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 刘浩
近年来,以《失恋33天》《泰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国合伙人》为代表的一批主要表现都市生活和年轻人经历与思想的电影出现在中国影坛。这些电影多出自80后的新晋导演之手。与第五代导演的作品相比,这些影片制作规模和体量较小,内容轻松时尚,观众以青年人为主,营销渠道偏向新媒体,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轻电影”。
一、轻电影的特征
(一)“轻题材”
轻电影作品题材大多轻松时尚,整体风格幽默风趣。与其他类型的电影相比,轻电影更关注当代青年人的情感表达,多以青年人的视角描述现代社会的人间百态。如《小时代》描述的是四位刚刚跨出大学校园的女大学生和她们面对职业、情感的困惑与选择;《北京遇上西雅图》则讲述了“拜金女”文佳佳和她在美国生产期间邂逅的浪漫爱情故事。这些题材集中反应了当代中国青年的工作、生活与感情,在他们当中非常容易形成共鸣。
(二)“轻制作”
轻电影多为数字电影,投资一般不超过千万。由于投资较少,轻电影没有商业大片的恢弘场面、绚丽色彩和精炫特技,演员阵容也多以两岸三地的影坛新人组成。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轻制作”不仅仅体现在电影的拍摄以及演员的配置上,电影剧本的“轻”也是其重要因素。《失恋33天》《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小时代》分别改编于网络文学以及都市小说,这些都会促使观众通过影片来完成一场青春的体验或缅怀。
(三)“轻传播”
轻电影的营销以“轻传播”为主。“轻传播”并不意味着不重视传播,而是采用网络、微博等青年人广泛使用的媒体传播。电影商业化运作所需要的广告宣传、市场调研、公关活动等也均以新媒体作为主要的宣传平台。例如《失恋33天》,由于资金成本的限制,影片无法以电视或纸媒为主要的宣传平台,而是把宣传的重心放在青年人喜爱的社交类网站、视频网站以及微博上。《失恋33天》以“光棍节”为商业契机,在微博上推出一系列“失恋体”语录来营造“失恋文化”,并通过新浪官方微博的影响力来制造话题,吸引受众主动参与到电影信息的传播中;《致青春》所引发的“青春体”更是刷上微博话题排行榜第一名。一时间,80后纷纷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这就为电影增加话题度,促进了电影的宣传。
轻电影在国内有广泛的青年观众基础。据统计,《失恋33天》《将爱情进行到底》《泰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四部影片分别以约1500万、2000万、1400万和6000万的投资,获得了3.57亿、2亿、12.66亿和7.11亿的票房。本文认为,由于其真实性、时代感和广泛的青年受众基础,以其载体,对外传播中国青年人的生活状态、价值取向,展示当代中国青年人的整体形象,可以达到良好的传播效果。
二、轻电影在中国青年形象对外传播过程中的作用
如前文所述,轻电影“轻题材”“轻制作”“轻传播”的特征代表着目前国内电影市场的一种新潮流,贴近当代青年人的精神世界和审美取向。相对于其他类型的电影,轻电影在对外传播中国青年形象方面有自己的特色与优势。
(一)克服“选择性呈现”理念,重塑中国青年形象的真实性
长期以来,中国电影作品、电视和网络节目在对外传播青年形象方面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很多创作人员往往采取一种“选择性呈现”的创作和传播理念。这样的创作理念让电影电视或是网络媒体的从业人员为了得奖或提升收视率及点击率,有意选择一种特殊的群体来展示,从而使得中国青年人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扭曲或是负面的形象,这对外国观众了解中国的青年群体的真实状态极为不利。
在电影方面,这种“选择性呈现”主要表现为很多导演在作品中有意刻画一些特殊、扭曲甚至怪诞的青年人形象。上个世纪80年代,以张艺谋、陈凯歌等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在世界各大电影节纷纷获奖,引领着中国电影走向世界并获得国际声誉。同时,外国观众也通过《黄土地》《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等影片了解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但是,这些影片多表现的是旧中国封建专制体制下弱势群体的挣扎、苦闷与反抗,通过象征性的寓言,塑造与传播了一个个与真实状态迥异的银幕形象,这其中也包括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人物。外国观众通过这些故事与形象了解到的,也多是和真实情况相去甚远的文化奇观。
