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怀孕的时候,一度得了严重的产前抑郁症。我去看过医生,也曾向朋友求助,他们当然都很关切,但很多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帮助我。当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当我听到诸如 “再熬熬就好了”或者“想想你多幸福啊,怀了一对双胞胎呢”这类的话,我的血就直往脑门上冲,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我有位朋友得过产后抑郁症。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心理医生,得到的建议却是:“你要想想自己多幸运啊,生了个儿子,有多少人想生都生不出来呢!”她立马站起来,夺门而出。
把我打救出来的是我的妈妈—我过去曾埋怨过的,有时过分粗线条、过分女汉子的妈妈。
当我打电话给她时,她一点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问长问短,只是简单地说:我知道了,我很快过来,不过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最快后天才能来。不知怎么,放下电话,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来的第二天,我早上七点钟起床,她已经把阳台上的十几盆花草修剪好了,并把花盆里的泥全部翻了一遍。此后,她每天一定会拉着我下楼散三次步,不停地跟我唠嗑。她常常会跟我讨论一些她听说的病例,既告诉我不少病愈的,但也不忌讳跟我说,我们家有个做医生的亲戚,因为产前抑郁跳了楼(是的,她真的告诉了我)。在蝉声、蛙声和她的唠叨声中,我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Facebook的COO雪莉·桑德伯格,在丈夫意外去世一个月后写的怀念文章中提到,在这漫长如30年的30天里,她收到了无数的善意和支持,有些让她感到安慰,尤其是那些跟她分享悲痛体验的人;但有些则让她更感痛苦,比如有人问她“你过得怎么样”时,她几乎忍不住想吼出来:“我的丈夫一个月前死了,你觉得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她认为,真正的同情,不是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是承认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你的人生会恢复正常,可是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这样的话,反而能让她感到好受些。
对于她的反应,我真是太感同身受了!
在“团结友爱”教育中长大的我们这一代,已经习惯了一套说话技巧:小心翼翼地选择字眼,在说出之前仔细清除语言的毛刺,将之打磨得光滑圆润。但这些精心炮制的药丸并不总是管用,反而常常因为不对症让病情加重。
而如今,个性张扬的新一代,厌倦了这种看似周全,实则空洞的语言。一股反动的浪潮开始兴起,这就是所谓的“毒舌”。这是一群不好好说话,嗯,不说好话的人。他们显性活跃于综艺圈,隐性埋伏于朋友圈。他们不会熬鸡汤,甚至白开水也不肯倒一杯,他们递上的,要么是苦口的黄连水,要么是呛人的酸辣汤。但说不定一碗下肚,反倒通体舒畅。
毒舌并不是真的恶毒,他们只是褪去语言的虚饰,将真相祼露于外。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就是说出 “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以言语的毒,去解世故的毒。
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奇葩说》能创造那么高的收视率,常常把人刺一脸血的娱乐记者萝贝贝,能拥有那么多粉丝。他们正是顺应了新的潮流,掌握了时代的言说方式。
人民需要毒舌?是的!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