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心披上阳光(外一篇)

2015-09-27 01:42秋玲
含笑花 2015年5期
关键词:椒盐糯米饭米线

秋玲

按摩师小恩是位清秀、开朗的小伙子,与我年纪差不多。与他相识于一次残代会上,听说,他能歌善舞,只可惜,一场眼疾,夺去他的光明。

那次会议认识后,我们相互留了电话。逢年过节,他都会给我发来一个信息,或几声问候。而我从来没有给他回过,或主动打过一个电话。明知道,他就在马关文化路开了一个恩氏按摩店,并且经常从按摩店门口经过,却从未光顾过。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想远离那样一群人,我不想看见他们的疼痛,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我自己,我害怕。

或许缘于我的冷漠,后来,他不再给我信息,亦不再联系。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导致我的左下肢麻木后,我再次想到了他。

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我走进了那间再熟悉不过的盲人按摩院,里面很冷清,没有一个客人。三个按摩师,东一个西一个的玩着手机,听着新闻,或小说。“见”我进来,忙起身打着招呼。我直呼他的名字,他一听是我,立即站了起来,将我迎了进去。

他还是那样的阳光、帅气、爽朗、幽默、爱笑,还是多年前那个热心的盲人青年,只是我的心蒙了尘。我躺在按摩床上,然后他就开始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样子。

我们聊着过去几年的生活,就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说话随意而自然。我们聊工作、生活和孩子。这时一个高大帅气的客人来按摩,在我边上的按摩床上躺下,他一听声音,就问客人,你是不是边防队的?我心里一惊,他看不见,可心里的眼睛却那么明亮,别人是用眼睛记人,而他仅靠一句话,就能唤出客人的信息,谁说他看不见?

给那个边防战士按摩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盲人小伙子小陆,一个爱说爱笑的小伙子。我们四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当那个盲人小伙子问边防战士是否结婚了时,得知边防战士25岁还未结婚,小伙子语出惊人,“要是我头上的灯亮着,说不定小娃都有几个了。”无法想象,当时我听到“灯亮”二字时的惊讶。我从没想过,会用“灯亮”两个字来形容眼睛是否看得见?更没想过有一天当我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嘴里听到“灯亮”两个字时对我的震撼。我无言以对,缓了几分钟,才说,你眼睛不亮,可心里很亮。

此后的几天,我连续到店里推拿按摩,与店里的按摩师都熟悉了,对他们也多了一分了解。原以为那个黑暗的世界里,除了几声叹息,很少有阳光。他们爽朗的笑声,击败了我原有的想象。每个走进店里的客人,都随意与他们开着玩笑,或荤或素,他们毫不在意,荤来素挡,素来荤淹。每个到店里的客人,都是笑着进来,又开心的出门。

有一天,在我隔壁的按摩室里,小恩一边帮一个女客人推拿,一边跟女客人聊天。女客人似乎与小恩很熟悉的样子,与小恩聊家常,聊到痛心处,小恩还不时开导女客人。然后听到小恩与女客人讲起他小时候的趣事,声情并茂的讲解,让身在一墙之隔的我们都为之高兴了起来。想必,平时有许多的客人,不仅仅是因为想来推拿缓解身体疲劳,还想来缓解一下心里的疲劳吧!

与他们接触多了,也知道了平时他们的生活,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灰暗。没事时,他们就玩玩手机,听听外面的世界。他们给我讲起盲人手机软件,就像讲述一个亲兄弟,因为这个亲兄弟,让他们与光明联通,与世界联通,也让他们通过无线电找到了朋友、找到了工作、找到了人生的伴侣。

以前有一个叫小姣的按摩师在小恩的店里当按摩师,他技艺提高后,独自一个人闯到外地,开了个按摩店,听说做得风声水起。而小姣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就是通过盲人手机软件。

我想起十多年前认识的一个盲人,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是丘北人,也是开按摩店的。年轻时,他到广州、深圳打工,学艺一段时间后,又转到北京、上海打工。在外面闯了几年后,回到本地开了个按摩店,并把店开到了州府,生意也越做越大,他本人也被聘为了盲人按摩讲师。还记得刚认识他时的情景,也是一次残代会上,他作为残疾人自强模范代表上台讲话。他一身笔挺的西服,一副黑色的墨镜,中等个儿,不胖,微壮。他径直走到台上, 放好稿子,摸着盲文,向大家讲述起他的奋斗史。每个听的人都发出一声感叹,一个盲人在外面闯荡,那是怎样的艰辛啊!私底下,我怀着崇敬的心,跟他聊起来,他只说,每个人心上都点着一盏灯,一处不亮,一处亮。

后来,我从丈夫的口里得知,小恩在县城亚龙尚城小区买了房,那个小区是马关目前比较高档的小区了,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五十多万的房款,就靠他一双手按摩一小时40元,一小时一小时的积攒起来。小恩说,他按得最多的是一天按摩了12个人,说完自豪的笑了起来。12个人,12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全靠指尖的力量不停的按,每按一下,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小恩说,累的时候,他也曾抱怨过,但生活之于他,已经很宽厚了,只要给心披上阳光,暖意自来。

