅芝：你要隐私做什么！你难道对我也想有所隐瞒吗？我管着你是因为关心你，可你呢？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是不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是死是活你都不担心？

大宝：（南京腔）我屌！怎么可能不担心，我对你怎样你还不清楚吗！

雅芝：上个月你出差的那几天，我钱包丢了，晚上从地铁站往家走，手机也没电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生怕有个人冲出来把我绑架了！现在社会这么不安全，绑架女孩的事情又那么多！真被人抓起来，我连手机都没法打，可那天12点多，回家，充电，打开手机，你居然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大宝：我没有自己的工作吗，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好不好，我不是打了电话吗，你都关了机，你让我怎么办？

雅芝：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我以为我打开手机，会看到满满的……最起码未接来电也应该有个十几条吧，可你呢，你却只打了一个电话！

大宝：你以为生活是韩剧吗，拜托……你是个成年的女人，有点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雅芝：那我要你做什么……还有……只要和你一块出去吃饭，每次一喝多了，你就在那边吹牛逼，我在旁边都听够了，就你那点破事，我都能背出来了！

大宝：（站起来）雅芝，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吹牛逼的男人！

雅芝：（短暂沉默）你的脸皮怎么就这么重要！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好面子？还总是不听人劝！这样对你的将来不好，你得改改！

大宝：对对对……你们女人总是对的！

大宝：你为什么就不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呢，我是个男人，得养家糊口，得拼事业！

雅芝：你一共才挣多少钱！

大宝：（一拍桌子）行！你跟有钱人过日子去吧！

雅芝：为什么一出问题，你们男人就想到钱上面！我是一个认钱的人吗，在你眼里我就是物质的女孩，对吗？

大宝：（摊开手用力往前甩）好好好，你不物质，你只是认收入，认房子，认车……

雅芝：喂！这是我要求的吗，我不能不顾及父母的想法，我只是希望我的未来有点保障而已，可你现在给不了我这些！我的爸妈一直在催我，我只是希望自己过得好一点！

【外面他们的父母在说话：喂，你们吵什么？

大宝：（一拳打在墙上，咆哮）雅芝，你给我记着，记住我大宝说的话，我今生要是落得满身铜臭味，我就不是人！

雅芝：那我也告诉你，我雅芝明年一定会结婚，我一定会找个比你有钱、比你强得多的男人！

【大宝把门一摔，走出去了。

大宝：爸，妈！别和他们说了，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走！”

【雅芝一个人在卧室里，一头栽在床上，她怕哭声太大，于是把头闷在枕头里，呜呜地哭。

【场景五：阿成来到了灵灵的宠物店。

【在灵灵养寄居蟹的地方，阿成蹲下来仔细地看着这个小生物。

灵灵：你知道吗，寄居蟹的壳不是它自己的。

阿成：真的吗？

灵灵：而且，它是有些残忍的动物。

灵灵：（顿了顿）寄居蟹吃空了房子的主人，把人家的壳占为己有。

阿成：养寄居蟹的话，要一直放水进去吧。

灵灵：像这样半干，放沙子里就好了。它们喜欢夜间活动觅食，喜热怕冷，温度低于15度就会死亡。

阿成：会冬眠吧。

灵灵：不会，你不喂它也饿不死，它会自己找沙子里的脏东西吃。

灵灵：你还可以喂它面包屑、鱼饲料、玉米什么的，都可以。

阿成：一般能活多久，容易养吗？

灵灵：会养的人可以养20年，但是它的生命太脆弱了，很容易死。

阿成：我以为它有坚硬的外壳保护，肯定可以活很久的。

灵灵：不是啦，那只是表象。

阿成：它一辈子都只用这一个壳吗？

灵灵：不是，它会慢慢地长大，而随着它长大，它也会换不同的壳用来寄居。

阿成：也许它并不想杀死那些贝壳的主人，但是，它要成长，所以不得不伤害别人去换新的居所。

灵灵：我们人类后背上的壳，也各式各样呀，都是追求安全感的动物而已。

灵灵：结婚以后一定要租房住，我不想像个普通人一样为了还房贷而奔波，有买房子的钱，我都可以到处去旅行了。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可不是一间房那么简单！

阿成：这也是我的梦想！巴黎、威尼斯、马尔代夫……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我真的好想去……哎，就是没时间。我经常在想做一件事的时候，觉得时机未到，结果，想着想着，就错过了。

