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河里有小鱼游动,河面上有一片一片的青蛙卵寄居在芦苇、菖蒲、水蓼之间,还有一群一群的鸭子在河中游,他们时而钻进水里,时而叼起刚逮着的小鱼,洋洋得意地向我们显摆!吸人血的马鳖时而伸直小细腰,时而攒起身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怕。胆大的孩子们光着脚板趟到河里逮鱼,胆小的就在河的浅水玩耍。”
这是北京一位普通环保志愿者李秀兰记忆中50多年前的二道沟河,她已近60岁,家住北京市朝阳区。
昔日漕运要道,今朝污水横流
二道沟河是通惠河水系的一条主要支流。自元代定都北京,至元二十九年,都水监郭守敬踏勘设计开凿人工运河——自温榆河上源诸泉引水济漕,开浚白浮瓮山河。这项巨大的水利工程直抵通州高丽庄李二寺(里二泗)河口,全长164里。当江南的粮船成队驶入大都城内积水潭时,舳舻蔽水,盛况空前。元世祖忽必烈见此情景十分高兴,赐名“通惠河”。通惠河不仅是北京的一条经济命脉,而且也是京城著名的风景游览区。
可惜的是,二道沟那水清岸绿的美好景象,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二道沟河周边的农耕地,陆陆续续建起了工厂。“京棉一二三厂、印染厂、化工厂、首钢……咱们朝阳区就是工厂,污水就往河里排。等到我结婚那年(1980年),河面上的植物不见了,水里的小鱼也没有了,养的十几只鸭子,下了水回来浑身都脏兮兮的。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这水真的不行了。”
李秀兰带着《经济》记者来到了二道沟河边:泛绿色的河水几乎静滞,十分浑浊,完全看不出深浅,闻起来还有一股腥味。“现在就是天然的垃圾场。”
顺着二道沟河,一路向东再向南,就到了通惠河干流上的高碑店水库。郭守敬当年在通惠河上分设5处闸口,提升航道水位,以解决运粮漕船负重逆行进入大都的难题。高碑店水闸是第三道闸口,高20余米,水流颇急。
记者沿河一路向东至双桥,两岸行人如织,车水马龙。通惠河南岸耸立的一排排高楼上,还挂着“水郡长安”几个大字。然而,河水的情况却实在令人触目惊心:每隔几百米,就能看到一两个排污口正在排出乳白色的污水,水面隐约可见绿色悬浮物,还能闻到一股异味。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儿,”家住通惠河边的刘先生指着那些污物说,“通惠河就是一条排污河,上游是高碑店污水处理厂,下游还有生活污水排放到河里。10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治不好。”
治理道路还很长
“整个上世纪80年代,离着通惠河3公里远,就能闻到臭味。鱼虾全都绝迹,连泥鳅都不见了。污染特别严重。”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北京城市排水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原总工程师王洪臣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回忆说。他曾任职于高碑店污水处理厂筹建处,1993年,当时全国最大、日处理能力达50万吨的高碑店污水处理厂建成后,他被任命为运行部部长。
污水处理厂对于通惠河污染控制确实起到了积极作用。这是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许木启在近20年的时间里,多次实地考察监测后得出的结论。
长期从事水生生态学研究的许木启,在1986年第一次对通惠河水质取样时,只发现了5种高度耐污的原生动物,所有较高等级的水生生物全部消失,整条河道污染严重;1996年,高碑店污水处理厂一期工程投入运营3年后,许木启监测到,通惠河已有39种水生物种;到了2002年,高碑店污水处理厂二期工程投入运营3年后,许木启在通惠河中发现了65种水生物种,消失多年的鱼虾也重现河中,通惠河水体得到了明显改善。
记者沿河走访时,也常常遇到三五人聚在一起垂钓,偶尔还能看到几只戏水的野鸭。
在通惠河边钓鱼的周先生告诉记者,河里鱼还不少,有的鱼足有碗口粗、1米长。只不过,“从河里钓上来都是被污染的“褐皮鱼”,不能吃。”
“尽管通惠河现在还是被定义为:受到了相当程度污染的水环境。但如今和上个世纪80年代的状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过,通惠河多年没有清淤了,内源污染很多,污染状况的改善,路还很长。”王洪臣说。
通惠河遭遇的排污现象只是北京河流被污染的一个缩影。2014年11月,北京市人大通过调研发布消息,四环到五环周边的城乡接合部很多新建小区和单位排污没有接入市政管网,每天仍有80万吨到100万吨污水直排入河。这是截至2014年12月20日以来关于北京市污水治理的最新消息。
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资源与农业区划研究所研究员、全国水资源规划专家姜文来介绍,北京市2012年总用水量为36亿立方米,其中生活用水、工业用水和农业用水分别为16.0亿立方米、4.9亿立方米和9.3亿立方米;全年北京市污水排放总量15.20亿立方米。其中只有83%污水得到了处理,将近20%污水——即2.6亿立方米的污水未经处理就直接排放。
北京市对污水治理进行直接管理的部门和机构不下10家,比大气污染治理更下工夫的、数十年没有间断的水污染治理,为何如今在北京还出现如此触目惊心的情景?北京为何还有这么多被污染的河流?污水排放为何这么肆意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