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复苏仍在路上

孙泽生

自2014年11月退出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以来，美国经济复苏是否已经稳固并迎来加息和货币政策的正常化，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猜测。但在2014年底至今的历次美联储货币政策会议纪要中，虽然都强调对经济增长的乐观预期，但也都保留了对美国经济复苏稳固性的一丝担忧。美联储主席耶伦7月在出席众议院听证会时表示，由于美国经济在改善，存在今年底之前某个时间加息的可能性，但也指出需要进一步观察劳动力市场的变化。如以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之前的2007年末至2008年初为参照点，7年之后，美国是否已迎来了稳固的复苏？笔者认为，已披露的诸多宏观经济指标喜忧各半，美国经济完全复苏的动力仍不稳固，其货币政策调整仍会慎之又慎。

复苏信号显眼

从资本市场、经济增长率和失业率数据来看，近年来美国经济复苏的信号非常显眼。自2009年3月股市触底后，标普500指数从683.38点上升至2015年7月的2128.28点，上涨211%;道琼斯指数从6626.94点上升至18100.41点，涨幅为173%;纳斯达克指数从1293.85点涨至5218.86点，上涨303%。以上股市指标已经大幅超过危机前的水平，并达到了历史高点，同期美元相对其他主要货币也在走强，显示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的信心已经恢复。从经济增长率来看，近3年来，美国经济都有2%以上的增长，在2014年首季度出现负增长的情况下，全年增速仍达到2.4%;虽然2015年一季度增长率只有0.2%，低于市场预期，但多家机构预计其二季度经济增速将反弹至3%左右。此外，从美国失业率数据来看，已从2009年顶峰时期的9.9%逐渐下降至2015年6月的5.3%，基本等于2008年5月时的失业率水平。

但令美联储担忧的是较低的劳动参与率和较高的兼职工作占就业比重问题。前一个指标是指包括就业者和失业者的经济活动人口占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后者则是在美国的就业人口中，周工时低于30-35小时的非全职工作占总就业人口的比重。这两个指标实际上可更好地反映就业的广度和质量。对于前一个指标，2008年7月金融危机爆发前的数据是66.1%，但美国劳工部公布的2015年6月数据是62.6%。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估算，以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约70%计算，2014年美国人口数量为3.189亿，如果恢复到金融危机爆发前的劳动参与率，则就业加失业人口应为1.4756亿，但现今的就业加失业人口为1.3974亿，相差781.8万人，如果这部分人纳入到现有的失业数据中，甚至超过现被统计的失业人口数量（现为740.63万人），二者加总，实际的失业率数据将会达到10%或以上，至少不低于金融危机最严重时期的失业率水平。造成劳动参与率下降的最主要因素就是长期失业而难以再就业后，部分劳动者就会被迫退出劳动市场。再看兼职工作占比较高的问题。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前，兼职工作占就业者比重为16.9%，2010年最高时达到20.1%，随后逐渐下降，到2015年6月仍达到18.6%。兼职工作比例的上升反映了劳动市场的强制调整，虽然被计入就业数据，但兼职就业者的收入和购买能力较低，就业质量也较低。

劳动参与率下降和兼职工作比重上升都是应对金融危机的市场自发调整过程，除此之外还包括工资率调整。按照美国劳工部最新发布的2015年6月数据，以平均小时工资计，社会平均小时工资从2007年的17.32美元调整至2012年6月的19.75美元，再到2015年6月的20.09美元。分行业看，制造业工资率在2007年（17.28美元）和2015年（19.88美元）的变化幅度更小些。如果考虑到过去7年的通胀率变化（约为15%），2015年平均工资率大体相当于2007年的水平，有些部门的实际工资率还出现了下降。