灵灵：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没有气场，我对任何人都太好了，这样以后会吃亏的。

阿成：谁说的，你家人？

灵灵：嗯。

灵灵：真的是这样吗？（看向阿成）

阿成：我得告诉你，别人的建议都是扯淡，那是他们经历后得到的经验，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人总要学着自己成长，性格不同的人即便经历相同的事，得到的结论也会不同。其实，没气场的说法也可以是很亲切很好相处呀，如果用一个坚硬又理性的女人换如今的你，你会换吗？

灵灵：我才不换。

灵灵：（单手撑着下巴）可是，做很多事，都是需要气场的呀。（看向他）

阿成：认可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的时候只要在自己性格的基础上稍加调节而已，你可以没有气场，可以亲切，但你一定要有原则，并且竭尽全力去维护它，别人也会因此而知道你的底线，尊重你的底线。别人的一句金玉良言，不值得你去全盘否定自己。

灵灵：开店的时候，很多顾客特别会砍价，我架不住。我在淘宝上的网店，好不容易有了两个皇冠……可每次顾客都来势汹汹的，而且你知道，有的时候快递都很暴力的，有时，我们店邮递的一些宠物会在路途中死掉。虽然我们会给赔偿，重新发货之类的，但是有的顾客还是会给差评或者中评，开网店真的好辛苦，信誉不好的话特别容易就倒闭了。

阿成：也难怪，看到差评，人家就会心生疑虑，就像看到什么地方排队，人们都会下意识凑上去看看。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你一定要拿到什么奖什么证书，工资多高、学历多高别人才会认可你。

阿成：慢慢来，适应就好了。

灵灵：哎，没想到你这么会安慰人。

【突然外面响起洒水车的声音，放的是《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而音质，像生日贺卡里放的音乐一样。

阿成：我一直想说，你店里的装潢不错，蛮好看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灵灵沉默不语，把头撇了过去。

阿成：灵灵？

阿成：怎么了？没事吧？

灵灵：（抹去眼泪）外面什么声音？

阿成：洒水车，怎么了。

灵灵：（来到窗边向外看）南京的洒水车好可爱。

阿成：洒水车……可爱？

灵灵：（擦擦眼泪）对不起，让你笑话了。

【阿成陷入沉默。

【场景六：雅芝在片场排戏，大宝来探班。

【舞台蓝色灯光。大宝合上雨伞，轻轻走进来，撞见雅芝在排练，于是把红色雨伞靠在墙边，他把伞摆在红色灭火器旁边，再扶扶正，看了一眼（表现强迫症倾向，追求完美），然后耐心地看她排演。

雅芝：你是我生命的政府。我爱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永远尊重你！

旁白：咝……稍微有一点生硬，你们这些演员，太年轻，生活体验太少啦！我们这可是主打青春的电影，要高端，要上档次，跟那些个抗日神剧可不一样！你要有感情……要带着对命运不公的控诉，运用你的想象，想象你深爱的男人因为现实的阻挠，你们不得不分开……就是那种感受……那种……啧……特别细腻的情感！

【雅芝边听边点头，大宝在一旁苦笑着，看笑话似地看着雅芝。

雅芝：导演，我一定会把这个角色演好的，请相信我！

旁白：小姑娘……你的资质是不错啊，水平也有，就是不够勤奋，不够努力，机会得靠自己去争取……明白吗？

雅芝：（一脸认真）我一定会更努力表演的！

旁白：（无奈苦笑）啧……哎呀……行行行……你休息去吧……

【雅芝低着头走出了片场，大宝看到雅芝出来，连忙走上去，可雅芝却径直地往前走。

大宝：（从后面抓住雅芝的袖子）喂？雅芝。

【雅芝沉默不语。

大宝：雅芝，说话啊！搞什么，我都准备不理你了，是你打电话给我的！我过来看你，你却摆个臭脸给我看！

雅芝：（突然哭了，转身投入他的怀里）大宝……

大宝：（语气柔软了许多）怎么了，雅芝，别哭啊！

雅芝：大宝，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大宝：什么！

大宝：（扶着她的肩）多大了？

雅芝：四个月。

大宝：（笑起来）你说你，怎么才发现……

雅芝：第二个月我就发现了，很久不来月事，测出来又不敢和你说，我很担心，不知道怎么办，不知不觉，他就在我肚子里长大了。

大宝：（轻抚着她的头发）你父母怎么说，这下我们总可以结婚了吧？

雅芝：他们还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大宝：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隐瞒！

