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群星闪耀时

本刊记者 / 张静

年会群星闪耀时

本刊记者 / 张静

有人要的是范儿，有人追求的是雷，有的老板与狼共舞，有的则敬慕先贤。

2007年3月14日，富士康集团董事长郭台铭（右一）在北京亦庄举行企业年会，特邀绯闻女友林志玲（左二）担纲主持。

中国式年会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农业社会。地主家往往会在农闲时给长工放假，多数假日与当地气候条件有关，从天儿冷起来直到正月十五。

宴请长工是“东家”惯例。许多地主家的年会在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召开，这是假期的前夜。老板让忙碌了一年的长工们酣然一醉，增菜添肉，给每位长工发了粮食和腊肉，次日各人回家过年。

小说《白鹿原》有这样的记载：

“包谷苗子陆续冒出地皮，间苗锄草施肥还得半个月以后。财东家就给长工们暂付了半年的薪俸或实物麦子，给他们三五天假期，让长工把钱或麦子送回家去安顿一下，会一会亲人，再来复工，此后一直到收罢秋种罢麦子甚至到腊月二十三祭灶君才算完结。然后讲定下年还雇不雇或干不干，主家愿雇长工愿干的就在过罢正月十五小年以后来，一年又开始了。”

“主家愿雇长工愿干”表明年会前后是结算工钱和重新考虑雇佣关系的时段。东家年前的慷慨是留下好长工的关键。《白鹿原》里有句“富人家惯骡马，穷人家惯娃娃”。优秀长工是东家拉拢的对象，在小说描绘的关中平原，长工被称呼为“某相”，相的本意是辅佐襄助，大有康熙王朝中“明相”、“索相”这样两位臣工左右手的意味。

这样的年会传统曾因土改和公社化运动一度在内地中断，直到上世纪90年代，台湾企业进入大陆，富有闽南文化特色的“尾牙”一同进来。每年腊月十六，老板会请员工吃饭，发放工钱和奖金，昔日的农业社会传统在工业企业里逐渐回归。

早年并没有年会邀请名人的做法。在四川，多数老板或包工头选用坝坝筵的方式犒劳手下。这种露天搭棚的宴会肉类丰富（有“九大碗”的说法），几乎清一色的猪肉菜，堪称脂肪和蛋白质的狂欢，当然还有酒。

至于有些企业娱乐之余畅谈大好形势或学习经典案例的做法，则是源自欧美企业的年会传统。

如今，越来越多的企业不满足于酒肉和业务培训，许多实力强劲的公司选择邀请各路明星前来助兴。从歌手到笑星，从AV女优到模仿秀演员，五花八门。

这被视为对员工的另一种精神犒赏。

邀请明星参与年会，既能活跃气氛、吸引眼球，又是公司实力的证明，尤其讨老板们的喜欢。

至于邀请什么量级、什么路数的明星，则与老板的审美、员工的品位以及年会组织部门负责人的偏好都有关系。

有多少米，烧多少饭

选择明星的首要原则是量力而行。

明星是有档期的，和大牌明星打交道尤其要注意这一点。如果企业年会和春晚彩排撞了车，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除了考虑档期，还得摸摸自家钱袋。明星商业演出的价码差异悬殊，出场费动辄几十万的主儿并不少见。据于正工作室工作人员介绍，于正旗下某当红女星目前商演的价钱约为25到30万。一线当红明星的价码有时则按分钟计算，根据《华商报》的报道，一位网友“菠萝Meeker”曾爆料称，范冰冰参加一时尚化妆品牌的年会，出场费是每分钟6万元起跳。

显然不好意思跟范爷说：“您就来一分钟吧。”

出场费也和具体活动内容有关，剪彩、唱歌或是主持，价位有所不同。即使是老板也不能临时起意增加工作量，比如叫相貌俏丽的女演员陪几杯酒，那是预算以外的工作。

与好长工类似，名气大的明星也是抢手的资源。不少成名数年的明星根本不差钱，这时企业品牌和老板的面子才是关键。

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就任恒山派掌门的仪式上，少林寺方证大师和武当派冲虚道长亲来道贺，一度让令狐冲受宠若惊。这就属于花钱请不动，看面子来的高人。

恒山派一众女弟子于是个个喜形于色，“掌门师兄的面子可大得很啊”。

这与老板请来当红明星出席自家年会后，普通员工们的反应差不多。“韩国那个李敏镐欧巴，腿比你们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我老板跟他谈笑风生！”

对于青睐“公益”“慈善”活动的名人，就得在年会主题上多下功夫。

性价比最高的，是主持人

在各路频频露脸的名人中，电视台主持人算是性价比较高的一类。

他们仪表端庄、口齿伶俐，并且大多情商高，说话得体。由于临场经验丰富，控场、串词都不在话下。他们常常出现在固定时段的电视节目中，在定期收看节目的员工眼里称得上是老朋友。

