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大数据时代,儿童文学观念将不得不面临各种挑战。其中最为重要的三大挑战是:从儿童文学的本体来看,儿童本位论是否还有效;从阅读上看,分级阅读的观念是否依然可行;从创作上看,儿童文学主要由成人创作的现状是否会有所改观。在大数据时代,儿童文学有望真正实现与成人文学之间的互动对话。
关键词:大数据时代;分级阅读;儿童本位;儿童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儿童文学自从成为一门显学,进入各国高校课堂,就一直面对各种挑战。许多固有的传统不断受到颠覆,尤其是在后现代主义元小说观念的影响下,儿童文学从情节结构到思想主题都有所变革。科茨2004年出版的《镜子与永无岛:拉康、欲望及儿童文学中的主体》最后一章指出后现代儿童文学的三大新兴趋向:第一,后现代字母书所透露出来的看待语言的方式的转变,即从陈述观(语言是认识现实的方式)向施为观(语言是建构现实的方式)转变;第二,互动文本的大量出现,赋予读者打造结局的权力和职责;第三,无主体系列丛书的出现,打破了传统系列丛书总是以一个或一群人为中心的惯例。科茨总结说:“在后现代系列书中不存在‘终结感。好与坏只是偶然被置于角色的状况或立场。正义不具普遍性且视具体情形而定,甚至死亡也并非终结。”总之,后现代主义颠覆了因果联系、中心主义、直线性和目的论,带来了随机性、扩散、相对性和偶然性。[1]148
科茨所著十年后的今天,人们已经不大再谈后现代主义了,转而关注大数据时代对人类的影响。所谓大数据时代,据维舍恩伯格所著《大数据时代》的说法,思维面临三大变革:更多(不是随机样本,而是所有数据);更杂(不是精确性,而是混杂性);更好(不是因果关系,而是相互关系)。从中我们发现,大数据时代对随机性、混杂性以及相互关系的强调其实是与上述后现代主义一脉相承。其不同之处只是把后现代主义的思维带进大数据的观念之中罢了。所谓大数据,有四大特征:一是量大,大数据的起始计量单位至少是P(1000个T)、E(100万个T)或Z(10亿个T);二是类型繁多,包括网络日志、音频、视频、图片、地理位置信息等;三是价值密度较低。随着物联网的广泛应用,信息感知无处不在,信息海量,但价值密度较低。四是处理速度快,时效性高。
现在我们必须直面的问题是:当后现代主义思维与大数据观念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儿童文学观念会受到哪些冲击和挑战?在此,我仅提出以下三大挑战,以供参考:
一、儿童文学的“儿童本位论”,是否还有效?
众所周知,“儿童本位论”,一直是中国儿童文学创作者和研究者内心的“圣经”。它发端于五四时期。其理论基础是“儿童中心主义”。而“儿童中心主义”的理论代表是美国哲学家杜威。杜威把儿童比喻成太阳,认为儿童是中心,教育的一切措施都得围绕儿童转动。1919年5月,杜威应邀到中国讲学,历时两年,先后到过11个省及主要城市讲学,传播其学说和思想。杜威的来华,使得中国儿童文学理论界一片倒,纷纷打出“儿童本位”的理论大旗。“儿童本位论是儿童中心主义的中国化了的理论表述和用语。”[2]177当时这种儿童本位论的代表人物有胡适、周氏兄弟、郑振铎等人,虽然他们各自的观点各有侧重,但都坚持把儿童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主体,并认为儿童具有独特的心理世界和精神需求,进而认为儿童文学必须要以儿童为本位,要考虑到儿童的独特性。
但“儿童本位论”本身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对此,方卫平已经结合郑振铎的相关文章做过较好的分析。[2]189总之,以“儿童中心主义”为基础的“儿童本位论”面对的两个无法克服的困境是:理论上看,儿童世界并非总是天堂乐土,儿童世界也是丰富复杂的;实践上看,我们无法做到事事以儿童为中心,儿童文学也不可能总是以儿童为中心,这是因为儿童的成长离不开与其周围的各种关系的对话与互动。