雅芝：我……我要把孩子打掉。

大宝：（紧紧抓住她的肩）什么！

雅芝：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大宝：（歇斯底里）他是你的孩子啊，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自己的孩子！

雅芝：我要是告诉了父母，他们也一定会反对结婚，到时候肯定会去找你麻烦。

大宝：怎么可能，我俩终于可以结婚了，那可是咱们一直希望的事啊！

雅芝：不，你不了解他们，我的父母在经济上会给你压力的！

大宝：哈！哈！我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雅芝：（哭着说）我也不想，大宝，这是我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我也想把他生下来。

大宝：开什么玩笑，我明天就上门，我必须让他们知道！

雅芝：你总是这么冲动，我爸妈已经说过不会再见你了！如果你再去找他们，我明天就自杀，和你的孩子一起跳楼，我说到做到！

大宝：（扶着她的双肩，摇着她）雅芝……雅芝！你可是他的母亲啊。

雅芝：（撇过头去）我从小家里就管得严，一直都怕自己做决定。可这一次，我必须做主，我不能让他们二老知道，要不然，咱们的前途就都毁了！你要理性一点，你想过没，我要在演艺圈工作，你也要做你的律师，孩子生下来，谁来照顾？那么多开销你想过没有，我们吃苦可以，可是你能让一个婴儿吃苦吗？

大宝：你真的太冷了，雅芝，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人……

雅芝：大宝，这两天我脑子里有千万个想法在打转，这是我的最终决定，我绝不后悔。我觉得爸妈说的对，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就做这一次主，就这一次，听我的好不好？

大宝：求你了！孩子一定要生下来，哪怕给我养！

雅芝：大宝……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没地方住，在办公室打地铺，每天工作也很辛苦，我就是看你这样太累了，我不知道，我不希望自己是那个给你带来麻烦的人，我不希望毁了你这辈子。

大宝：（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我现在没打地铺，那个律师事务所我辞职了，现在在一家外贸公司，比原来要好，而且这边包吃包住，我也不用担心房租。我行的，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雅芝！（下跪）

大宝：念在咱们旧情上，生下这个宝宝吧，求你了！

【雅芝背过身去，蹙着眉头，紧闭双眼。（她的T恤背面写着两个英文“STAY HERE”）

大宝：雅芝！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

雅芝：（上海话）小赤佬！你能养活孩子吗？

【大宝一惊，轻笑一声，然后大笑不止。

雅芝：过几天我去医院做人流，你来陪我吧，就我们俩，我们见最后一面，毕竟你是孩子的爹。

【大宝摇摇头，轻笑着看向雅芝。

雅芝：（叹了口气，故作绝情）就这样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大宝转身离开了，雅芝呆在原地。她感觉有些冷，环抱着手臂靠住墙，叹了口气。大宝出门后忘记拿伞，犹豫了一阵，悻悻回来，一声不吭地抓起了墙边的红伞，走开了，只剩灭火器在那边。

【他拿起手机拨弄两下，然后塞上耳机，打开伞，背景音是大雨打在伞面上的啪嗒啪嗒声，大宝在雨水声中绕场一圈，向幕后慢慢走去。

【雅芝伫立良久，下定决心去追大宝，在大宝走到后半段中部的时候，连忙冒着雨追赶上去。

雅芝：（大喊）大宝，你等等，等等我……我放弃了！大宝！我放弃了！

【大宝戴着耳机，听不到。在穿马路时，雅芝眼看就要追上大宝喊住他了，突然急刹车的声音传来，一辆汽车在她面前停住，两个明晃晃的车灯（用大屏幕表示）。

车内传来男人的声音：喂！小姐，看着点路行吗！

雅芝：对不起……（边说边往后退，眼看着大宝消失在雨中）

【汽车开走了。

雅芝：（退回到路边，双手掩面，跪在雨中大哭）对不起！

【场景七：阿成在自己的卧室内。

【穿着裤衩的阿成站着用手机和灵灵聊天（手机打字键盘音，接收到灵灵消息的震动音），然后坐在床沿上，阿成边打字边笑，还不时把手机贴在自己耳边听（有时候听语音会漏出一小部分灵灵的声音出来），听完后他笑得很大声。阿成面带笑容地拨弄着手机，心中有着小鸡出壳般的欣喜。他笑着躺下，侧卧着打字，有时也对着天花板。灵灵又发来一条消息（震动），阿成看到后又哈哈大笑。