如果说上述文艺片收看群体相对较小的话,动作片则是深受海外观众喜爱的影片类型。根据《2012年度中国电影的国际传播研究调研分析报告(上)》的数据显示,中国电影“最有影响力的电影类型”依然是“动作片”。动作片也是外国观众了解中国人尤其是青年人生活状态和情感世界的重要窗口。然而,动作片的人物都处在一种特殊的状态,并不能作为传播中国青年形象的主要媒介。在当今中国全面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背景下,仅仅利用某些文艺片和动作片来展示中国青年的形象显然是不够的。
在电视和网络媒体方面,这种“选择性呈现”主要表现为媒体为了收视率或点击率刻意表现“极端”性形象,进行负面性报道,将异质化的青年作为信息快餐和娱乐的对象。例如李双江之子驾车撞人案、李刚之子驾车撞人案、郭美美炫富等,或是“啃老族、月光族、宅男宅女”等非主流形象。这些人物无一不是通过非正常方式在媒体上蔓延,传达一种非主流价值观。实际上,这些形象并不能代表当代的中国青年,却往往因为媒体的“选择性”报道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社会在各个领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社会的传统架构在解体,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和外在状态也随之发生着巨大变化。我们需要对外传播中国社会方方面面的真实情况。轻电影反映现实,聚焦当下,相对于第五代导演隐喻性的故事、第六代导演边缘化的群体以及电视网络媒体热衷的“负面性”人物,轻电影更加理性、客观、真实,它的故事更加“接地气”,它的人物更加“常态化”。例如《失恋33天》,该片聚焦当下年轻人“失恋”这个普遍现象,将金钱、小三、蓝颜知己等具有强烈现实敏感、反映都市人现实生活的热门话题植入电影,构建了影片故事与观众之间的认同“桥梁”。《泰囧》影片在视听、细节设计上追求丰富多元,青年观众在哈哈大笑之间感受生活的价值,折射出当下小人物间的“诚信”价值,能够唤起当代青年人的“心灵感应”。虽然《泰囧》也反映出当代青年中存在利益至上,信任缺失的社会现实,但在王宝强扮演的小老板身上,我们更多地看到了当下年轻人身上坚持不懈,坚守承诺的品质。
与其他类型的电影相比,轻电影不以国家、民族或极度边缘化的人物为表达对象,与电视、网络媒体中充斥的“负面性”人物相比,轻电影中的人物缺陷与优点并存。轻电影的故事和人物虽然大多虚构,却是当下中国社会都市生活的缩影,在很大程度上却可以真实地反映当代中国社会的诸多方面,有助于外国观众了解当代中国社会与中国青年人的生存状态与内心世界。
(二)突出“共通性”情感表达,凸显中国青年形象的亲切感
建国以后,中国电影中出现了一系列的青年形象,他们反映了时代的风貌,表达着中国社会特定历史发展阶段所蕴含的情感诉求。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五六十年代的电影青春形象是激昂的,革命的气氛一扫旧时代社会的阴霾,满怀激情地融进特定的新时代;七八十年代的电影青春形象是个性的,在思潮涌动中试图找寻到自我;而自90年代开始至今,电影青春形象裹挟在网络环境的时代特征之中,进行着爱情的种种感受与消费。”但是,这些青年的形象或是蕴含特定的历史背景,表现出一种特殊时期的政治、生命激情,例如上个世纪50年代《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60年代《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杨晓东和阴环;或是虽然包含了一些个体性、独特性较强的现实诉求,却难以引发跨越文化的理解和共鸣,例如80年代《黄土地》中的翠巧、《红衣少女》中的安然,90年代《小武》中的小偷小武。这些银幕中的青年形象要么过度突出革命激情,要么强调“国家先于个人、集体先于个人”的社会本位思想,要么传递过度边缘化意识和诉求,缺乏一种贴近现实生活的“亲切感”,难以真正走进外国普通观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内心世界。