尽管如此,儿童本位论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儿童文学,在后来的各个历史时期,我们都能看到它的影子。1956年和1958年,陈伯吹先后发表了两篇文章,分别从作家和编辑的角度重申儿童文学的儿童本位思想,其中最常被引用的两段话如下:
“一个有成就的作家,愿意和儿童站在一起,善于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耳朵去听,以儿童的眼睛去看,特别以儿童的心灵去体会,就必然会写出儿童能看得懂、喜欢看的作品来。”
“如果审读儿童文学作品不从‘儿童观点出发,不在‘儿童情趣上体会,不怀着一颗‘童心去欣赏鉴别,一定会有沧海遗珠的遗憾;被发表和被出版的作品,很可能得到成年人的同声赞美,而真正的小读者未必感到有趣。”[2]328
陈伯吹因其对“童心”的强调而被戴上反动的资产阶级“童心论”的大帽子。1960年文艺界开始大规模对其进行批判。新时期以来,儿童文学领域第一场大规模的讨论就是重启“童心论”的讨论。虽然存在各种对童心的理解,但儿童文学的儿童本位再次被认可和提倡,只不过这次是以“童心”说的面目出现了。
近年来儿童文学界又出现一种“幼者本位”观,它仍然脱胎于五四的“儿童本位”,不过是鲁迅“本位应在幼者,却反在长者;置重应在将来,却反在过去”[2]121思想的现代翻版而已,其理论概要如下:
“幼者本位是一种文学观点,是我对儿童、儿童文学及儿童问题认识的出发点,站在幼者的立场,代幼者立言,把属于幼者的文学还给幼者,营造幼者可以逍遥的心灵乐园;幼者本位是一种社会主张,是我提倡并希望社会能认同‘幼者优先原则,‘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养成幼者本位的社会道德;幼者本位是一种人类理想,是我梦想颠覆祖先崇拜、长者本位的人类发展观,一切应以幼者为本位,带着‘对于一切幼者的爱,以未来为目标,持续健康发展,实现人类和谐美好。”[3]
鲁迅那篇包含“幼者本位”思想的文章《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发表于1919年11月《新青年》。五四时代与我们现在的时代相差大约100年。在当时不把儿童当儿童看待的情况下,再怎么强调儿童的中心地位,我觉得都可以理解。但今天的儿童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尤其是实行计划生育之后,独生子女更是家庭的小皇帝。矫枉过正总是我们经常犯的错误。片面强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而不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不全面又不人道的。尊老爱幼是人性的光辉。这种“幼者本位论”有一种浓烈的二元对立思维,把幼者和长者,把幼者文学和其他文学严重对立起来。不能不说,“幼者本位”论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它同样也无法解决上述儿童本位论的两大困境。
如果我们考虑到大数据时代的世界状况,上述“儿童本位”论、“童心”说、“幼者本位”论更是捉襟见肘了。波兹曼早在《童年的消逝》一书中提醒我们,随着现代传媒的发展,儿童越来越成人化了,他们已经对成人生活世界的方方面面都相当了解,甚至包括最为隐私的性事。波兹曼主要涉及的是电视和当时新起的电子媒介。他认为,“电视侵蚀了童年和成年的分界线……电子媒介完全不可能保留任何秘密。如果没有秘密,童年这样的东西当然也不存在了。”[4]237如今的电子媒介更加发达,无处不在,成人世界的秘密正在越来越透明。更有甚者,现在的都市生活某种意义上说是媒介化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信息,你想躲都躲不掉。无边无际的信息,充斥在我们周围。可以说,在大数据时代,儿童从一出生就开始陷入到媒介化的信息之中。对此,我们不得不承认:“想要阻止孩子们不接触成人世界的知识和疑问,以此来保持他们的童真,完全是一种错误的做法。”[5]12