【场景八：大宝和雅芝坐在私立医院的走廊里。

【大宝在门外打电话。他朝拐角里的雅芝望了望，雅芝正低着头玩手机。

大宝：阿成啊，雅芝怀孕了。

大宝：嗯……不过得打掉。

大宝：她老是要坚持，我们结婚本来也没希望了……否则，我也一定会把孩子留下来的。

大宝：嗯……现在我就是想打电话给你……现在也是非常时期嘛……

大宝：对，五千块，你身上有吗？

大宝：嗯，好好……太好了，今天就能打过来吗，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挂完电话，大宝故作镇定地走回去，坐到雅芝旁边。

雅芝：怎么这么久。

大宝：公司里的人，我让同事帮我请个假的。

雅芝：哦。

大宝：（左顾右盼）还是私立医院好。

大宝：公立医院挂个急诊到做手术要等五天，而且我看做完手术有些人都是睡在走廊里的。而且公立医院人太多，都排不上，急死了。

雅芝：公立医院那个专家号呢，打电话问了吗？

大宝：打了啊，他说也得等个两三天。还是这家私立医院效率高，而且护士的服务也不是一个级别的。那些公立医院的护士……脸上那表情像是橡皮泥捏出来的，我是欠她钱了还是怎么的！

雅芝：没想到这么麻烦。

大宝：大夫说得先去开个引产证明，或者未婚证明也可以。

雅芝：未婚证明得老家的民政局才能做啊，你试试看办个假证。

大宝：那可是犯法的！昨晚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未婚证明”，第一个就是办假证明的情侣，被发现后公安局给处分了。

雅芝：那怎么办，办未婚证明得要户口本啊。户口本都在父母手里，我总不能开口向他们要吧，肯定会被怀疑的。

大宝：就不能偷偷找吗。

雅芝：我妈一天到晚都在家，根本就没机会！

大宝：哎，别急，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雅芝：一共得花多少钱？

大宝：五千……最少得五千。

雅芝：我和你说过了，我们在一个小诊所打掉就可以，你非要来这种大医院……你不是没钱了吗？

大宝：钱的事你不用想，我来解决，我肯定能搞定。

雅芝：我来付一部分吧。

大宝：不行！

雅芝：没事，我最近接了个新戏，女配角，也有不少钱的……

大宝：不行！

大宝：你身上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雅芝被他说得愣住了，叹了一口气。

雅芝：圈子真难混……在中国，搞电影，只认两个道理：一是明星二是宣传，可这两样……没有一个是和质量有关的。

雅芝：（摸摸肚子）哎，我的孩子好可怜。

大宝：（叹了口气）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在这个紧要关头……想来到人世间，可还没来得及见识人间的冷漠，就被扼杀了。

雅芝：大宝，对不起。

大宝：都分手了，没什么对不起的。

大宝：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恋人，我们总是对最亲近的人怀有恶意。

雅芝：因为太了解对方了。

雅芝：你啊，老把别人想得很单纯，其实真正单纯的是你自己。

大宝：（顿了顿）未婚证明，哎，真的没办法了吗……

【突然雅芝的电话响了。

雅芝：喂……妈，什么事？

雅芝：（惊得站起来）什么？好……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先回老家吧。

大宝：怎么了？

雅芝：是爷爷……病重住院了……脑血栓晚期。

大宝：什么？怎么会这样。

雅芝：他以前身体特别好的……（哭泣）

雅芝：（起身）父母已经回老家医院看他了，我也得过去。

大宝：（拉住）等等，你回个电话，就说不回去了。

雅芝：什么？这可是爷爷！

大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雅芝：什么机会？

大宝：未婚证明！你不想办吗，你爸妈都不在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是老天在帮咱们！

雅芝：（愣住）可爷爷那边……

大宝：打电话给你爸妈，就说剧组这两天要去外地拍摄，必须得去外地！

【雅芝摇摇头，叹了口气。

雅芝：必须这样吗？要做到这程度吗？

大宝：这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不要再想太多了！你爷爷还能支撑几天，但手术我们必须这两天就做掉！

【雅芝沉默。

雅芝：你知道吗，爷爷是个怪脾气，他之前很喜欢参加别人的葬礼，他说别人死了，他还活着，感觉自己像赚到了。你能想象吗？他就当着其他人的面，当着死者家属的面，讲这种话，他真是个恶毒的臭老头……（摇摇头）

