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安山花》到《山花朵朵》

2015-09-17 10:11
当代 2015年3期
关键词:延川县老高山花

曲 光

我在陕北插队时看过一本《延安山花》的诗集,里面的诗要以现在的眼光看,激情而幼稚,饱含着时代的印迹,据说这是由延川县的一些文学爱好者编的。在这本诗集里,我记住了路遥、谷溪、陶正……这些作者的名字。

1976年延川县知青办准备编一本反映知青生活的作品集,由于《延安山花》的作者们多已另谋高就了,所以,就在新插队和回乡的知青中抽调了一些人,并把正在延大上学的路遥请回来当主编,创作班子都集中到了县招待所,具体由县知青办老高主抓。

那年春天,我在延安搞美术创作时就听说了这件事,当年延安市知青办曾经编过一本《知识青年在延安》的文集,各县知青办还没有出过类似的书,延川县知青办的老高竟放出话来,编出的书要超过市知青办的水平,引得本县那些文学青年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从延安回到村里已是六月份了,没过几天,就接到县知青办的通知,让我马上到县招待所报到。到了县里才知道,这帮文学“高手”是让我来给他们画插图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当美术编辑。

在县招待所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路遥,他是一个思维很活跃的人。在与他的闲聊中,我才知道,路遥原名叫王卫国,是陕西省清涧县人,他是共和国的同龄人,7岁时因为家里困难被过继给了伯父,因此才来到了延川县。他中学毕业后回乡务农,做过许多临时性的工作,并在农村小学中教过书。

“文革”时,曾担任群众组织头头的路遥拜身受监禁的谷溪为师,两人结成好友。此后,谷溪、闻频、路遥、白军民、陶正等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经常聚到县委二排18号谷溪办公的窑洞一块谈论文学,写诗作文。二排18号成了他们的文学沙龙。一个偶然的机会,时任县革委会宣传组副组长的谷溪得到了一本《延安儿女歌唱毛主席》的诗集。谷溪从头至尾读一遍后对大家说:“这些诗中标语口号多,咱编一本肯定要比这个好。”于是他们几个人就一起编辑了一本《工农兵定弦我唱歌》的诗集。1971年在县内油印,1972年5月将其更名为《延安山花》,由陕西人民版社出版,一版再版,国内外发行28万册。1972年9月,谷溪、路遥和文友们筹划了一张名为《山花》的文艺小报,当时,国内,仅有《解放军文艺》、上海市《朝霞》等几份文学刊物,就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县革委会领导集体拍板同意创办《山花》,并拨了经费。他们几人创办的《山花》文艺小报,曾吸引了一大批文学爱好者……

1973年路遥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学习,他利用假期外出体验生活,由于当时生活拮据,他采用了乞讨的方式。他说,我不是低三下四地去要饭,而是理直气壮地去找村支书,向他讲明来意,一般他就给我安排派饭了(这是当时下乡干部的待遇)。路遥就用这样的方法步行到各地去考察的。

路遥对作品的把关很严,有些作者三易其稿还是过不了关,气得那些自命不凡的“才子才女”们怒气冲天,有的竟不辞而别了。我记得当时有个担任大队书记的回乡知青(在县里小有名气)曾写了一篇中篇小说,路遥看后认为该小说空洞无物,通篇都是自吹自擂的东西,建议不宜采用。这使知青办老高感到很为难,为了两边都不得罪,老高出面劝这位大队书记把中篇删成了短篇小说。

画插图,对我来说是个轻松愉快的事,这是我在中学时出黑板报、小报画报头练出来的本事。一篇稿子交给我,我总能画出好几个方案,画多画少,全由我说了算。看到那些被路大主编整得垂头丧气的“才子才女”们,我真是“没事偷着乐”……

不知道是主编大人觉得此文集只有小说、散文太乏味,还是又想到了《延安山花》的老传统,或者是看到我太悠闲了,路遥决定每个人都要写一首诗歌。

我与路大主编说:“诗,我没写过,我写过一个顺口溜,你看行不行?”