就文学作品的阅读来说,你也不可能保证孩子不会去阅读成人作品。现在的出版数量是惊人的。在实体书店、网上书店,儿童都可以很轻易购买任何书籍。各种图书馆的书籍数量也在逐年激增。这种情况下,儿童接触的文学作品就会纷繁复杂。更加让我们头疼的是,网络小说、电子图书以其方便快捷易传播而广受欢迎。现在中小学生手机用户也在不断上升。总之,在这个文本无处不在的世界里,我们如何坚守儿童文学的纯正性?如果儿童文学仅仅描写以往那种对成人世界什么都不懂的嫩小孩故事,那就与现实严重不符。因为儿童的成人化现象已是触目惊心,谁也无法阻止。长期以来,我们总是不自觉地“把儿童当作成人的他者”,片面夸大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差异。而在当今这样一个儿童越来越成人化的时代,我们是不是应该听取这样一种建议,即“如果聚焦于儿童与成人相似而非相反的一面,可能会更有成效”?[5]150
一句话,我们现在已经没有100年前那样的儿童了。洛克所谓什么都不懂,白纸一张的儿童早已不再存在。现在的8岁儿童懂得东西可能比100年前80岁的老人懂得还多。儿童文学的内容已经越来越向成人世界拓展了。与此相反的情况可能也存在,现代人士越来越多地希望向儿童学习,这一点从浪漫主义运动开始就已经存在。所以,现代社会以来,儿童越来越变得复杂化、成人化,而成人也试图改变功利的现实生活,转而向儿童看齐。就儿童文学来说,其内容的成人化也是触目惊心。姑且不论一些色情动漫文学如何侵袭儿童领域。但就小说创作来说,最近二十年来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儿童文学的禁区在不断被人打破,比如《在我坟上跳舞》就是因为描写同性恋题材而饱受争议的青春文学作品。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坚持儿童本位、幼者本位是否还可能?我们到底坚持什么样的“儿童”、“幼者”呢?我们所追求的“童心”,那种纯粹无污染的“童心”王国,究竟是否还存在?
此外,儿童文学的儿童本位论很容易导致一个误区:好像儿童文学只是儿童的,只是成人教育儿童的,与成人无关。其实,成人也不是不可以阅读儿童文学。中国五四时期的张圣瑜就认为成人应该成为儿童文学的读者,这样可以回归童心安慰心灵。[2]255事实上,成人阅读儿童文学并不在少数。齐普斯甚至认为“绝大多数的儿童文学主要是由成年人来阅读的,尤其是图书管理员、教师和孩子的母亲”,进而指出:“儿童文学是真正的民间文学,是为所有民众创作的文学,是男女老少都在阅读的文学……”[6]228就我个人的阅读经验来说,成人阅读儿童文学至少有三大意义:亲子阅读,共同成长;审美出游,慰藉心灵;反观异化,重建生活。
总之,儿童文学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化多元化了,因为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复杂而多元,因为现时代的儿童也已经变得复杂而多元。在大数据时代,与其是回到儿童本位或幼者本位,还不如探索儿童文学的成人性,还不如反思成人文学的儿童性,还不如加强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之间的对话,让儿童文学走向成人,让成人文学更加纯粹。正如成人可以作为儿童的榜样,成人文学也很可能是儿童文学的模仿对象。
如果真要谈儿童本位,现在看来,最重要的本位可能是:儿童文学的创作权向儿童回归。也许,这将是一项真正的变革。儿童不再被动地接受成人创作给他们阅读的作品,转而自己创作并阅读自己的作品!无论何时何地,也许我们都应该记住:并非所有的成人文学都可以让儿童读,但是儿童文学却是所有人都可以阅读而且应该阅读的文学。
二、儿童文学的分级阅读,是否仍然可行?