【场景九：阿成和灵灵在清吧喝饮料。

【全场紫色灯光。

灵灵：（用勺子拌了拌）开宠物店以后，忙得不可开交，好久没出来玩了。

阿成：生意固然重要，但你也得好好休息，你看你……眼里都是血丝。

灵灵：（喝了口鸡尾酒）根本没时间休息啊，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有时候生意冷清倒是有时间，可生意不好，睡也睡不着，生意好了又没时间去睡，每天三点多才睡。我也在拼命追求理想啊，可是……

阿成：习大大也说了，年轻人不要老熬夜。

【灵灵笑笑，沉默不语。

阿成：（喝了口鸡尾酒）上帝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条肋骨，造成了一个女人。他老人家对亚当说：“这是你的骨中骨，肉中肉，可以称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灵灵：男人永远离不开女人，就像女人离不开男人一样。

【阿成笑出声来。

灵灵：你笑点好低喔……记得以前每年春节，觉得春晚多好看啊，好多有意思的小品，可现在，台下的观众不一样了，我们要求更高了，我们要开怀大笑，可是，开怀大笑又谈何容易呢。

阿成：我记得有一年春晚，里面有一场不太好笑的小品，电视机里的观众都在大笑，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爸妈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憋着一股劲儿，等着演员抖包袱，可是呢，最终他们也没能笑出来。有个小品的名字我忘了，只记得里面有句话，叫“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后来，每当我遇到人情冷漠，这句话就会在我脑海里浮现：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灵灵：这句话，很精辟。

【灵灵电话响了。

灵灵：（拿起）喂？

灵灵：在和朋友喝咖啡呢。

灵灵：男的……嗯……认识的朋友，不要紧的。

灵灵：行，别担心。

灵灵：嗯嗯，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灵灵挂了电话。

阿成：（看向她）家人？

【灵灵拨弄着手机，一时不曾回应。

灵灵：嗯？什么？

阿成：家人的电话吗？

灵灵：不是啦，男朋友。

阿成：（抿了抿嘴唇）哦。

灵灵：刚才说到哪了。

阿成：忘了。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气氛有点尴尬，灵灵不停地拿着勺子在咖啡杯里拌啊拌，似乎觉得气氛尴尬是自己的责任，而现在，她在空气中焦急地捕捉着话题。

灵灵：哎，一个人工作真的挺辛苦的，很多时候都得自己照顾自己。

阿成：男朋友不会照顾你吗？

灵灵：他人在美国，做客机的驾驶员。

阿成：好特别的职业。

灵灵：特别忙……一忙起来我都联系不上他。有时想找他说话，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可我不敢找，我知道他忙，所以都是他主动来找我。虽然他很努力，对我很好，甚至一边做菜一边给我打跨国电话，但有时我真的感觉好冷清。上次回国，我们一起去看李宗盛的演唱会，李宗盛在台上唱“漂洋过海来看你”，他在台下紧紧地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你知道吗，我们每一次相见，真的是“漂洋过海来看你”。

灵灵：（顿了顿）人一工作后，整个都变了样，他只要和我聊天，没有一次不抱怨工作的事……我每天受顾客的气受够了，可还要听他抱怨。

阿成：他也是有苦衷的，一个男人工作那么忙，又一个人在美国，压力可想而知。

灵灵：我们第四年了，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阿成：一段感情开始的时候，都是男人付出得多，可越是往后，感情的天平就会越偏向女人。

【灵灵点点头。

阿成：他脾气不好吗？

灵灵：有一点。

阿成：这些琐碎只是你们感情中的插曲而已，他赚钱，你花钱，这样不也挺好嘛。

灵灵：像你这样简单的人也挺好的，每天都这么乐观……你知道吗？复杂的人，往往很难幸福。

阿成：（正喝着咖啡，突然停下来看她）我喜欢你的这句话。

【灵灵笑了。

阿成：啊，那边……坐墙角那边的，是我高中同学。

灵灵：（回头去看）这么巧。

阿成：他高中和我同时喜欢一个女生，结果那个女生选择了他而不是我，我永远都忘不了这孙子的长相……

阿成：糟，他看到我了，还冲我招手。（连忙满脸堆笑地也冲那边招手）

灵灵：你不是讨厌他的吗？

阿成：这就是做人的哲学，耶稣说：要爱你的敌人。

灵灵：（回头看了一眼，看看前面，乐不可支）不对……人家是冲服务员招手的，不是跟你，你看，服务员走过去了。（眼神顺着服务员走动的轨迹移过去）

【阿成低头，撑住额头，尴尬地笑笑。

灵灵：过两天我就要搬家了，可是我连个帮手都没有，他又远在国外……

阿成：（张开手）需要帮手可以直接打我电话，这两天都不忙，我力气可大着呢！

灵灵：好呀，太好了。

【场景十：多日后，阿成帮着灵灵搬家。

灵灵：搬家搬到现在，吃个晚饭再走吧。

阿成：（擦了擦额头的汗）你还会做饭呐。

灵灵：让你见识一下大厨师的手艺！

阿成：哈哈，我能不能看会电视，太累了。

【灵灵在里屋切菜。哆哆哆的案板声。

【阿成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他并没有看，只是仰着脖子，惬意地叹了口气，突然，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动。