此外，节目主持贯穿年会头尾，通常长达两三个小时或者更多。如果邀请刘翔表演110米跨栏，13秒之后就要结账，惊愕的员工们可能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央视主持人是上等的选择。由“国脸”主持公司年会，那是长脸的事儿。能够请来央视名气较大的主持人，意味着企业声望高、不差钱，或者，老板和对方有交情。有的企业年会时会邀请重要客户一道参加，这无疑是个吹嘘实力的大好机会。

根据2013年央视一综艺节目知名导演的说法，某综艺节目主持人很受农民朋友欢迎，他在外地主持一场房地产商主办的晚会，税后友情价是50万元。

“稍微有点名气的，10万元是起步价。”一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近日向媒体透露说。

虽然央视历来反对自己人出去“走穴”，但主持人接私活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往往会要求主办方在合同中标明，不邀请地方电视台出席活动以及在主持活动时不得摄像播出。和台里打过招呼后，企业年会关起门来闹联欢，也没什么要紧。地方电台或者电视台主持人就少了许多禁忌。

在一些带有发布会色彩的年会上，演艺明星有时也会客串一把主持人。张国立于2014年年初担纲亚洲品牌年会主持，为上春晚热身。李小璐也曾客串过索尼音乐年会主持人。不过对于企业内部年会来说并不划算。

婚庆或庆典类主持人则是更为经济的选择，尽管要价通常比主持婚礼高些。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2007年，57岁的富士康董事长郭台铭曾在公司慈善晚会上与林志玲共舞。台湾企业邀请台湾明星，原是顺理成章，宏碁公司就曾在2010年年会时邀请台湾摇滚乐团五月天站台。不过，经典女星如林志玲尤其受到郭总这样传统制造业土豪的钦慕。

郭德纲的相声专场曾是链家地产年会的重头节目。链家的团队中多是北方年轻男性，工作要求口齿伶俐、反应快，还需要一点儿幽默感，这跟郭德纲的典型观众形象以及他挑选徒弟的条件几乎完全重合。

郭德纲相声专场的报价在2013年时超过了70万。

有些企业会根据员工的情况选择明星，比如今年京东的年会就上演了一出山寨版“维多利亚的秘密”—模特内衣秀，作为对员工的犒赏。刘强东的队伍里有两万多名快递员，刘总自己的说法是，这些人70%出身于农村，尚未结婚或者妻子不在身边。

日本AV女优尤其受到互联网公司和游戏公司的偏爱，苍井空、泷泽萝拉、小泽玛莉亚等都曾出席这类公司的年会。她们被认为是“程序猿”、“攻城师”和游戏玩家们喜欢的形象，更是捕获社会注意力的利器。去年年初，波多野结衣身着透视装现身上海一家游戏公司年会现场，大批宅男粉丝争相上台合影求拥抱。苍井空由于勤学苦练，汉语和毛笔字大有长进。

也有具有伟人情结的企业家。部分二线特型演员会在一些公司年会出现，浓烈的湖南或四川口音在会场飘荡：“疼姿们，XX公司，是个耗公司！”有的演员不便讲话（模仿毛泽东的女演员，一张嘴会暴露性别），有的演员可以题字，每种特技报价自是不同。

热情的老板们会挽留扮演历史伟人的老师们一同吃饭，不过这有时是一种煎熬。一位扮演过蒋介石的演员曾在接受《博客天下》采访时提到，自己每次参加活动时都吃不饱，由于总觉得自己就是蒋公，吃起饭来格外矜持。蒋介石本人饮食清淡，不碰烟酒。扮演主席的老师总是大大方方地夹一筷子红烧肉，而且这道菜一端上桌，大伙儿都主动让他。

相较于伟人模仿者，明星模仿秀艺人则要任性许多。与年会上现身的发哥、周杰伦、刘德华的模仿者合影，勾肩搭背毫无障碍。

选美冠亚军和选秀歌手也是公司年会上的常客。

对女性员工占多数的企业来说，邀请韩国艺人或是更讨好的选择。

国企机关奢侈免谈

自从中央的“八项规定”出台之后，哄抬明星价格的大型国有企业逐渐不敢大张旗鼓地举办年会。

2013年8月13日，中宣部、财政部、文化部、审计署、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制止豪华铺张，提倡节俭办晚会。

五部门明确表示，不得使用财政资金举办营业性文艺晚会，不得使用财政资金高价请演艺人员，更不得使用国有企业资金高价捧“明星”。

对于小企业和民营企业而言，这或许是个利好消息。少了哄抬物价的人，过去出没于各种晚会的民歌歌手，如今也能以比较平和的价格飞入寻常百姓会了。

不过，年会时候还有一种远高于热闹的绝对正确：

红包和抽奖，比酒肉和明星更体贴，更紧要，更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