儿童文学的分级阅读由来已久,不论是外国还是中国,既深受重视,也饱经争议。①在国外,对于分级阅读持欢迎态度的多是商家和出版社,而作家和儿童文学研究者往往颇有微词。比如诺德曼、雷默就在《儿童文学的乐趣》一书中对分级阅读相当反感。他们认为“仅从分级读物中体验文学的孩子会屈从于读本编选人的看法——也可能是编委会”。[5]62他们还全面细致地批判了皮亚杰儿童分阶段发展理论。[5]138这就等于摧毁了儿童分级阅读的核心理论基础,因为分级阅读的最为重要的依据便是:儿童可以分成不同的年龄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其独特性,不同阶段的儿童就需要不同的儿童文学与之相应。
对与儿童分期密切相关的分级阅读,中国在五四时期开始一直有人关注。周作人《儿童的文学》一文将儿童分为四期:婴儿期(1-3岁),幼儿期(3-10岁),少年期(10-15岁),青年期(15-20岁)。魏寿镛、周侯予的《儿童文学概论》(1923)在周作人的基础上又增加一个胎儿期。而且将每一期又细分成前后期两个阶段。30年代的徐锡麟《儿童阅读兴趣的研究》对年龄变量的研究更具体,他论证了年级与读书兴趣的关系,详细编辑了“年级书名对照表”,也就是不同年级有不同的书目。这种以年龄分期来进行分级阅读的做法,当时就有人认识到其中存在的问题。他们意识到年龄分期不是绝对的。张圣瑜指出:“儿童发育的程序,这一时期和那一个时期,都是继续的互掩的,并没有甚么崭新绝然的界限。”因此,当时也出现了不少在年龄(年级)基础上而提出的另外一些指导阅读的建议和方案,比如徐锡麟在分析年级与读书兴趣的关系之后又专门分析了性别与读书的关系,葛承训还关注了智力与阅读兴趣,而严国柱和朱绍曾编著的《儿童阅读书报指导法》中还提出了环境与儿童阅读的关系,这与当今钱伯斯力倡的“打造儿童阅读环境”的阅读理念不谋而合。[2]249
儿童文学的分级观念在新时期又被重新提出,并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王泉根提出“新概念儿童文学”,将儿童文学具体区分为幼年文学-童年文学-少年文学三个层次,并界定了各自的审美特征和艺术使命。王泉根进而认为,这一儿童文学三层次说是儿童文学本体意识的第二次自觉,第一次是五四时期将儿童文学从文学大系统中分离出来自成一系。[7]11这种分级仍然是以强调年龄(年级)与阅读关系而进行的,其中的问题在五四时期就已经被关注,但却因为随后各级教委的推行而逐渐制度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制定了相应的分级阅读篇目,作为学生们的课外阅读参考书。不可否认,按照年龄(年级)进行分级阅读简单易行,为那些不知道如何选书的家长们,提供了方便之门,也推动了优秀儿童文学作品的普及,功不可没。
新世纪以来,分级阅读又有了新的变化,主要是儿童图书市场以及网络的繁荣,分级阅读依然发挥着为儿童选书的导航作用。但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分级阅读遭遇到了更多问题。打开网上书店,像当当网、亚马逊等网站,对儿童图书的分级非常详细,从幼儿园到高中,几乎每个年级都作为一级,许许多多的图书被贴上标签分级销售。从销售的角度来说,分级有助于分类,让买书的人尽快找到自己的目标。但是这些分级如今看起来相当不科学,而且也可能会误人子弟。儿童是一个广大而复杂的群体,从幼儿到18岁,跨度大,这中间不同年龄的人的确也会存在阅读的差异。但儿童比成人好奇又好学。他们完全可以跨越自己的年龄段,而看更高一级的图书。分级无形之中限定了某一年龄段的阅读视野。而且一旦分级,年龄大的儿童就可能不太愿意买更低一级或低很多级的图书,比如高中生可能不去买绘本,因为绘本现在都统统归入到幼儿园时期。他们怕被别人看不起,觉得自己很幼稚。
众所周知,每一个年级的学生年龄一般都相同,但每次考试,他们的成绩都会不一样。这意味着相同年龄的人综合的理解力也存在很大的差异。不仅如此,每个人的家庭教育、出身环境、兴趣爱好、男女性别等等都不相同。有这么多的差异,你凭什么就一个年级分一级规定阅读书目呢?而且,如今图书出版的量越来越大,分级也越来越难。很多书你根本无法分级。比如绘本,一般都放到低幼读物当中去了,而很多优美的纯文本童书却被排除在低幼读物之外。绘本的确很多都是为不识字的低幼儿童准备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群不适合看。很多绘本是所有年龄的人都可以看的。例如,瓦德尔《你睡不着吗,小熊》,可以说老少咸宜。