阿成：灵灵，我觉得这个场景特别有意思。

灵灵：哪里有意思？

阿成：像一对老夫妻，丈夫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妻子在厨房做菜，听着切菜的声音，我就觉得安心。哎，这就是我梦想中的生活啊。

【灵灵的切菜声忽然停止了，定在原地许久，然后接着切。

灵灵：（笑）胸无大志。

灵灵：（马上转移话题）你知道吗，跟我合租的那个女孩，她男朋友从外地回来了，他们出去吃……

【这个时候，阿成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她惊住了，手头的刀也落了下来，发出乒零乓啷的声响。

【她没反抗，只是许久才反应过来。

灵灵：（轻轻推开）干什么……

灵灵：（把阿成推到大厅）看电视。

【阿成坐进沙发。

【一时间，一切安静了，空气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新闻联播、快乐大本营、中国好声音、足球比赛……阿成为刚刚的冒失而不安，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此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一会之后，灵灵端了三盘菜上来，两人坐着吃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阿成：看着就很有食欲。

灵灵：（夹菜给阿成）来尝妈咪做的红烧肉。

阿成：（笑）妈咪你最好了。

阿成：哇……真好吃，甜香软糯，入口即化。

灵灵：哈哈，有嘛。

阿成：你让我想起了从前……在大学的时候，我和好哥们大宝，还有他的前女友，我们过元旦的时候在宿舍煮饺子吃。

灵灵：大学时光很美好呢。

阿成：水煮鱼也好吃，好吃好吃。

灵灵：多吃点。

【这个时候，灵灵的手机响了。

灵灵：我接个电话。（走开）

【阿成独自坐在桌子上，心里想了很多，他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于是叹了口气，仿佛一下从幸福的山顶跌落到了谷底。

灵灵：来，继续吃。

阿成：（显得很随意）男朋友的电话？

灵灵：嗯。

【阿成把饭吐出来，发出“吐吐”声。

灵灵：怎么了？

阿成：饭里有石子。

【灵灵不说话。

阿成：不过……你手艺真好，这水煮鱼也好吃。还有，这糖醋排骨好香呐。

【灵灵放下筷子，双手撑着额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桌子上。

灵灵：不该和你拥抱的，对不起。

【灵灵低声哭泣。

阿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的错。

【这个时候，外面雷声大作，雨声渐起。

阿成：灵灵……别这样，哭什么呀。

阿成：别哭了，你看外面下大雨了，老天也跟着哭了。

灵灵：最讨厌打雷了……

阿成：别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没控制住……

阿成：妈咪，宝宝知道错了！

【灵灵禁不住笑起来，抹干泪水，拿起了筷子。

【他们静静地吃完了饭，没再说话。

阿成：搬家的任务完成了，不早了，我得走了。

灵灵：（抹了抹眼泪）那个……想请你件事。

阿成：什么？

灵灵：我好怕打雷，你能不能……就睡在大厅沙发上，有个人照应……心里踏实些。现在都11点了，你回江宁也老远的。

【阿成一愣。

阿成：行吧……那我洗洗睡了。

灵灵：谢谢，我这就去给你拿棉被。

【灯光熄灭。

【半夜，雷声大作，壁灯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红色的壁灯，红色灯光，窗外先有闪电划过，过一阵响起雷声。

【灵灵穿着睡衣、抱着半人高的大毛熊来到沙发边，她不断地摇着阿成。

阿成：（惊醒）啊——什么事？

【灵灵不说话。

阿成：睡不着？

灵灵：不是。

阿成：那怎么啦。

灵灵：不好意思讲。

阿成：说啊，什么事。

灵灵：你没听到吗？

阿成：什么。

灵灵：（咬咬自己的大拇指）一起合租的那个女生，她和她男朋友声音太大了，我睡不着。

阿成：哈哈，好狗血……

灵灵：能进来陪我聊会天吗？

灵灵：你穿上衣服，坐我床边就行，就聊会天。

【阿成起身穿衣服，和灵灵进了卧室。

【场景十一：病房里，大宝在照看着虚弱的雅芝。

雅芝：做清宫手术的时候，全麻针一打下来，我看了一眼天花板，马上就睡着了，感觉做了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大宝：梦到什么了？

