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川
我对书的喜欢,源于我的母亲。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江南转学到藏北上初中,藏北的生活是艰苦而乏味的,但通过母亲的引导阅读,使我对生活世界产生无限的梦想,就像卡尔维诺所说的:“阅读意味接近一些将会存在的东西”。
那年暑假,母亲从同事哪儿借了一本林汉达先生所著的《前后汉故事新编》给我看,开始时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极不情愿地接过书翻了几页,慢慢地竟被书里的历史故事所吸引,进而为张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文韬武略所折服,又钦佩韩信甘受胯下之辱的气度与志向,敬佩萧何治事严谨,更敬仰刘邦豁达大度,从谏如流的帝王胸怀。也为项羽刚愎自用,勇而无谋,兵败垓下,落得乌江自刎的悲剧而概叹。
此后,母亲陆续又给我借了《三国演义》、《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红与黑》等中外名著和连环画,并对我谈起学生时代上课偷看《红楼梦》被老师罚站等趣事。
记得初二,通过阅读《十万个为什么》,我开始喜欢上枯燥的数理化。有一次我在新华书店看中一套23元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那时,父亲经常出差开销大,母亲工资不高,每月还要给外公外婆寄生活费,家里经济不宽裕,我犹豫很久才和母亲说起想买书的事。
母亲有一条父亲在北京买的大红色毛线厚围巾,一直舍不得用,长年都围着那条掉色的蓝色旧围巾,抵御着藏北寒冷的风雪。可为了给我买那套丛书,母亲把那条喜欢的大红围巾卖给了同事。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屋外漆黑一片,风雪吹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声,土坯屋内昏暗的烛光照在书本上,我沉浸在阅读新书的喜悦中,而母亲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织着毛衣,脸颊的高原红格外醒目。
多年后,我第一次休假路过上海,特意给母亲买了一条红色淡雅的印花丝巾,母亲将丝巾围在脖子上照着镜子左顾右看,我从镜面仿佛看到头和脸被红围巾包着只露出双眼的母亲,脑海里浮现的是在风雪吹打搅得天昏地暗漫长的冬季,守在牛粪火炉旁边读书的日子,那些日子凝固了母亲和我的藏北岁月。
如今,母亲走了,我常常梦见身穿格子上衣,围着红色围巾的母亲,在漫天雪花中远远地迎着自己走来。
责任编辑: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