分级阅读的一大依据是不同年龄的人理解能力不同,这也相当成问题。姑且不论儿童之间理解力的不同,一般而言成人理解力好于儿童,可是我们成人对很多童书,比如一些动漫作品,不也是不能很好地理解甚至一知半解不如儿童吗?由此看来,我们也可能低估了儿童的理解能力。况且小孩子的阅读往往与理解力无关,他们不理解没关系,只需要在读到听到或看到儿童文学作品时能够享受到乐趣他们就满足了。至于纯文本的童书,低幼儿童看不懂,但大人可以读给他们听。你凭什么把很多优美的纯文本童书排除在低幼儿童阅读视野之外呢?还有,这些以儿童为对象的分级阅读,给人的印象是儿童文学与成人无关。正如前文所述,如果把成人也作为儿童文学的读者对象,那么儿童文学的分级阅读就更加荒谬了。
如此繁多的儿童文学作品,是如何被分级的?是谁在分级?被分级的书都被很好地阅读了吗?分级者是如何把握相邻的两级之间的差别的?等等。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关注和反思。不能不说,如今图书分级只是商家最方便快捷的上架策略。否则那么多的书,该如何分类呢?而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中,唯有根据现行学校年级划分来进行阅读等级划分最为方便。商家唯利是图,买家如果完全依据这种分级来买书,那真是误人子弟了。实际上,明智的家长们从来都不会按部就班地分级买书,而天性自由的儿童也从来就不会受到分级阅读的束缚,他们阅读着所有能够给他们带来乐趣的书籍。
总之,在大数据时代,分级阅读因为儿童文学的出版量的巨大,而越来越陷入尴尬境地,一方面商家想依据学校年级来分配图书,一方面家长和孩子又往往置若罔闻。分级阅读可谓形同虚设。但它们堂而皇之地存在着,也会在无形之中造成不少负面影响。
对于如此众多的儿童文学作品,分级阅读已经不太可取,越来越力不从心。其实,分级之外,我们还可以尝试多种分类手段。比如所有的绘本可以放在一起作为一类,从中还可以就各自不同的主题来进行适当的细分。儿童文学的体裁、题材可以作为一种分类。把所有的儿童诗歌或散文放在一起,这两类儿童文学目前相对较少。然后是童话可以放在一起,可以按照年代来分童话,也可以按照题材来分。小说可以按照题材来进行分类:校园题材、青春小说、还有魔幻、玄幻、科幻等等。看来,我们真的要把“是否能够读懂”选书原则放到一边,转而关注“是否能够带来乐趣”。因为对于儿童的阅读来说,他们最为关心的可能不是想通过阅读知道什么大道理,而是想着能够感受到多少乐趣,至于启迪大道理等等那只是副产品。
三、儿童文学成人作的现状,是否会改变?
众所周知,目前绝大多数的儿童文学作品是成人创作的。这一点曾经饱受那些质疑儿童文学合法性的人的诟病。他们认为,不存在真正的儿童文学,因为成人无法创造出真正的儿童文学。罗斯可谓代表,他认为“儿童小说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依赖于一种不可能性,即“存在于成人与儿童之间的关系的不可能性”,“儿童小说把儿童排除在它的写作过程之外,让他们做局外人,同时又不以为耻地以吸引儿童为目标”。[8]98这种观念相当极端,但的确反映了一个事实:既然是儿童文学,儿童的创作为什么那么少呢?
如果我们把儿童文学(Children?s Literature )这个词进行分解,它至少包含三个方面:关注儿童的文学(literature on children),即儿童生活作为核心内容的文学;服务儿童的文学(literature for children),即适合儿童阅读以利其健康成长的文学;来自儿童的文学(literature from children),即儿童自己创作的文学。长久以来,关注儿童、服务儿童的文学一直备受重视,而来自儿童的文学则遭到忽视。
何以如此呢?我想,其中有两个流行观念在作祟:
第一,儿童文学是教育儿童的文学。这种观念导致儿童文学长期以来由成人创作,并且在创作的过程中融入各种教育内容。儿童文学的教育性从儿童文学诞生伊始就存在,而且一直受到成人的重视。在中国,从五四时期的郭沫若、郑振铎、叶圣陶等人,到解放后的陈伯吹、贺宜、鲁兵等人,再到新时期的曹文轩等人。我们看到,无论是儿童文学理论工作者,还是儿童文学创作者,中国儿童文学的教育功能一直都被稳稳地控制着。更有甚者,儿童文学的这种教育功能被片面地放在教育儿童身上。难道成人就不需要教育了吗?