雅芝：梦到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找你也找不到，很无助的感觉……后来就被人推醒了，我在里面等了半个多小时，和另外一个姑娘说了会话。她是停胎了必须得做掉，她还告诉我一定要给小孩取一个名字，一定要去拜佛，请求佛祖原谅。说我这是第一胎，小月子要当大月子做，可我们哪有时间呢。她还说了……说千万别哭，哭了的话，以后眼睛会害病。

大宝：雅芝……疼吗。

雅芝：做牵引的时候有点疼。

雅芝：大宝，在做之前……我后悔了，我是真心的……我想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宝宝可是个男孩啊！

大宝：我也想啊，可是一想到未来，不得不狠心一点。我们外贸公司要换过来一个年轻主管，到时我说不定还有往上爬的机会……如果再等两年，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混得像个样子了，也许咱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结婚。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关头呢，为什么一点机会都没给我，为什么老天连我的亲生孩子都要夺走呢！

雅芝：哎……来医院前，是你想留下他，可到了医院，想留下他的却是我。

大宝：你是孩子的母亲，想留下他是正常的。

雅芝：护士说，我们宝贝命挺硬的，但最终他没有为难我们，这是一种理解，也是一种谅解。

大宝：上网的时候，我查了一下，四个月的孩子，已经知道疼了，会蜷缩起来。

雅芝：（背过身去）宝宝好可爱，我都看见脚了。

【雅芝哭了，脸埋在秀发里，肩膀随着抽泣不住地抖动。

大宝：别哭啊雅芝，你不能哭！

雅芝：（轻声）大宝，我真的爱你。我好爱你……大宝！

大宝：（也忍不住哭了）别这样。

雅芝：检查的时候，我多希望宝贝不健康，我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诊断书上分明写着“宝宝很健康”，你知道吗，上面那几个字特别刺眼。

雅芝：他又不吵又不闹，可我们却把他扔在了医院，我好后悔，当时医生问我“留在医院还是带走”，我想自己带走又能怎么办呢，我哪有地方去处理、去安葬呢。

大宝：我和他……我和我儿子一面都没有看到，看到两个小脚的时候，你就被推进去了。

雅芝：也许我应该带走他的，可能医院已经把宝贝当垃圾处理了。

大宝：做B超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似乎会动，似乎在对着我微笑，特别可爱……天真……那种感觉说不出来。雅芝，也许他真的……真的想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

雅芝：哪有我这样的母亲！我现在都在怀疑自己的选择……这一切到底对不对！

大宝：我们的生命不是做试卷，不是每一题答对就能得满分的，有时你把每一题都做对了，得到的却是不及格。

【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大宝：（过去开门）快进来。

阿成：雅芝姐，身体怎么样了？

雅芝：阿成，你怎么来了？

雅芝：（转向大宝）怎么和阿成说了。

大宝：阿成又不是外人。

阿成：（放下手里的水果）雅芝姐，身体好些了吗？

雅芝：好多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还特地赶到上海来。

阿成：星期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大宝：雅芝，我和阿成出去一下。

雅芝：嗯……好。

【大宝和阿成走出门，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大宝：阿成，我真的觉得，也许我是个罪人。

阿成：别太责怪自己……

大宝：你知道吗，我们手机里下了一个软件，是只有情侣才可以看的日记软件，我看到她在里面写“宝贝，你在天堂过得好吗”、“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宝贝，我好想你”、“我好恨这个世界”……我真的觉得，我太年轻了，我的肩膀承担不了责任……是我害了她……我害了雅芝，害了我最爱的女人。

阿成：这不是你的错……

大宝：（大力地呼出一口气）嗯……呼……当时医生问我们用药物疗法还是物理疗法，我们选了物理，因为药物对身体伤害大，可我不知道整个过程会那么痛。她知道做手术后不能洗澡，所以她想提前洗一次的，可是刚要洗，医生就通知做手术了。