此外，美国的其他宏观经济指标也有好有坏。诸如，Markit提供的服务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2015年7月为54.8，为5个月来的最低值，而2013-2015年的平均值为56.43;美国7月份的制造业PMI指数为53.60，基本与上月（54）持平。而另一家机构ISM提供的7月份非制造业PMI指数则比上月有所上升。虽然2015年4-5月的工厂订单指数分别下降0.7%和1%，但3月又增长了2.2%，而3月之前又连续7个月下滑。6月的中小企业乐观指数（94.10）也低于5月的98.30。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指标是企业库存。最新美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5月美国制造业库存上升2.4%，而销售下滑2.2%，现库存已达到1.75万亿美元，且近几个月来一直在增加。单纯依据其中少量指标已很难判断美国宏观经济的恢复和增长状况。

强劲恢复还需时日

要实现稳固的复苏，强大的动力源必不可少。我们一般可公式化地将宏观经济区分为投资、消费、净出口和政府支出4个方面。因美国的财政赤字颇大，我们主要考虑投资、消费和净出口3个方面。先分析净出口。总体上看，奥巴马政府上台以来，美国的贸易赤字已有明显减少，从2004-2008年均在6000亿-7000亿美元之间，降低到近年来的每年4000亿-5500亿美元之间，出口增长颇为强劲。但颇有意思的是，美国每一美元海外出口所创造的就业量却在下滑。美国商务部的数据显示，2009年，每出口10亿美元创造的岗位为6763个;而到了2013年，这一数据下降到5590个，4年间下降了17%，显示了偏向技术和资本的出口增长模式。

而在消费方面，强劲的消费增长曾驱动2014年的GDP增长率达到2.4%的水平，但2015年以来的消费增长在转弱。我们前面已经讨论了劳动参与率低、兼职工作比重高以及真实收入无增长等问题，这些问题都不利于消费者打开钱包消费。这里，两个涉及消费的事项值得一提。一是，美国已出现买房需求相对下降，而租房需求相对上升的态势，使得售租比趋于下降。美国房产经纪人协会（NAR）发布的买房可负担性指数在2015年的前5个月中下降了12%。根据其提供的数据，中等价位住宅的按揭收入标准在今年1月还是36576美元，但5月已升至41712美元，买房门槛提高遏制了买房需求，建筑业、家具业等关联产业也受到拖累。二是，调查发现，在即将到来的开学季中，父母愿意支出的学生入学费用从2014年的平均669.28美元下降了6%，达到平均630.36美元。因消费占美国GDP比重很大，此类消费能力和意愿的变化都使得美国经济复苏的稳固性变得复杂。

在投资方面，页岩油气开发曾是被美国寄予厚望的增长动力源。在页岩油气生产的带动下，2014年，美国的原油产量达到31.83亿桶，而2008年仅为18.30亿桶;大量的投资使得美国石油探明储量猛增至365.2亿桶，相比较，2008年仅为223.15亿桶。但最近一年来，因油价下滑至50美元/桶左右的价位，而使得美国的石油钻塔数量已经大幅萎缩，从2014年的1871座降至2015年7月17日的857座，投资量也大幅下滑。根据笔者的研究，在当前的油价下，其页岩油的平均生产成本一般低于30美元/桶，加上资金成本和钻井成本，美国页岩油气仍有基本的盈利性。但页岩油气对美国经济复苏的作用实际上被高估了，原因在于，2014年前的高油价刺激了页岩油气投资，但却对消费和制造业成本有抑制作用;油价下滑有利于消费和制造业，但油气产业又会受到制约。而且，美国矿业就业人口不足90万，油气生产就业更少。即便页岩油气投资恢复繁荣，通过油气就业、收入来改善消费的效果也很微弱，通过油气生产带动其他产业的效果也不大。要实现稳固复苏和强劲增长，还需要有诸如1990年代的通讯和互联网技术那样的可以溢出渗透到大多数产业、影响足够多就业人口的新动力源。

总体上，通过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等刺激手段，最近几年来美国已经实现了稳定宏观经济的目标，数据上显示的经济增长和失业率下降均很可观，也带动了投资者的良好市场预期。但如果我们将其经济复苏定义为实现危机前的强劲增长和高劳动参与下的低失业率，如前所述，美国还没有达到目标，现在披露的宏观数据也都比较脆弱、好坏参半。在此背景下，美联储要在年内恢复正常的货币政策，出台加息政策，仍将会慎之又慎。

（作者系浙江科技学院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撰文时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