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行者
在欧洲工作,经常做沙发客旅行。荷兰地少人多,阿姆斯特丹这种旅游城市住宿资源更是紧张,沙发客网站上靠谱一点的沙发主都异常抢手。我联系了很多人,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诗人回复说可以接待我。
诗人的家在阿姆斯特丹中心城区一条小街的低层公寓内,优雅安静,鲜花簇拥,楼梯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我满怀期待走进门,却一下子愣住了。对于一个独居者来说,他的公寓不小,特别是当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时。家用电器就是一台电脑和一个很小的老式电视机,没有洗衣机,连盆都没有,洗衣服的方式就是把衣服扔在地上用脚踩。厨房里只有一个锅,抽屉里塞满了各种罐头。他并未觉得窘迫,热情地招待我就着面包喝了一碗正宗的荷兰汤。
第二天下午,他带着我在市区步行游览。途中,他提到自己写了一辈子诗,却没从中赚到一分钱。现在做两份工作,一个是在面包店烤面包,凌晨4点开始工作。另一个就是骑自行车跨越全城送面包。工作很累,工资很低。扣税后的实际收入,和政府发给失业人士的低保金差不多。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困惑,他主动谈起了他的住房。以他的经济能力,理论上完全租不起这样的住处。幸运的是,荷兰的公共廉租房制度非常完善,他只需付极少的钱租房,不仅有专人定期维护,而且可以没有年限地一直住下去。他问我在阿姆斯特丹有没有看到种族聚居区,比如华人区、黑人区、富人区、贫民区等等,我细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他说这也是因为住房政策对弱势群体的照顾,公共资金有很大的覆盖率,低收入者租房不会因为价格而集中在某些区域。因此,也就没有种族隔离了。作为一位过着清贫的“超现实”生活的诗人,对政府的住房政策,他了如指掌娓娓道来,很显然应该不止是向我一个沙发客“炫耀”过这些了。
我们走到近海的区域,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荷兰人世代围海填海的成果。这个弹丸之国,如今约五分之一的国土都是向海洋要来的,寸土寸金,却未曾吝啬赐予人民平等体面的栖息之所。我对他说,中国古代有个穷到极点的诗人,自己的茅屋房顶被风吹跑了,他想的却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听完,他笑称找到了自己如此穷却成不了好诗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