与上述人物不同的是,轻电影的主人公人物更能表达一种跨越文化隔阂的共通性情感和诉求,有一种贴近现实生活的亲切感。如《失恋33天》用亲切又不失幽默的方式讲述女主角从遭遇失恋到走出心理阴霾的33天。影片中所传递出的信念、坚持无疑成为青年人认同的关键所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讲述的是高校大学生在恋爱与奋斗过程中的改变与执着,影片中人物对信念的坚守和对梦想的追求更具一种普世性。《泰囧》讲述的是商业成功人士和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海外的一段传奇经历,作为配角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性格乐观、憨厚、耿直,为了完成母亲和自己的一个愿望,一路坚持,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女神的合照将影片推向高潮,完成了影片和观众的情感互动。
轻电影讲述的爱情故事、异国奇遇和个人奋斗正是普通人好奇和向往的,这些故事容易让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观众产生相同的情感体验。相对于革命电影中让观众肃然起敬的青年,更需要对外展人物,这鞋时尚轻松的青年形象更容易让外国观众感到平易近人。
此外,在营销方式方面,轻电影也更为亲民,有利于拉近外国观众和剧中人物的距离。以往中国电影的营销媒介主要是围绕着报纸、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展开。如今,网络、移动终端等新媒体逐渐成为了电影营销的新媒介与新手段。轻电影从一开始就侧重于新媒体营销,如《失恋33天》以《失恋物语》的拍摄为契机进行网络造势,《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青春体”微博的推广也显示出了良好的效果。轻电影的网络推广活动已经在国内的网络社区中聚集了一批欣赏趣味相同的观众,他们彼此交流观看感受,并相互影响对电影的选择与评价,最终形成一种固定的收视群体。这就是一种从大众传播到分众传播,再从个体体验到群体互动式的宣传效应。有学者把这样的宣传营销过程提炼为从“大众”到“分众”再到“聚众”的传播过程。由于网络媒体可以更为容易地跨越国家界限,达到不同国家网民的分享最大化、体验最大化。所以,外国的观众也可以通过网络与电影的主创人员以及国内观众互动。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也就拉近了外国观众与片中人物的距离。
(三)重视“个性化”塑造手法,展示中国青年形象的审美性
中国电影国际传播力不足的原因之一,在于很多作品缺少能被全球观众记住并喜爱的人物形象,在此方面我们与韩国电影有较大差距。很多作品虽然屡获国际奖项,但其较为晦涩艰深的文化内涵使得很多人物形象也过于沉重。轻电影聚焦于中国当代社会年轻人真实的理想与追求,较少政治宣教意味、意识形态色彩和过于特殊的国情,更擅长展示独特的个性和可爱的形象。这正适合表现中国当代青年从内到外蕴含的审美特质。
《泰囧》的主人公有一位良心的精明商人和一位朴实憨厚且幽默搞笑的葱油饼摊老板,《中国合伙人》的主人公则是从毕业到创业、执着于友谊与事业的年轻人,《北京遇上西雅图》主人公是一位富豪的女友,《失恋33天》的主人公是两位平凡却真诚的都市白领,他们各自代表了当代中国社会的不同青年群体,展现了他们要么靓丽、要么朴实,要么幽默、要么笨拙的外在形象和精神状态。没有过于沉重的历史背景和富含隐喻性的形象设计,这些青年形象展示出了当下青年人独特的个性和真实的审美观念,传达出了一种人类共同意义空间中的情绪与感悟,一种文化与情感的认同。
三、轻电影在对外传播中国青年形象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轻电影代表着目前国内电影市场的一种新潮流,能够对外重塑中国青年形象的真实性、突出中国青年形象的亲切感、展示中国青年形象的审美性。但是,过去一年多在国内市场取得了极大成功的“轻电影”,在对外传播中国青年形象过程中却未能取得理想的传播效果,具体表现有:
(一)未达到理想的海外票房,传播范围受限
与在国内的火爆票房相比,轻电影在海外的票房却不尽如人意。例如,在国内获得12.66亿元票房的《泰囧》,在国际市场却遭遇了“滑铁卢”,在北美AMC影院所属的29家影院进行点映的首日票房只有9098美元,首个周末也仅仅收获了3.22万美元票房。红遍中国的“囧式”幽默并未在国际市场收获“笑果”。这反映了轻电影在“走出去”的道路上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导致轻电影海外票房不佳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影片内容缺乏应有的深度和作者急功近利的创作心态。这使得目前轻电影的艺术价值很难经受住国际市场的考验。不少轻电影对内容缺乏深度挖掘,且传达出了一种过分娱乐的趋利心理,这使电影中青年人物形象未能最大范围地接触海外受众。