阿成：这么突然？

大宝：（捂住额头，头顶着墙靠住）完全没有准备。医生把水囊放进去，要撑大宫颈，让她自己生下来，要宫口开了才能产出来。手术前她问医生“疼不疼”，医生说“不疼”。我还有点放心，我哪知道她后来会疼成那样。水囊放了12个小时，人一点都不能动，可是最后宫口还是没开，医生说要做牵引，又是12个小时……

阿成：哎，听着都疼。

大宝：（啜泣）外面也是一个水囊，大概五百毫升的氯化钠的袋子，就挂在床尾，你想想看，就是从下身吊着的那种疼，我心很碎……做这种手术就是遭罪！原来她5分钟疼一次，后来是每3分钟疼一次，再后来每1分钟疼一次，我无能无力啊，就喊护士，护士说“疼好”“越疼小孩就越容易出来”，她就一直很担心，一直在问“是不是还没有开，是不是药不行”。她真的很坚强，痛也自己干忍着不叫出来。隔壁床的女人一直在呻吟“疼啊疼啊”。我们想睡觉，但就是睡不着。她迷迷糊糊的，但又睡不着，那种感觉……医生和我说“最疼的时候，这个小孩差不多就生下来了”，“有要想大便的那种感觉的时候，小孩就生下来了”。我们在预产房待了一天两夜，中间我稍微打了会瞌睡，可是她一直在痛，痛得睡不着……人又不能动，旁边的姐姐也疼得在叫，声音特别大。遭罪啊，她吃不进东西，我就买了小米粥给她，用吸管吸了吃……医生对她说有要大便的感觉就喊他，说有血块用东西接着就行了。

阿成：女人，真不容易。

大宝：是啊……后来她一使劲，半个出来了，就看到两个小脚出来了，后来她就被推进去了。我连宝宝一面都没见到。我的最后一面，就是他的那对小脚。阿成，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感觉我自己辜负了这个孩子，我不配当孩子的爹，我不配拥有这个孩子……

大宝：（咽了咽口水）做完引产手术后护士告诉我，说宝宝是个男孩，命硬。手术后马上又做清宫，她说她口渴了，医生嘱咐过了不要给她吃东西，我想喝水应该不要紧，就给她喝了矿泉水，后来医生过来问我有没有吃东西……我问“喝水有没有事”，当时就被医生骂了，说“谁让你给她喝水的”，又给她吃了点药催吐的，把东西吐出来，你想想看，在最虚弱的时候吐东西出来多难受。

阿成：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住呢？

大宝：现在啊……我们准备先在医院里休养三天，然后去我的出租屋里……不敢回家啊，万一她爸妈中途回家就糟了。不能和她提孩子，提孩子她肯定会哭，现在她不能哭。现在也不能刷牙，怕以后牙齿会松动，也不能洗澡……怕着凉了。

【阿成沉默不语。

大宝：（垂下脑袋，一只手臂支撑着额头，眼泪往下流）听见电视里在放周华健的《宝贝》，她就背过头去，躲在被子里哭。你知道吗，诊断书上写的“死胎接生”，她说看到那几个字特别难过。

阿成：复诊也很麻烦吧？

大宝：要复诊，里面还有一些积液，下个星期要再来一次。我们已经尽全力去做了，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些麻烦，没有大出血，真正的麻烦不是那些……真正的麻烦是办手续和疼痛，办手续我们去了民政局去了公安局，一开始医生说只能开引产证明，后来一个医生说未婚证明也可以，整个办手续的过程就是一层又一层的，效率还特别低。还有她的爷爷，因为这件事，她爷爷得了脑血栓她都不能回老家去看一眼，有些事电影里是不会有的，生活要比戏剧狗血得多。这个宝贝本来应该生下来的，他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大宝：哎，我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你知道吗，前几天我买了张彩票，还特地买了张选号的，纸质的，好留作纪念，人家说人在最倒霉的时候就去买彩票，会转运，会中大奖。当时，我也就是想，没准呢，要是中了几十万，我就什么都有了，我也可以娶她了，我开着好车去娶她，我也有了咱们的房子，咱们的家，我和她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阿成：后来呢？

大宝：今天我去兑奖了，果然中了大奖，呵呵……十块钱。

【雅芝在房里“大宝，大宝”地喊，大宝应了一声，和阿成一起走进了房间。

雅芝：给我剥个桔子。

【大宝把一个桔子剥好了，捻掉上面的白须，递到雅芝嘴边。

雅芝：（接过来，咬了一口）阿成，你不要笑我……

【雅芝吃着吃着很可怜地哭起来。

大宝：雅芝……不能哭，会落下病根的……

独幕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