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阅读岁月（外一篇）

荀颖

作家莫言在悉尼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提到，很多作家在五岁时就看了《三国演义》、《西游记》，六岁时就开始阅读《红楼梦》，这让莫言既感到吃惊又感到惭愧，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但是，当这些作家饱览群书的时候，他也在阅读，但不同的是，作家是用眼睛阅读，而他是用耳朵阅读。他有一个很会讲故事的老祖母，还有一个会讲故事的爷爷，以及一个比爷爷更会讲故事的大爷爷。除此之外，他村子里凡是上了岁数的人，都有满肚子的故事。他从他们的故事中汲取了文学的营养，以致后来他把听来的故事通过自己的想象发挥到极致，为自己的小说创作奠定了基础。

莫言用耳朵阅读，其实就是用耳朵聆听。和莫言相比，我身边虽然没有能给我讲故事的人，但当我长到莫言辍学放牛放羊那个年龄的时候，就能够听到收音机了。

当时我生活的小村还是比较闭塞落后的，从记事起到上初中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广阔的田野，弯曲的泥水沟，并不厚密的树林，有点风就尘土飞扬的坑坑洼洼的大道，构成了我童年的整个世界。在爸爸妈妈的授意下，只要认好字、读好书、学好做人的道理就已经足够。每天上学放学，书包里装的除了课本就是课本，根本就不知道有作文书，更别指望看到其它的文学作品了。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对我这个农村孩子来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童年的生活，除了孤独就是无聊，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聆听收音机里的声音。每个晚上，村子里一片漆黑，甚至是伸手不见五指。劳动了一天的人们，为了度过漫漫长夜，家家都买了收音机。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音机里的小说广播节目成了我的最爱。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一家人躺在大炕上，声音从夜的深处传出来，既有对黑夜的恐惧又有听匣子的迫切。给我印象最深的要属《三国演义》、《红楼梦》、《夜幕下的哈尔滨》、《石评梅传》和《穆斯林的葬礼》。通过听《石评梅传》，我知道了北京有一个陶然亭，冬天那里白雪皑皑，清静幽雅，女主人公石评梅和男主人公高君宇时常与朋友们相聚在那里。陶然亭成了我寂寞童年一个非常神往的地方，长大后才真正了解了石评梅，知道她不仅是中国著名的女作家，同时还是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美丽的陶然亭更是高君宇与石评梅的爱情见证。在听霍达的《穆斯林葬礼》的时候，韩新月、楚雁潮的爱情悲剧，让小小的我在深夜辗转反侧，多次潸然落泪。那种心痛的滋味，就好像死去的不是韩新月而是我。四大名著我读的并不多，更多的小说情节都来源于收音机。当时听《红楼梦》的时候，并不能完全领会小说的深刻含义，但童年给我留下的第一感知，直到现在已经根深蒂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直至今日让我无法释怀，以至于对薛宝钗的人品还持有质疑的态度。当时年龄小，感悟不出一部小说背后的时代背景和其中人物形象的个性特点，只是觉得我喜欢林黛玉，我爱林黛玉，林黛玉和贾宝玉就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童年给人的影响是深刻的。回想自己所走的路，如果没有小时候的那段聆听记忆，我也许不会爱上小说，不会爱上写作，更不会去书店寻找那些给我童年留下深刻记忆的人物。每次手捧铅字打印的飘着墨香的书籍的时候，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没有灯光，没有烛火，甚至是无比漫长的黑夜，是那个岁月和电匣子里的故事开启了我爱好文学之门。如今，读了一些书，写了一些字，再次想起那段用耳朵聆听的时光，竟然是我最幸福的阅读岁月。龙爪遗情

一棵养了十年的龙爪死了。

死因无非是水浇得多，根系烂掉了。它原本是放在窗台上的，窗台上阳光充足，即使水浇得多，也能躲过一劫。我为了争夺那一米阳光，把它挪下窗台，放在阴暗的角落里。今日发现它的时候，它的叶子已经剥落，针尖的锋芒没有了一丝力气。死了，就这样地死了，它死在角落里，无声无息。我与它生活在同一个房间内，日升日落，共同呼吸，我足可以看到它死亡的过程，

但我为什么就这样无视它的存在呢？

从同事家把它搬来的时候，它虽然枝叶繁茂，但外型丑陋无比。我是不喜欢这样的植物的，不美观，也就不养眼，放在居室内，更没有一点美化的作用。但是，它是奇特的药材，据说有降糖的作用。老公血糖高，吃了它的叶子多多少少有了一定的疗效，老公很珍视它。有老公的照管，一年四季，我对它从来不过多关心，只是看到盆土有些干涸了，给它洒点水。它就这样生长着，枝杈被老公分植了很多，栽到其它的花盆里，送给了很多人。它在我家生活了整整十年，我从来没有细心地看过它，也从来没有给它换过一次土。它生长得很平常，没什么大起大落。老公出差已经有些时日，直至今日，当我发现它已经死去的时候，才注意到它的顶尖枝杈，还有一丝顽强的绿意。

一株植物，就这样在我的生活中自生自灭了，虽然我没有吝啬给它生长的水分，但我脱不了残酷地剥夺了它生命的干系。

如果，我能抽出一点点的时间，给予它一份肥沃的土壤，为它剪剪枝，修修杈，或者平日里蹲下身子与它说说话，也许它不会走得这么决绝，不会让自己的叶子脱落得那么残忍。

是我害了它，一株生命，顽强地活了十年的生命……

生活中有很多东西，它就在我们的身边，或远或近，或动或静。我们都已经习惯，高兴时想不起它，伤心时也无视它的存在。它就那样以自己的状态一直保持着，不会因你的悲喜而改变什么。当有一天，它忽然消失了，你才会发觉，你忽略了它，它曾经默默地给予你很多东西，只是它不张扬，更不会为自己的付出索取任何回报。当我们对它的离去幡然醒悟的时候，它给我们带来的也许只是一点点的忧伤，或者让我们更懂得珍惜，更感恩于我们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