那天,有个知名的赤脚医生与我们一同上山劳动,忽然,有个老乡肚子痛,那个赤脚医生就在地头给老乡看病,等到要开药方时才发现没有带,后来,就在老乡的手上开起了处方……

我在劳动后写下的这段文字:

挽裤腿,

把锄扛,

赤脚医生上山岗,

忽闻大伯肚子痛,

跑肚今是第三场。

弹弹土,

把锄放,

脑畔顶上看病忙。

诊断罢,

开处方,

衣袋翻到底,

不见纸一张;

急得医生团团转,

惭愧实难当。

大伯说声:“莫慌张!”“处方我这有,

就在咱身上。”

医生回头看,

大伯展出手一双;

“写在这上最保险,没不了也不会忘!”

医生激动走上前,

握住大手开了腔:

“大伯这课上得好,

开得处方意义长;

我的处方开在您手里,

您的处方开在我心上;

我的处方治痢疾,

您的处方治思想;

我的处方是黄连、痢特灵,

您的处方就是字两行:

全心全意为人民,

‘完全’‘彻底’要时刻记心上!”

路大主编看完我的这段文字后,只给加了个标题——“处方”,就OK了。看来有福之人就是不用忙。

但是,我高兴的还是太早了,大家逐渐都交稿后打道回府了,我为书籍的封面还在翻来覆去地修改方案。书名,他们要继承《延安山花》的衣钵,叫《山花朵朵》,图案也少不了宝塔山和那红彤彤的山丹丹花。我原来设计的图案很大,色彩也多,但是他们为了节省制版的费用,要我把图案画得尽量的小,色彩不能超过三种,我只能一改再改,天天在空空荡荡的招待所里吃小灶,改到最后,怎么看那个封面都像一个练习本,这下他们终于满意了。

我满以为这样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老高仍不放过我,让我带着画稿到延安去制版(县印刷厂做不了),说是一旦制版有问题,我可以随时修改设计。这样,我从一个美编变成了一个搞编务的了。临走时,老高给我写了个条,让我到《延安通讯》报社找谷溪接洽制版的事宜。

谷溪当时在报社当编辑,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并介绍我与报社的美工见面,接洽有关的制版事宜,美工告诉我:“三色封面要套色印,所以要制三块版,你的画稿也要分成三个墨稿,而且所有的画稿都要画成墨稿(原来我是用蓝钢笔水画的)。”

这下我才明白老高派我来的意图了,我心里暗暗地说:高,实在是高!

谷溪介绍我在报社附近的旅馆住了下来,就去忙他的事了。

在延安,除了按要求重新画墨稿外,我还抽空去了趟延安大学,跟着路遥翻墙头到他们的学生窑洞参观了一回……

当我把制好的版带到县印刷厂时,老高正在那里“督战”呢,他让我把制好的版交给工人后,就给我递过来一叠稿子和印张,给我安排了校对的工作……就这样,一校、二校、三校干下来,我又成了校对工了。

没等到大批的书装订出来,我就拿了几本样书回村了,老高也拿着它向上交差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画的图和写的字印到了纸上,也是第一次干编辑和出版的工作,也因此而结识了路遥、谷溪这些《山花》创始人。

据说路遥延大毕业后,在《陕西文艺》(今为《延河》)当编辑。后来我在上大学时看到了他的中篇小说《惊人动魄的一幕》,据说获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尔后,由他中篇小说《人生》改编的电影,轰动了全国,看到他在书的扉页上写下的那段柳青的名言,又忆起了当年他对柳青的崇敬之情……

待我在北京的某家报社当上编辑时,中央人民电台已在播出路遥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了,路遥也因此而荣获了茅盾文学奖。可能是写这篇巨著使他心力交瘁了吧,1992年11月17日路遥在西安西京医院因病医治无效离世了,年仅42岁。

路遥英年早逝了,然而《山花》却使延川的土地上生长出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群,培养出了路遥、谷溪、陶正、史铁生、闻频、海波等一批又一批的作家和诗人。

有一首诗这样描述道:

谷之溪、路之遥

冲出高峡,跃上宽阔的河床

流淌不止,吟哦不止

去大海泛波

去山外远村

滋润向上的花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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