第二,儿童以学习为主,教育以考试为主,作文以高分为主。中国的教育自古以来就有浓厚的功利色彩,古代文人谁不希望在“十年寒窗苦”之后,“一朝天下闻”呢?当今中国,我们一直都在呼吁进行素质教育,也的确在教育的过程中体现了素质教育,但事实是,国家选拔人才,各个用人单位选拔员工都仍然是以考试为主要手段。在这种情况下,应试教育就仍然不可避免地成为各级教育工作者的重大目标了。应试教育的“三大战役”(小升初、中考、高考)一次又一次地给学生们加紧了他们头上的“紧箍咒”。繁重的课业压力下,中学生已经没有多少业余时间可供阅读自己喜欢的课外书,遑论写作自己想写的东西呢?更值得反思的是,中小学生写文章也被注入了浓浓的功利色彩,作文是为了在考试中拿高分。于是,孩子们不敢写自己的心里话,而纷纷学着怎样四平八稳又能得高分的文章。各种作文辅导班应运而生,同时为高分目的的高考作文模式也应运而生。作文成了考试的工具,因而其文学性大大被遮蔽和萎缩了。儿童要进行儿童文学的创作,就必须破除应试作文的思维,而把写作看成是个人生活的需要。
然而,最近十年左右我们欣喜地发现了一些新的趋势。随着家用电脑的普及,中小学生手机用户的激增,越来越多的儿童们以各种形式开始了文学创作的实践。他们在自己的博客上、微信、微博、QQ空间上写校园故事,写成长的烦恼和快乐,写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写对未来世界的渴望及幻想,写他们的读书心得,等等。这些文字,我们现在还无法统计数量,但数量绝对是巨大的,而且数量会越来越大。鉴于长期以来,儿童文学创作中绝对的不平衡现象,我觉得我们应该密切关注这股潮流,因为我们可能正在进入一个“儿童文学儿童造”的时代!
面对这只生猛的创作队伍,我们成人如何引导?是禁止还是鼓励。老师和家长可能怕影响学习,会对其有所控制,甚至打压。不平则鸣,是人之本性。中小学生背负着升学的压力和枯燥乏味甚至备受委屈的学习生活,适当放松,写写心情日记,完全可以起到疏解压力的作用,还可以锻炼文字的表达能力。我们的相关儿童文学刊物,是否能够拿出足够的篇幅,尽可能多地发表中小学生的文章,而不是每期就那么几篇“新苗”?是不是可以办一些电子期刊、纸质期刊来专门发表儿童创作的文学作品呢?我们的出版业是不是像当年出版郁秀《花季雨季》那样去更多地关注一些无名的少年作品呢?
从阅读的角度,这支生力军很可能也会给成人儿童文学作家带来不同的声音。儿童会真实地表达自己阅读的体会,会有感而发地批判或喜欢某个作家。儿童文学批评从来就没有儿童的份。这种现状可能有望得到改观。其实,钱伯斯对儿童的批评能力早就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在其指导阅读的理论著作《说来听听》中明确用标题提出一个重要观点:儿童就是评论家。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以及个人的各种网上空间里,现在的儿童对其所阅读的作品也经常评头品足,只是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罢了。
总之,在这个大数据时代,如果我们能够有足够的重视,我相信,成人是可以从浩瀚的儿童创作的文本中吸纳精彩而优秀的原创作品,也可以从中吸取许多充满睿见的批评。我相信,儿童文学正在进入一个真正的互动对话阶段!
注释:
①本文中我所谓的分级阅读,较为宽泛,既指理论观念的层面,也包含各国开展的
阅读推广运动。关于国内外分级阅读的发展和争议可参看:中国新闻出版网《分
级阅读在国外》(2009-06-09);《安徽日报》的文章《国外和我国分级阅读发
展》(2013-04-13)以及《中国教育报》的文章《海外:儿童分级阅读在纷争中
推进》(2010-04-01)等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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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莫里斯.你只年轻两回:儿童文学与电影[M].张浩月译.上海:少年儿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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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公善(1971-),男,安徽巢湖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童书推广人,主要研究方向为生活诗学与现当代文艺、国际文学奖作品研究。
(责任编辑: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