实际上,很多轻电影在国内传播时已经表现出了这样的问题,即对网络营销的关注大于了对电影本身艺术价值的追求。国内很多观众因为网络宣传的影响收看轻电影时,看完后却因为影片的诸多问题不足大失所望。整体上看,轻电影虽然有一定的时代感,但对现实生活的挖掘还处在表层的阶段,并未出现过《毕业生》或《阳光灿烂的日子》等对于青春成长进行深刻反思的作品。
此外,由于目前几部轻电影有着较好的市场反应,导致部分的创作者出现了一种娱乐的倾向和趋利的倾向。如《小时代》影片中过于奢华的舞美,折射出部分青年人当中过于浮躁的心态,一味的追求名牌,将当下中国青年人的形象塑造的过于片面。同样,某些制片机构、制片人也开始心存投小本赚大利的意识。回避严肃的题材,一味追求所谓的“喜闻乐见”成为这些创作者和机构普遍的做法和目的,而部分轻电影票房的成功又反过来加剧了这种创作心态。值得一提的是,某些人物形象虽然表现了真实的情感诉求,却也隐约体现出了某种“负能量”。
事实上,积极正面的形象更容易在青年人当中形成强烈共识。好莱坞电影的成功,离不开一种“好人_定有好报,坏人有坏报”的既严肃又简单的价值选择。忽视了这种价值共识,作品和人物形象都难以在国际市场立足。
(二)未开发海外网络播出平台,传播渠道受阻
从影片传播平台的角度看,网络无国界,是一种受到限制最小的国际化传播平台。相对于电视、广播、与纸媒,网络更为自由,从而更容易取得理想的传播效果。根据《2012年度中国电影文化的国际传播研究调研分析报告(下)》的调查,在“观看中国电影的方式”这一问题上,大部分外国受访者将“网络观看”作为首选。该研究结果表明,“网络能够对外国观众观看中国电影的意愿产生重要影响,也是观看中国电影最主要的渠道”。由此可见,网络在未来应当成为轻电影被外国观众观看的主要途径之一,也应成为片中主人公形象的重要展示舞台。
轻电影的“轻传播”不仅仅意味着新媒体营销,更意味着网络理应成为除院线外的主要播放渠道。但是,轻电影的制作与营销机构好像并未有效地搭建海外网络播放平台,还是更多的追求进入院线,这使得影片传播渠道受阻,人物形象展示平台受限。
(三)未构建更具普世性的青年形象,传播效果受损
虽然轻电影较少政治宣教意味、意识形态色彩,重点讲述当下年轻人的爱情故事、异国奇遇和个人奋斗也更容易被外国观众理解,展示的时尚轻松的国家形象也更容易让外国观众感觉亲切。但是轻电影讲述的故事和故事讲述的方式还是有较强的中国特色,与外国观众存在一定的文化隔阂。例如,《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讲述的国内大学生活和恋爱故事是否和外国观众的经历相似;《中国合伙人》讲述的创业故事又有多少转型期中国社会的特殊国情,这一时期中国青年“金钱”价值观在西方社会他们能否理解;《泰囧》所营造的喜剧效果经过语言的翻译还能存留多少都存有疑问,西方社会能否理解这种“东方幽默”。这些电影本身往往带有一定的“中国特色”,也使中国青年形象的对外传播往往带有片面性。
轻电影的时代感和真实性并不意味着一定具有普世意义,它也可能因为国情的不同难以被人理解。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创作者们更多地关注外国观众的成长经历、欣赏习惯,最大程度地压缩文化隔阂,不过度展示和强调特殊国情和文化差异。在此方面,轻电影在中国青年形象传播过程中还有很多不足。
结语
作为近年来国内影坛新兴的电影类型,轻电影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是商业与艺术结合的有益尝试。以国际传播的角度看,轻电影反映了中国电影从宏观的民族题材到微观的个人题材的发展趋势,是当代中国社会的真实写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跨越不同国家、民族的文化隔阂,更为容易的被海外观众理解与接受,立足于开放的、互动的新媒体营销平台,可以克服传统播放平台带来的地域性限制。所以,轻电影可以向外国观众展示真实的、亲切的、独具魅力的中国青年形象。但是,作为年轻的电影类型,轻电影在国际传播中还存在很多问题。提升作品的艺术价值、利用好新媒体播放平台、突出故事与情感的共通性,轻电影才能成为传播当代中国青年情感、诉求和外在风貌的有效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