听着小恩的话,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我想,以后一定要常来光顾恩氏按摩店,不为别的,只为给心披上一点点阳光。

小而全的平民盛餐

逛商场的间隙,我突然看到一间名叫“小而全”的店铺,记忆的闸门瞬间开启。

我来到那个曾经叫小而全的地方,仰望那一幢幢平地而起的高楼,陌生感袭来。记忆里温暖的画面,被突然的“高大上”取而代之,正像我还没适应新生活,时间就催人忙不迭的新老更替。

短短的几年时间,小而全消失了,只存活在文山人的记忆里。那个繁忙的,承载着文山吃货关于吃的最初记忆的、吃通一条街也不嫌腻的小而全拆迁了;糯米饭、小锅米线、椒盐饼、绿豆饼、烧烤、蒸面,还有炒得香味扑鼻的栗子都已找不到了踪迹;还有楚图南故居,卖冥币的、定制羽绒服的……全在记忆里被拆迁了。

第一次听到小而全这个名字,让人充满想像。无论小而全,还是小儿泉,都那么诗意盎然。

我一直没搞懂小而全地名的正确写法,因喜欢“小而全”的内涵,有包罗万象的感觉,姑且用小而全吧!endprint

我喜欢那样的小而全,喜欢那里的烟火气。人们在那里品尝着豆沙包、肉包、酸菜包、杂酱包的松软,谈论着椒盐饼的香脆,诉说着腊肉糯米饭是否够味,喝着豆浆就着油条侃一天的趣事趣闻,吃着米线谈天说地偶尔品政治。我想我爱上的是小而全那兼容天下的平民盛餐。

小而全的一天,是从清晨天刚灰蒙蒙的亮起来开始,是从各式小吃的香味蔓延开始。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吸引着本地人,或是外地人,从小而全开始了一天的营养补给。

小而全的椒盐饼,香、脆、酥、麻,各种滋味俱全。我的老家马关八寨盛产荞粑粑,却没有那样的椒盐饼。我第一次吃,就爱上了那五味俱全的小饼。要一碗米线,一个椒盐饼,米线吃到一半,撕一块椒盐饼,泡入汤中,那香味就漫开来,每一丝丝的香味无不挑动你的味蕾。有时,来不及吃一碗米线,就买一个椒盐饼,一杯豆浆,一边啃着酥脆的椒盐饼,一边吸着豆浆,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小而全路口的糯米饭,地道、正宗、量足、味好、耐饥,是我们学生时代改善伙食的最佳选择。一碗炒得晶莹剔透、冒着油光的糯米饭,粒粒饱满均匀圆润地摊在白色的盘子里,外加上一些牛肉、火腿、香肠,再配上一碟咸菜,顿时让人食欲大开,吃得人两眼放光、心满意足。后来,我一直想学做那样的糯米饭,却怎么也做不出记忆里的味道来。想再去吃一次,却不知小而全糯米饭搬到哪里去了。

小而全有一家酸菜饭,酸、爽、辣。隔一段时间我们就约上三五个朋友,每人一碗酸菜饭,实惠又够味。我们喜欢的那家酸菜饭,用的都是干酸菜,切得细细的,浇上现炸的辣椒油、肉酱和各式配菜,三块钱满满一大碗,是学生时代我们唯一可以大吃、又可以很快填饱肚皮的美食。现在,到各式凉品店,我还常会点上一碗酸菜饭,肉比以前多,料比以前足,却怎么也吃不出那种在细细的酸菜中偶尔发现一丁点点肉末的惊喜和感动来。想起小而全那碗酸菜饭,我常垂涎欲滴,后来无论去哪吃,却再也吃不出小而全的味道了。

小而全还有许多美食,流淌在人们的记忆里,文味氽肉米线、曾记凉虾、马关米线、酸汤小锅米线、辣子鸡米线……常到小而全吃酸汤小锅米线的吃货们一提起那家的老板,还常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家有一个老奶奶,喜欢听戏曲,DVD的声音放得老大,也不管吃客是否愿意,她就陶醉在戏曲的音乐里。老奶奶脾气特别大,动不动就骂人。虽然有时被骂得心里特不舒服,但吃着酸汤米线,那酸爽的感觉就把被骂的怒气抵消了。”看来,吃对于我等平民来说,具有的诱惑力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啊!这样的市井气、烟火气、人情味,让我觉得我们不仅仅是活着,而且是生活着,有味道的生活着。

小而全还有卖烧洋芋的、炸红薯的、腌李子的、卖酸黄瓜、酸萝卜的……我们就在这样一条小小的,窄窄的,被历史的烟熏得发黑的,名叫小而全的巷子里,做着关于吃的美梦。

现在,小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幢幢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一家家富丽堂皇的店铺,让人有种置身大都市的错觉。一幢幢的高楼间,仍有商贩做着各式小吃,我却再也没有品尝的欲望了,是我老了,还是它们变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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